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行》长淮四七

1、章一

　　夜风带起阵阵凉意，少年阿甄不由打了个寒战。
　　“呀呀个呸的，怎么这么冷！”他揉揉鼻子，拢了下单薄的夏衫。原应是炎热的七月夏夜，此时却毫无暑意。而路边本紧挨着池塘子，这会儿一声蛙鸣也听不见，莫名多了几分诡异的静谧。
　　这儿离他住的村子尚有半个时辰的脚程，最近这附近似乎传出闹鬼的事情，好几个走夜路的村民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上报了官府，贴过告示寻过人，也有差大人来查过，至今还没有消息。
　　也有那几天夜里路过这附近却未遇事的人说，曾经在这里听到过奇怪的声音，那些失踪的，怕是遇上吃人的妖魔了。村子里人心惶惶，大家夜里再不敢出门。
　　他出村的时候，村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接到好不容易求到的最近住在青石观的那位远游高人，说是高人下午便到渡口，可他等了一下午，也没见哪个道士打扮的人经过，反倒因着前一晚没睡好，又困又累，窝在草丛里睡到了繁星满天，直到……被饿醒。
　　他看着无人的渡口，咬咬牙还是往回赶了。真要有什么妖魔，留在这里未必比赶夜路回村里更安全。他忖着自己跟亡父学过几年武艺，若遇上什么神魔鬼怪，抗上两招然后赶紧跑路，总还是可以的。这么想着，同时加快了脚步。
　　忽的，他眼前一花，似是有个黑影从身前掠过。再看去，却是毫无痕迹。是自己看错了？这个想法被他抛去。刚刚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他捉紧手中防身用的乌木棒，定睛向前方看去，竟见前方似乎真有个身影挡在路中央。
　　……妖魔？
　　他心中一个咯噔，但还是没有停下掉头，只是放缓了速度，向前方试探而去。
　　走得近了些许，觉得那身影却是愈看愈像普通人，不过高大魁梧些罢了。正略略安了点心，这时，前面那人倏转过来，与他打了照面。
　　洪亮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小施主怎会深夜在此？”
　　听这话——原来竟是个和尚？
　　阿甄走得更近了些，约莫瞧清了些那和尚的模样。方脸浓眉，眉梢微吊，似是带了点煞气，看他的打扮，像是武僧出身，却持了一根极华丽的禅杖，在这黑夜中，竟也隐隐发光，显是材质上等的样子。
　　阿甄见状，忙单手执了个佛礼，鞠躬道：“大师好。”
　　那和尚还礼于他，道：“恕贫僧多口了，小施主半夜取道这里，未免有些欠妥，此地……颇有诡异之处。”
　　阿甄心里原也有数，但听这僧人说出，仍是不免心中一个咯噔。他挠挠头，“我也知道此处不安全，只是今日有事耽搁了，才这么晚回去。有大师在，定不能有什么妖孽作祟，小子自然是安心的。”
　　那和尚摇头，“贫僧根基浅薄，也不敢妄下大话。不过小施主年纪尚轻，孤身赶路着实不妥，便由贫僧护送你一程罢。吾亦是有事急行，不得已取道此处。”
　　阿甄闻言大喜，忙不迭道谢：“那便多谢大师了！”他总也是练过武的人，有几分眼色。这和尚虽自谦，但观步履吐纳，明显是个练家子，比他这半吊子强得多了。再说有个同伴壮胆，总比他一个人赶路来得安心。
　　二人结伴而行。

　　行至一棵大榕树下，大和尚突然拦住阿甄，停下脚步，闭目凝神，片刻睁眼后，脸上表情愈发严肃起来。阿甄看着他这般神色，也不免心里有些惴惴，便问：“大师，您这是……？”
　　大和尚眉头微皱，“这前面……有妖气。”
　　阿甄吃惊道：“……妖、妖气？”
　　“不仅有妖气，这前面的林子还有一层瘴气，怕是不好过去。”
　　“……瘴、瘴……气？那大师，我们不如先、先沿原路返回，等天亮了再过这里吧！”阿甄此时已有些心慌了，外加又有些饿，底气愈加不足。
　　“不行，若天亮再赶路，贫僧的事情怕是要耽搁了。瘴气么……不如这样，”那大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背囊，翻出一只褐色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来。“小施主，我这里有避瘴的丸药，你我先吃上一丸，待会儿行进时，便能免受这瘴气的毒害。”话说着，递给阿甄一颗，另一颗他自己已然吞了下去。
　　阿甄看这和尚一脸尽管放心的神情，也不免笑自己太过胆小。正要接那丸药，突来剑气破空之声，随即见一道幽蓝剑光，直冲这边而来。大和尚眉头一皱，将丸药塞入阿甄手中，道，“快吃了！”转身横杖格挡，“锵”的一声，仍是被剑气逼得退后数步。再看罪魁祸首，正是一柄明晃晃的华丽长剑，此时便立在他们面前数步之处，插入地面三分。
　　阿甄被这突来的一击晃得傻了眼，待大和尚站定，他方才想起手上攥着的药丸，傻愣愣地应了一声，“哦！”便向嘴里塞去。这时只听得女子清叱之声，“且慢！”
　　又是一道气劲，击至他手腕上。他小臂一麻，已是不自觉松了手，那药丸落入草丛中，再寻不见。而此时，一道粉色身影自林中踏枝而来。
　　阿甄尚在怔愣，大和尚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对上那迎面而来之人，面上满是戒备之色。手中禅杖发出轻响，大概是碰动了杖首的金环。
　　那人身法翩若惊鸿、轻灵优美，不过瞬间，已是到了他二人十步之外。直待双足踏上平地，右手拈作剑指，划了一道诀，先前那发出幽蓝剑光的宝剑剑身嗡嗡轻鸣，离了地面，自行飞入那人背后剑鞘之中。那人收势敛目，举手投足之间，却是好一身先天道家的方正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