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玉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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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
第一个发现魅姬失踪的人，当然是小雪。
曾经同在阴月太后榻前侍奉，小雪对于比自己成熟稳重许多的魅姬一向仰慕，当作姐姐般颇为亲近。所以魅姬失踪她很是心慌，犹豫再三后才向七夜禀告。
之所以这么迟疑，是因为魔界找不到魅姬的行踪，便意味着她定是去了人间。
而没有七夜的首肯，任何一个魔都不能擅自通过玄阴魔门的。
“圣君明鉴，魅姬必定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然断不会违反圣君的禁令……”秉着自首从轻的想法，小雪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看他，显然是想探探他对此事的看法——会不会一怒之下就把魅姬给杀了。
毕竟如今太后已死，她连能够求情的对象都少了一个。
不过是说，就算要降罪也要先把人找回来好吧？
七夜心底苦笑了一下。
只道自己会妥善处理此事，他挥退了小雪，独坐在孤高的王座上，默默沉思。
脑海中闪现的是前世的记忆，前世里魅姬是怎么会到的人间？又在人间做了什么？这些事他未曾经历，但依仗天魔之力如今却也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前世，附身于阴月太后的月魔忽然发难，在魔宫大开杀戒。群魔因此四散入人间，魅姬亦在其中，后来在人间她被玄心正宗的人追杀，为上官兄妹所救……
半瞑的目，陡然睁开。
上官远凡和上官玉儿？因为今生他早早的便进入无泪之城，是以便没有了与上官玉儿交集的机会，那刁蛮骄横的小丫头不知今生又是怎样的境遇？
其实之前发生的种种令他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认知，那就是虽然他努力了并且也改变了很多事，但是从大处看，还是会有很多事依旧固执地沿着前世的轨迹运行着。
所以说这一次……上官远凡依然病重，魅姬或许再次为他们兄妹所收留？
他当然也知道前世这一道轨迹，最后迎来了怎样痛苦的终点。从某个角度来说，前世的群魔，都是栽在上官玉儿这个凡人少女的手上，被当成月魔迫他入魔的工具，惨死于婚宴。
那么今生……
罢了，不管怎么说，先找到魅姬的踪迹要紧。
※ ※ ※
在宁采臣的婚宴之后，他已有一段时间没有去人间。
金光拒人千里的态度自然令他心情不好，而婚宴上的那一幕令他明白了这种拒绝的原因，这没让他觉得好受，反而因为鸿沟如此难以逾越而更加不悦。
人魔不两立，对于金光来说，这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了吧？
难道只有他化回凡人一途吗？
那……阴月王朝又要托付给谁？老师？四贤？
真是不愿去想。
但即便如此心烦意乱，在通过玄阴魔门的时候，他还是觉察到了那些微弱到几乎发现不了的痕迹。
很多，非常多。
有相当数量的魔去了人间。
这下他几乎是震惊了，居然有这么多人敢违反他的禁令，当他这个圣君是假的吗？！
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魔门，藉由魅姬的随身之物上残留的气息，催动法术后他很快找到了线索。然而循着线索而去——
开什么玩笑……
望着玄心正宗总坛庄严气派的大门，他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了全身。为什么会是在这里？魅姬被玄心正宗的人擒获了不成？
目测了一下大门周围的守卫情况，他捏住隐身诀，片刻后，身形便隐没了。
总坛的大殿之上——
“将军大驾光临，玄心正宗今日真是蓬荜生辉。”金光正儿八经地拱手为礼，但对方听闻此语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这般客套我可不习惯，今日可不是上官将军拜会国师，而是我上官远凡来拜望一下老友而已。”
上官远凡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份红柬，“我要娶亲了，你来不来喝喜酒？”
年轻英俊的将军嘴角噙笑，真个是人逢喜事，春风满面。
金光沉吟了片刻，终是将红柬接了过来，“自然要去的，却不知女方是哪家的闺秀？远凡兄英雄年少，想来定是匹配名门淑女了？”
