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逍遥游》指尖的咏叹调

4、第 4 章

　　夕阳残照，云霞中一只孤单的鸿雁凄楚鸣叫着，徘徊不安。
　　小道上默然行走着两个年轻人。
　　羽冥低声道：“子墨，你不要……太伤心了，你身子刚好，巫医说之前也落下了病根，不能大喜大悲才是……”
　　子墨不答，过了片刻，停下脚步说道：“你什么都看见了，纵然嘴上不说，难道心中对我没有怀疑？”
　　“……子墨，我也不明白。”羽冥沉默片刻，怔然道，“若是……旁的人，我也是怀疑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也许我心中从未思考过这件事吧，我总是觉得，你总是对的。”
　　“……你走吧。”子墨冷笑一声，“你若是还不明白，我便明白告诉你。我不是楚子墨，我只是这世间一缕孤魂野鬼，占据了你的子墨的尸身罢了，不过是在这世间苟延残喘……你方才所见那老人家，便是我前世生母，我现如今心愿已了，只待找个地方等死罢了。”
　　“…………”
　　羽冥低下头，久久不言。
　　子墨表情漠然道：“你的楚子墨早已经死了，也许现今魂魄已走了奈何桥，忘却今生一切，也不记得你了。现在走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是的！”羽冥猛然走向子墨，将他的身躯牢牢抱在怀中，喃喃道，“不是的……你亦是温暖的不是么？你不是我的子墨，可是……我依然放不下你的。”
　　子墨双手攥拳，目光茫然望向远方。
　　羽冥垂首紧紧抱着他，仿佛尽全力想将自己身上的温度渡给对方，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子墨走了，我是知道的，我亲眼所见……我只是……我只是自己骗自己，盼着他回来……我跟着你这些时日，何尝不是跟着自己的一个梦？现如今梦也醒了，子墨也去了，我只想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
　　“我只想陪着你。”羽冥缓缓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
　　“……你到底是不明白。”子墨挣开他怀抱，冷笑道，“你今时今日这般说了，可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过往？你亦不过是那凡人中的一个。来日我又一次……换了躯壳，焉知你不会将我目为异类，追杀——至死？”
　　他便在这断鸿声里远行而去，最后一缕夕晖为他投下孤单的影子，仿若践行。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羽冥收起悲哀之色，摸了摸下巴，自语道：“唉，这么个美人儿……到底是被谁伤害过如此深？居然再也不敢与前世之人相认了……啧啧，真可怜。”左右想想，确实凡人太相信鬼神一说，若是让他们知道借尸还魂一事……毫无芥蒂的反而是异类吧。
　　他是被这世间所有人合力逼迫至此境地。行尸走肉，生死不能。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子墨确实再无牵念，茫茫然行走于山川间，如同寻不到归途的孩子，再也找不到什么事可做；时时呆坐着，又如同一名沧桑老人，只是些许回忆支撑着他继续喘气。
　　羽冥始终跟在他身后，看见他空茫的眼神时便知道：也许经过了这一世，他再也不会去渡魂了。这名仙骨犹存的仙人，怕是终于放开一切，要选择魂飞魄散、人往风微……
　　这可不行。羽冥心说。
　　让他看着如此美人在天地间消失……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怎能忍受就这样失去一个可攻略的大美人儿？！
　　于是羽冥下定决心，冲上去绑架了子墨，将他扛到镇上，硬是灌了不少药膳，然后打理清爽……然后重新送到山上。
　　不不，他不是在做无用功。接下来羽冥大婶……大神，要再开影帝模式。
　　一张琴案，一架绘文颂瑟，一鼎香炉。
　　羽冥席地而坐，缓缓压手抚弦，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话音落，手动弦颤，一声珠玉般的轻响。
　　子墨原本坐在崖前，听得这句诗，不由得微微动容。
　　再听那瑟声遥远而飘渺，旋律淡雅，优容浮现在这辽阔山川之间。
　　羽冥笑道：“子墨，你可知瑟本是五十弦，只是太帝以为其声太悲，才将其破为二十五弦……可是，乐曲悲与不悲，又与这瑟有何干系呢？”
　　子墨不答。
　　羽冥手下不停，将那旋律渐渐引入另端。
　　乐曲优雅地清响许久，陡然一变，宛如在空中蹁跹飞舞的落叶忽然跌入激流之中，旋律猛地转向慷慨激昂，声声点点都像是骤雨滂沱，打在水面上激起无数壮阔波澜。
　　在这曲声中，羽冥朗声道：“这世间悲与不悲，人之命幸与不幸，魂灵是否完整，生命是否异类……又与你要做什么有何关碍？”
　　乐曲愈演愈烈，竟演变为海潮滚滚一般铺天盖地的声势，在那海潮声中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丘峦崩摧，天地相斗，海沸山裂。这气势磅礴汪洋，子墨心下一震，眼前似乎能看到激烈厮杀的战场。短兵交接，杀人如麻！
　　羽冥道：“你纵认为瑟声太悲，我偏能壮怀激烈与你看！男儿怎能在外蹉跎？我若要金戈铁马、夜梦冰河，便不管这世间谁人相阻，定横刀立马，醉卧沙场，方能不负这偌大江山，天下之大！”
　　子墨猛然起身走至他身前，不顾羽冥正在弹奏的乐曲，俯身探入一手，生生插入乐曲，便听得旋律再次更改——
　　只听得战场上人声已远，依稀是黄昏之后，遍野尸横，残阳似血。
　　羌管悠悠，银霜满地，将军半夜看剑，满头白发，怅望故乡。
　　子墨道：“六十年后，江山依旧，你又安在？”
　　羽冥抬头看向子墨，从这曲中仿佛能看到数不尽的凄凉悲怆，说不出的恨！
　　多少次轮回转世，死生契阔，才能压垮眼前遗世独立的谪仙人？他心中竟有如此深的痛与恨！
　　羽冥伸手握住子墨冰冷的手掌。乐曲为之一停。
　　羽冥缓缓道：“我不知道六十年后我在哪里，可我知道六十年后，你仍在我心里。”
　　空余的右手再次抚上琴弦，单手弹奏下，曲声再不复当初厚重，只轻轻淡淡，在那里流淌着。
　　如同江南微雨，如同清泉鸣涧，如同一首简短的诗。
　　羽冥轻声和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历经沧桑而归来的故人含笑静待门前，鬓发沾着露珠，满衣杏花的香气，望穿秋水的眼。
　　多少岁月，多少年华，用一场等待丈量。五味杂陈，心中酸涩得无以复加，却只能静静凝望。
　　时光静止，凝望成为永恒。
　　太子长琴静静阖上眼，说道：“……好，我信你。”

作者有话说

　　太子长琴 → 欧阳少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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