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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孩戏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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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的效率很快,当晚就派了伴鹤告诉妙春,明日辰时吃过早饭就去他屋中,说是找了几本适合她看的书。翠儿娇滴滴的站在妙春旁,眼底浮动着些许春色,想着明日要到贾珠那边去,人不由得有些痴起来。
只是李奶娘的病依旧不见好,妙春想去请太医过来瞧瞧,却得到王夫人的拒绝,派了彩霞过来给了二两的银子说:“太太说了,几个哥儿姐儿都还小,李妈妈既然病着那就先出去养好了病再回来。”
翠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妙春,见她蹙眉不喜,拉了彩霞到旁边问:“好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们姐儿一向是由着奶娘看大的,奶娘若是离了园子,那这几天姐儿身边谁侍候?”
彩霞笑道:“翠儿莫急,太太让我来说,便是要留我在这侍候姐儿的意思。”妙春一惊,抬头看她,彩霞也含笑看着自己,目光柔和比王夫人身边的其他奴仆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温和。
彩霞心好,她知道,妙春可怜她,也喜欢她。只是眼前这个天真的丫头,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会牺牲在王夫人和赵姨娘的斗法之下,即便是情定贾环但也由着他像垃圾一样被舍弃,最后由王熙凤作主,配给容貌丑陋、酗酒赌博的旺儿之子。
妙春深深的望了一眼她,从圆凳下下来,彩霞连忙上前扶住她稍显不稳的身子,又皱眉指着她袖口道:“姐儿这里绷线了。”
翠儿经她这提醒连忙跟过来看,果真紫袖袄上袖口处不知何时绷了线开了口,翠儿吐着舌头不好意思笑道:“真是我不小心,奶娘不在我竟也不曾察觉,还好姐姐提醒不然要是被老太太太太看见准得骂我一顿。”
“以后警醒着点就是了,快取了披袄先给姐儿披上莫要着凉了。”彩霞已将妙春身上的衣服脱下,从怀中掏出针线,烛光下已入定般细缝起来,那水葱似的纤纤细手熟练的在紫袖袄上来回穿梭,不一会儿那崩开的袖口完好如初。
彩霞用牙咬掉多余的残线,用手轻轻抿了抿将线条压好,这才松了松蓬发道:“大爷二爷大姑娘的衣物都是太太亲自看过的,做工精细又扎实。姐儿的衣服都是奶娘看管,她如今病着,你们一时疏忽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以后可不敢这样了。”
虽是训斥,但轻言轻语,让人听着心下也舒服。妙春一口一口喝着茶,听着彩霞和翠儿的对话,心底慢慢涌起一个想法。
或许她能改变彩霞的命运……
一夜就此好眠。
翌日清晨起床,妙春兴致勃勃的推开窗看窗外雪景。雪昨晚就停了,但连日来下的厚重的白雪却像一层厚实的东被依旧将大地盖的严严实实,鼻尖是白雪独有的清冽香味,期间似还有一缕缕梅花的幽香,呼吸间便是让人神清气爽!
妙春先让舌头在唇齿间灵动开来,然后才望着那皑皑白雪开口:“雪,白雪。”先试了一遍,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妙春自己感觉咬字会清晰一些,于是再接再厉:“白雪……白白的,雪。”
妙春发现口吃的人对叠字好像更容易上手,心下不由大喜,目光望向明媚浩瀚的苍穹,吸了一口气:“蓝,蓝蓝的……天。”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蓝天尽翱翔,宽广的无边无际,妙春举起手,由着光线从她手缝中愉快的落下,落在地上繁华无限。
早膳,是妙春坚持自己舀的,彩霞在一旁看她老是扒着白饭,又坚持不过她,只得偶尔捡了可口的小菜放在她勺子上。虽然还是没办法掌控手上的力道,和昨晚一样吃的很慢,但妙春仍旧心满意足。
用过早膳,又得换了一声常衣,是黄紬子袄儿,玉色云缎披袄,底下一条白碾光绢挑线的小裙,彩霞选的,搭配很合她的意思。
翠儿一早就望眼欲穿了,从妙春慢条斯理用膳开始,脸色时而绯红时而娇羞,到妙春所有都备好后要起身,翠儿这才回了魂跟打了个鸡血一样将妙春紧紧拽在手中,彩霞奇怪的看了她一样,心下大抵是知道了什么,也不言语,便让她一人带着妙春出去,她留在屋里守着。