却见上官远凡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你向来算无遗策，但这回可猜错了，我素来不喜那些娇养在门户中的什么大家闺秀，我心上的这个人虽出身寒微，但性情言行都是极合我的脾胃，所谓千金难买自中意……来日你见了她便知道。”
寥寥数语，却是一言一句都在维护尚未过门的妻子，看他这般情深金光也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搁下红柬又提起另外一事：“近日玉儿可还好？你大婚在即，她想必也是很欢喜了？”
不想此言一出，上官远凡却是皱眉，“说起这丫头……却是有些麻烦。”
金光轻轻哦了一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而上官远凡也不隐瞒，当下将烦恼之事说出——却原来他大婚在即，自然广邀宾朋，不想袁相国收了请柬，竟向他提起婚事来，道是有子年貌相当，想与他做个妹婿。
“近来朝中结党之风又起，我实不愿淌这浑水，奈何相国那边不是轻易能推却的。偏玉儿不知怎么听闻了这件事，跟我闹起脾气来，说我自己快活遂心了，竟拿她去搏富贵荣华……这都一个多月了，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
上官远凡满脸苦恼之色，竟将喜气也冲淡了几分。
金光则不说话。
“又或改日你来劝劝她？‘金光叔叔’的话她总是信的。”末了上官远凡半开玩笑地这么说。
金光也是一笑：“改日自当拜访。”
随后年轻的将军便辞去了，金光令门人相送，待客人与送客的门人都离去后，大厅里便只剩了他一个人。
脸上的笑意，随即隐没。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圣君今日驾临我玄心正宗，不知所为何事？”
微微侧身回眸，金光朗声说道。
※ ※ ※
被发现了，这也是当然的。
七夜松开捏诀的手指，现出身形，自帷帐后走出来。
是说玄心正宗的宗主正气浩然威仪天生，正视他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但在他印象中的却多是金光或侧目或斜睨的眼色。
凤眸微瞑，本就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显出好看的弧度来 。
分明男子容颜，却硬是带了妖艳的意味。
他喜欢的。
“咳。”觉察自己出神了，他干咳一声，才说：“确是有事而来。”
然后便将魅姬的事情合盘托出，看金光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最后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说了——
“至于本君追踪到的那缕魔气，似乎就在方才这位上官将军身上。”
金光的视线迅速在他身上停了那么一下子。
“宗主不会没觉察吧？”他不认为金光会发现不了。
果然片刻之后，金光返身拿起了案上的红柬。
“看来这拜访一事，是择日不如撞日了。”
入夜——
“我说……非得要这样么？”
七夜一脸不悦地问。
自打金光说要去将军府拜访后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这期间金光却是一直在闭目养神，直到刚刚才叫了一个门人进来，却是吩咐准备车辇。
“你还要坐车去？那上官远凡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后面半句自然是说笑了，说真的不是朋友倒好，他还从未见金光和哪个人这般亲近过。
这一世，上官远凡与金光的交情似乎比前世更深。
虽然说他也就是神色柔和一些而已……
“圣君若是心急自可先行前往，但本座提醒圣君，不久之前阴月王朝方与我朝订立盟约，虽则人魔两界的规矩有别，但上官兄身居高位，圣君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更不用说，听上官远凡的说明，魅姬很有可能就是他那个“甚合心意”的未婚妻。
所以什么夜闯啦，强行带人走啦之类的手段，最好不要使出来。
这……算是在为他着想么？
心绪顿时大好，甚至连魅姬的事他也不怎么觉得生气了，“本君忽然觉得，或许不走这一遭也没什么。”
“此话何意？”
“那位上官将军与魅姬看起来十分两情相悦，本君这一去岂不是做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何况那位上官将军虽然身染魔气，但似乎并无不妥。”
