《窈窕公子》春从春游

32、冷夏

　　——想起从前爱你的声音，想起从前爱你的调皮，等候好不了的伤口在寂寞的出口

　　西湖的荷花才开了七分，但街道两旁的白兰树已经十分繁盛了。
　　秦真在林荫路上走着，嬉闹的孩童从他身边跑过，湖畔不断响起游人们的欢笑声。
　　已经是八月了……秦真闻着空气中芬芳怡人的淡淡馨香，唇角不禁微微上扬——和先生身上的味道好像呢！
　　自从那一天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见先生露出那样哀伤的神情了。
　　原本誓要让先生重新振作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实施的余地……第二天在学堂上见到先生，先生着一身白衣，眼神仍是一贯的清冷锐利，乍望去竟如谪仙般风姿绰约，便似昨日所见全是梦境一般。
　　先生还是喜欢用冰睛似的眼眸将自己对她的关切拒之千里，但是秦真无意中发现……只要自己每每一露出失望受伤的表情，不管自己提出何种请求先生到最后总是会答应——在这几个月里，此法竟然屡试不爽……惊讶之余，秦真对先生的喜慕之心没有半点消退，反而有愈加狂盛之虞。
　　远远的，可以望见浓密的树荫下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那孤单的身姿落入眼中，心又绵绵的化了开来……秦真几乎是一路飞奔而去。
　　“先生！……”秦镇跑得太急，喘得面色通红。
　　“……就只差几步而已，怎么偏要用跑的。”先生侧首望着身边日益挺拔俊秀的少年，长长的青丝落了一大片在肩上，显出黑发如瀑一般的华美。
　　“……感觉慢一步的话，先生就要不见了。”秦真嬉笑着耍嘴皮。
　　“……”先生无语了半晌，才悠然叹气，“先生又不是鬼魂变的，哪能说不见就不见？——你那小脑到底成天在想些什么？”
　　“啊？为什么是小脑哇？？？”
　　秦真困惑的歪着头，模样煞是可爱。
　　先生闻言先是一怔，眸中闪过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清浅笑意……秦真满怀期待的回望着先生，良久才听先生幽幽问说：“……你有大脑么？……”
　　……秦真几乎是跳了起来：“那是当然的么，我这么聪明！没有大脑不成白痴了么？！”
　　因为没有想到秦镇会这么认真的回答，先生先是一愣，随即嫣然一笑……秦真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先生。
　　“果然是白痴么……”先生眉目含笑，眸中似有烟波万顷，又似有雨露盈天……
　　秦真在刹那间只觉得脑中轰然一片，只觉得有某处神经就此宣告短路……
　　“既然答应你来这里，就不要老是坐着说话吧……去曲院走走也好。”先生自顾自的说着，翩然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尘叶。
　　“啊……好……”秦真回过神来，慌不迭跟着起身……
　　天呐……先生的眼睛真是漂亮……简直不似凡尘中人！
　　也许先生真是鬼魂变的也说不准呢……
　　“先生！等等我啦……”秦真一面叫着，一面追上前去。

　　今日是中秋节。
　　秦真约先生一起来的时候其实是不抱希望的……因为秦真还记得先生当初因为这一日与友人的约定取消而伤心难过的神色。可是越是如此，秦真便越想让先生度过一个快乐的中秋佳节——不想让先生难过，想要看见先生开怀的笑着的样子，这种念想前所未有的强烈。
　　所以当先生答应的时候，秦真心里真是很高兴的……
　　不怕先生喜欢什么，就怕先生什么都不喜欢——这就是秦真最真切的心情。

　　曲院的荷塘在月色下似乎泛着清冽的光晕，微风过处便漾起了层层涟漪，荷花的清香夹杂着湿润的水汽迎面而来……秦真脸上浮现出了类似幸福的微笑表情。
　　“要不要吃糖葫芦呢……”
　　先生凭栏而立，视线似乎越过了池畔的行人落在了遥远的地方。
　　“……糖葫芦？”秦真吃惊的回转头望着先生，“原来……先生喜欢那个吗？”
　　先生也微笑的注视着秦真说：“忽然间想起来，好像每到这个时候……菁湖边上都会有很多人在卖糖葫芦。”
　　“先生说的菁湖，是哪里的湖呢？也是个荷塘么？”
　　“嗯……和这里很像……”先生眼神柔和，“菁湖是白水县的一个小湖，没有这么大呢。”
　　“是么……”秦真凝望着月光下的先生，长长的睫扇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投下了一层光影，恍惚有种飘然遗世的高洁。
　　“还以为秦真会喜欢吃糖葫芦的……”先生忽然轻声说。
　　“哦……可是那不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么。”
　　“说得也是……”
　　先生睫毛一闪，粉唇抿成柔美的弧线笑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附近忽然喧闹起来。
　　秦真侧首望去，只看见一群孩子怀里抱着各式的灯笼向这边跑了过来。
　　“哥哥……”跑在前面的是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他冲秦真唤了一声。
　　“呓？……什么事？”秦真心下诧异，仍是笑眯眯的俯下了身子。
　　“你还有没有灯笼啊？……小雨那个刚刚不小心被我弄坏了呢……”男孩一面说着，一面牵过来一个扎着小辫的女孩，那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了灯皮的灯笼，哭得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
　　秦真正困惑的时候，一群孩子已经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哥哥，大家都有灯笼，小雨没有的话好可怜哦～～”
　　“是啊哥哥……再送一个给小雨吧～～我们保证不会弄坏的……”
　　……
　　…………
　　“可是……哥哥不记得有拿过灯笼送给你们啊……”秦真为难的笑着，“要不哥哥去外面帮你们买一个可以么？”
　　“买的不好看啦……哥哥不是还有好多漂亮的灯笼么？……”
　　“嗯，我记得哥哥还有一个鲤鱼灯笼好好看哦～～”
　　……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怯生生的响起：“嗯……阿明哥……送灯笼的哥哥好像不是这个哥哥也～～”
　　“就是这个哥哥啊……”刚刚那个为首的男孩瞪大了眼睛。
　　“不对……”又一个小女孩说话了，“我记得那个哥哥穿的衣衫是红颜色的呢……这个哥哥穿的是蓝颜色的衣衫也……”
　　“对啊对啊……衣衫的颜色不一样哦～～”
　　“那个哥哥好像更高一点……”
　　……
　　…………一群孩子唧唧喳喳的闹着，没一会就又散开了——
　　秦真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真是的……”秦真困惑的低吟一句，转身看向身旁的人，“先生……”
　　先生却忽然有些恍惚似的，秦真喊了第三次，先生才似受了惊吓般猛然清醒过来。
　　“怎么了，先生？”
　　“秦真……我们回去吧。”先生的声音有些微的发颤。
　　……秦真忽然震惊的注视着前方，身形却是一动不动。
　　先生顺着秦真的视线望去，顿时也僵直了身体……
　　飘香的荷塘边上，一群孩童簇拥着一个身着绯红色锦衣的人连声叫着“哥哥”，那人却似感受到注视的目光似的猛地转过身来。
　　粲若星辰，晦如夜子……只见那人凤眼微阖，唇际扬起一抹灿灿的笑容……
　　“静静！”……
　　她怀疑时间是否在这一瞬间忽然静止了呢？……
　　世界怎么突然这般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