一路上,妙春看见什么都得念上几句,从小巧玲珑的假山到碧波盈盈的湖水,从巍峨的高檐到造型奇特的梅树,便是一只鸟落在冰雪覆盖的枯枝上都能成为她练习语言的对象。
翠儿好生心急。
一路絮絮叨叨的走过,到聚芳台处妙春就不走了。
翠儿不解抬头,才见对面的的亭子中贾母正带着几个哥儿姐儿在一处玩耍,满院子错错落落都站满了丫鬟妈子。
贾母坐在最上头,旁边只提琴至管萧合,笙笛一概不用,两个小戏子脸摸的白白净净的,掐着一条红裙子站在一旁低眉吟唱,是《惠明下书》,正唱到《下书》处,是妙春之前常跟着贾母听的所以熟悉。
贾母身旁依偎着几个小姐,一个是贾赦姨娘生的二姑娘贾迎春,一个是赵姨娘生的四姑娘探春,依着贾母最近的是西边府上带过来的五姑娘惜春,是贾珍正正经经的嫡亲妹子,贾母因怜惜她自幼丧母,贾敬又只管在道观中修仙烧药从不管她,看她可怜,于是便像迎春探春一样养在了身边。
而在亭子外,元春正带着福彭和宝玉两人作画,福彭似已经极为熟练埋着头作画,宝玉无心学画,一味的盯着那两个白净戏子瞧着,时常又指着其中一个长相风流柔弱的对茗烟说着什么,听到高潮处那笔是全然不顾了的。
元春忍不住训斥了几句,宝玉嘟起了嘴倒也不敢和这个大姐姐顶嘴,郁闷的看向别处,正巧抬头就看到妙春。
宝玉眼前一亮,忙起身挥手叫道:“好妹妹,你快过来。”把旁的人都惊动了,连一旁作画的福彭也看向她,朝着她笑了笑。
贾母似在全神贯注的听戏,手上打着拍子,即便是宝玉叫了一声也只是抬眼扫过妙春一眼继续闭眼听戏,探春显得有些局促,她要起身只是又看向贾母,见她没什么反应也重新坐下,正巧着旁的一个生眼的丫头跑到她耳边低垂着说些什么,探春咬牙,略有些顾及的看着贾母,见她不甚在意起身离席。
“姑娘过去吗?”翠儿问。
妙春摇了摇头,既然老太太之前没叫她过来,那她过去也没什么意思,况且贾珠那边还等着她,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最要紧。
妙春拍了拍翠儿手,道:“大哥。”翠儿脸顿时绯红起来:“不过去也好。”
这边,宝玉见妙春离去,心下怅然若失。福彭原对宝玉的这个同胞妹妹很是好奇,来这边的当晚他就派人向贾府的人打听,只是贾府好似都不怎么情愿说起这个三姑娘,回来的人只对他说:“三姑娘好像身子不好。”
这话说的隐晦,身子到底哪里不好?福彭好生奇怪,原想着还能再见着妙春,但这两日倒是跟绝了踪迹似的,府里一下就没了这个人?
现下好不容易见着,福彭问向宝玉:“你妹妹不来吗?”宝玉有些失落的看着被自己画的乱七八糟的宣纸又看向福彭纸上的虎皮黄猫,竟无端生气一丝挫败感,他敛目回道:“她不喜欢我。”
“啊?”福彭惊呼:“为什么?”
宝玉盯着跃然纸上的小猫,比大姐姐画的都好看,妹妹一定会喜欢的,宝玉问:“福彭,你要不要将这画送给我?我拿你喜欢的那本书和你换。”
福彭有些为难:“上次把三姑娘的画弄坏了,所以我自己画了一幅想赔礼的。”福彭道出缘由,他在想着是不是因为那日他把那画弄坏了,所以三姑娘一直不肯出来,福彭想了想又问:“那你三妹妹喜欢谁?”
宝玉怅然:“我大哥。”
“你大哥?”福彭眼前浮现出贾珠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喜:“就是那个四岁就上学,六岁已经开蒙结束,十四岁就进了学了的贾珠?”
宝玉凤眼挑去:“你?”
福彭圆目怒睁:“每每我玩时,老祖母就搬出你大哥来教训我!”
说起这个福彭一肚子的气,大抵是所有的家长都有这种心思,爱把自己的孩子在亲戚中比较,贾珠太过优秀是长辈眼中顶好的孩子,所以他成了男孩子的榜样,无论是老王妃还是贾母都喜欢用贾珠来激励宝玉和福彭好好上进读书。
所以福彭素来不喜欢贾珠,现下听说妙春也喜欢贾珠,福彭心下不由的鄙夷道:“我想你妹妹也是和老祖母一样,有什么好的!”
宝玉不许旁人说妙春一句坏话,瞪去。
福彭想起前几日就因着妙春和他闹起来的事,咳了一声,补充:“当然,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她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女娃。”那日那双干净透彻的大眼,清澈见底,他过目不忘。
宝玉哼了一声。
福彭咬牙:“她其实还挺可爱的,那日我弄坏她的画她都不哭……嗯,不错。”福彭用力的表扬,宝玉眉头稍稍松开,福彭再接再厉:“我,我觉得她以后是可以当王妃的。”
话刚说完,宝玉横眉冷对,福彭咯噔了一下,忽想起自己以后要袭爵,俊脸不由绯红起来。
只是,让三姑娘当王妃,福彭想起往昔父王回来时母妃体贴备至,鹣鲽情深,若是以后三姑娘也这般对自己……
福彭假意饮茶,敛目下来,长长的睫毛似一对飞舞的彩蝶,在浅绿色的汤水中倒影出极其好看的弧度,嘴角不由的往上扬起
也,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