之前他已经偷偷地探查过，确认上官远凡的身体毫无问题——比起前世这会儿病得要死的情况，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见金光双眉一轩，就在他以为他又要说那些什么人魔不能共存的话时，金光却说：“恐怕圣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而当金光说过此行非走不可的理由后，他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 ※ ※
月照长街。
车辇以不快的速度前行着，车轴那边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捏了隐身诀跟在车辇旁走着，七夜回想着刚才金光告诉自己的情况——
近日里京城出了食人的妖魔，以玄心正宗势力之广竟找不出此魔的藏身之处，如今事情已经有些瞒不住了，金光的压力也是甚巨。
而今日一见上官远凡，觉察到那一丝魔气，金光自然将事情联想到他的身上。
也就是说，就算他今天不来，金光也是会去将军府的。
但是……
在魔宫中，魅姬因为之前侍奉阴月太后左右，所以七夜对她也算颇为熟知，她的修为不低，混迹在人间，就算要装一辈子的凡人也不在话下，并不似那些低等的妖魔必须吃人来维持人形……除非是受了什么重伤急于恢复，但是听金光的意思，之前玄心正宗也并未发现魅姬的踪迹……
不对。
他忽然觉得不太对劲——通过玄阴魔门时他分明觉察到许多不同的魔气，也就是说近日有不少魔到了人间。
所以说，金光说的没有觉察，或许是因为流散到人间的魔过多，令玄心正宗疲于追捕，所以才忽略了？
不愿向自己坦承这点，还真是不肯示弱的性子。
又或者，对自己仍是疑忌吧？
忍不住看向车内，车窗上挂着纱帘，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剪影。
他在心底叹了一声，忽然希望这长街，能够更长一些才好。
可是没多久就到了将军府。
门子进去通报后上官远凡亲自出来迎接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见了金光，上官远凡的样子可说又惊又喜。
看金光面不改色地说去拜访了某某道观，回总坛的路上想起玉儿的事便顺道过来拜访云云，他不禁觉得自己好像又认识到金光的另一面。
人言修道者清心寡欲，但是能够带领玄心正宗成为天下玄门之统领，本身更受封国师，金光绝对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只知打坐修行的方外之人。
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即便交情匪浅，但面对上官远凡这样的高位之人，他也会有另一种样子。
“玉儿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现在可方便过去？不知本座这‘金光叔叔’可还有几分薄面。”他也不言其他，直捣黄龙。
上官远凡却笑起来，“你可是越来越会端架子了，在我府上也好意思称什么‘本座’。”
喂，不要说得好像很熟啊行不行？
虽然知道上官远凡与金光的确就是“很熟”，但他就是忍不住腹诽。
随后在这位府邸主人的引领下，他与金光一同向西院去了，当然他还捏着隐身诀，但当他快走几步与金光并肩而行的时候，玄心正宗的宗主分明看了他一下。
由此便知道躲不过金光的耳目了，不过……这样也挺有趣的。
好吧，他也知道自己真是没救了。
※ ※ ※
越近西院，魅姬的魔气便越发强烈。果然进入半月门后，金光看着院内南厢亮着灯的那扇窗问：“玉儿搬到这屋子了？”
“不是，是我那未过门的……”上官远凡神色竟有些腼腆。
他正想腹诽，忽觉一阵不适，险些捏不住诀。再看时却见金光一手拈诀，看似对着南厢若有所思，实际上却是薄唇微动，念念有词。
那是玄心正法的口诀，对于魔而言自然十分难受。
连仅仅身负一丝魔气的上官远凡都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不适的样子。
魅姬又能撑多久？
他盯着南厢，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格窗上，越来越近，似乎就要破窗而出——
“呀啊——！”却听一记尖锐无比的嚎叫，随即一声巨响，西厢的大门整个碎裂了，一个黑影从里面跳了出来。
没错，是西厢。
只见那黑影四肢着地，长发散乱，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口中正低低的发出吼声。
“玉儿！”上官远凡忽然惊叫，欲待冲入西厢，却被怪物拦住了去路。
莫非这就是金光所言食人之魔？七夜心下诧异——因为他感觉不到丝毫魔气。
“难道……”骤然想到一个可能，他惊诧地看向金光，却见他一脸凝重，也正死死盯着那怪物。
“该死！”上官远凡红了眼，到底武将出身的人，最初的惊讶过去后，他便顺手抄起一根木棍，向着怪物迎头而去。
“远凡，不要！”只听一女子大喊，却是南厢大门洞开。
魅姬从里头飞身而出，正拦在上官远凡与怪物之间，“她、她是……”
正要说出时，她一眼看见金光，大惊失色，一下子坐倒在地。
而这时上官远凡似乎也回过味来，“咣当”一声木棍脱手，他一脸惨白地看了看魅姬，又看了看那怪物。
“不……”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嗷——！”忽然，那黑影仰头一声嚎叫，倏地飞身上了屋顶，随即手脚并用飞快的跑过南厢，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玉儿！”魅姬见状惊呼，同时也做起神行法，一旋身便不见了踪影。
金光自然也是要追的。
“金光。”却被上官远凡喊住，他回头看了看好友惨如死灰的脸色，迟疑一瞬，终是道：“她到底叫我一声‘金光叔叔’，上官兄放心吧。”
他不会下杀手。
这或许是身为玄心正宗宗主的人，目下能给的，唯一的情面了。
※ ※ ※
魅姬一路追赶，他与金光则循着魅姬的魔气而行。
然而当他们看到魅姬和玉儿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失控了。
“呃……”
魅姬发出了微弱的呼救声。
月光下落，照亮了玉儿此时的样貌——披头散发，身被鳞甲，身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布料，各处关节及头上亦生着宛如尖刺一般的犄角。
还有那血红的眼，尖牙利齿。
已是毫无人形。
她正死死掐着魅姬的脖子，只见魅姬两眼翻白，一张口，一缕幽青色的气息逸了出来。
玉儿也张开了口，似乎想等那青气钻入自己口中——
“休想！”他厉喝一声，拔得一夕在手，径直向玉儿刺去。
却不想被半路挡下，“你不能杀她。”却是金光。
而玉儿则好像丝毫不受影响，依然维持着那样的姿势。
“那是魔魄！”他怒喝，“若她吸了魅姬的魔魄，就会全然化为精魅，你便救不了她了！”
他是直到看到魅姬的魔魄才想到这一点，所谓魔魄，便如人的三魂七魄一样，是魔身之精髓，没有了魔魄，魔也就只剩一个无力虚弱的躯壳，很快就会化为劫灰。
而上官玉儿这般要依靠夜晚食人来维持白日人形的情况，则像是转化为精魅的过程，若为精魅，则因其本身为人，所以确实无法觉察魔气……而一个凡人要转化为精魅便要吸收魔魄，看她这可怖的外貌，想来之前吸收的都是一些下等魔的魔魄……
他不清楚金光是否知晓这些，但似乎是知道的，因为听他喊出“魔魄”两字，金光便猛地回身，数道符纸向玉儿与魅姬射去。
“嗷呜！”符纸贴在玉儿身上，即刻逸出青烟，伴随着皮肉烧焦的臭味。玉儿发出嚎叫，猛地将魅姬甩到一边，向金光扑来。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金光手拈咒诀，正面迎敌。
忽然玉儿一张口，喷出了一团幽青色的烟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她究竟吸了多少下等魔的魔魄？七夜觉得自己都要惊叹了，而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那团魔魄化为巨大的魔物之形，瞬间将金光裹住。
这自然不可能困住玄心正宗的宗主，下一刻便见万道光芒自青烟中透出，那些魔魄顿时崩散。
但这时玉儿已离金光只有咫尺。
“呲！”一声轻响——
身体的动作竟比念头还快，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已挡在了金光的身前，肩头受了玉儿一抓，皮开肉绽森森见骨。
忍着剧痛，他一回身，一夕出鞘，亦是刺向玉儿的肩头。
一夕锋锐无匹，径透鳞甲。
“啊！”
精魅之形的少女发出了惨叫。
而就像打破了什么牢笼那样，无数的魔魄随之从那个伤口处呼啸而出，带着尖利的咆哮声，甫得自由便化成种种恐怖的形态，却又最终如同烟云一般，在风中消散了。
没了寄体，本体也早化了劫灰，魔魄自然也无法长存。
而随着魔魄的逸出，少女身上的异相也在渐渐消失，鳞甲退却，犄角脱落，慢慢显露出原本娇俏可喜的样貌。
当最终恢复原貌的时候，玉儿也仿佛被消耗尽了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金光扶住她的身子，又脱下外袍为她蔽体。
而他则将一夕还鞘，向匍匐在地上不断喘息的魅姬走去。
※ ※ ※
虽然没有失却魔魄，魅姬却是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
“圣、圣君恕罪……”她每说一个字，就有一点青幽的烟气自口中逸散，想是方才伤了魔魄，难再复原。
“私涉人间，罪无可恕。”他冷冷地说，手拈咒诀，却见魅姬的魔魄终于稳定为一线，钻入他的手中，盘绕成一个小小的光球。
魅姬无比哀怨地望着他。
“本君会在上官远凡的心中刻一个忘字。”他许诺，然后魅姬便合上了眼睛。
她化为劫灰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金光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嫁给那个袁九天，就想变得厉害些，便要她教我法术……她渡了些魔气给我，我只觉得好玩……”
他听见身后，那上官玉儿似乎是醒了，正断断续续地说话。
她说魅姬渡了她一点魔气后，一日她意外地杀了一只怪模怪样的□□，□□死时吐出一口青烟，她吸了便觉力量又增强不少，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好害怕，金光叔叔，每天晚上我都做噩梦……梦见我杀了人，还、还……”
小姑娘哭哭啼啼。
他忽然就不敢转过身去了。
他不敢看金光。
因为他知道金光在想什么。
人魔不能两立。
这才是人魔不能两立的真正原因……
与凡人们相比，魔的力量太强大，难以控制无法控制，凡人不仅会受此所害，更有可能反过来利用这样的力量，造成更为可怕的灾难。
所以什么人魔共处，根本不可能。
而比这一切都要更糟糕的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身面对金光。
玄心正宗的宗主看上去却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愤怒与严酷，他只是看着他，狭长的凤目中仿佛有月光流转，冷冷清清，冰寒彻骨。
他意识到金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肩上——伤口正在魔气的防护下自行修复。
“承圣君襄助之情，来日本座必当报答。”
金光如是说。
而他听见了自己的苦笑声，说话声，仿佛自另一个时空而来般遥远。
“说什么报答，三日之后，宗主能与本君一续日前对饮之席，就算一笔勾销。”
说完这句不似邀约的邀约后，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 ※
回到魔界。
他令镜无缘召集群魔。
王座高高在上，他立在玉阶的边缘，俯视下方。
镜无缘，魔宫四贤，阴月王朝的群臣自然离得最近。远一些，是驻守各处，效忠于王朝的群魔。更远的，则是力量低微，只能在王朝治下生存的魔物……
奇形怪状，人形的，非人形的。
他摊开手，向他们展示魅姬的魔魄。他听见了小雪倒抽冷气的嘶声——所有魔物都明白失去魔魄意味着什么。
冰冷的语调，缓缓述说之前在人间发生的一切，当说到魅姬的下场时，他毫不迟疑地加重了“罪无可恕”四个字的语气。
最后，他宣布了对魅姬的惩罚。
“此魄将没入弱水之下，永不得再现于世。”
那便意味着魅姬再也不可能转生了。
这是最狠毒的惩罚。
群魔有些骚动，许是他们也嗅出了某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魔界的王者将有惊人之举——
“本君在此宣布，下个月月圆之时，玄阴魔门将全面封闭，从此魔界再不涉人间。凡有异议者，暗度陈仓者，心存侥幸者，都要记得魅姬便是尔等的下场！”
他解下了一夕，紧握在手，环视群魔。
“而此剑，便是本君的答复。”
※ ※ ※
瞬间的寂静。
随后便是私语声如潮水而起，而他只是默默地仗着剑，俯视群魔那惊愕的样子。
做得好……
忽然虚空中，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没有任何起伏的，仿佛金属般冰寒平静。
是天魔。
这才是吾想要的……
三界制衡，天地之谐。
天魔的言语，几乎可说是叹息了。
而他也几乎忘了这件事，忘了在得到这一次机会前，自己曾向天魔发出过的疑问——
为何予他再一次的机会？
却原来，就是为了让他消弭七世怨侣之祸，继而封闭魔界，让人魔道三界重归平衡吗？
那他还完成得真好。
他想——
好得……
连他自己都没能料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玉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