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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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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一亮,一刹那有似白昼,照出两人的满脸惊慌失措。很快它熄灭,屋里重又暗下去,只是人心还不及安定,又是轰隆一声惊雷。
要下雨了!端容顾不得端雍,赶忙推门出去,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进来。因为这个插曲,兄妹间的诡异气氛得以缓和。
端容点了灯,就着微弱的光叠衣服,端雍无所事事,搬了把椅子坐在桌边,尽量离得端容远,拿出根烟要抽。
“别抽。”在端容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外面的雨哗啦啦泼下来,端雍的手一抖,终于把烟和自来火都收起来。
屋里一阵静默,只听到布料摩挲声。端容到底忍不住:“你有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样,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
“这样不行的!”她忽然口气又尖利,把手里衣裳一摔,“这样不行的……”但又实在不知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左右不过一句这样不行的。
端雍到底也有点不耐烦:“这事,你别管,横竖是我自己的事,就算事发了,也一定连累不到你身上,难道现在还要连坐么,就算连坐,他姓樊的又是哪一家的皇帝!”
他陡然站起来,不容端容再说了,是下了决心,有点狰狞:“我走了!”
端容身体僵着,但怎么能让他走,至少要把这件事情想出个解决办法,她不能让他这样轻易走掉,不能眼看他堕落下去,最后送了命。她跑过去要拦——
他就怕她拦,索性连伞也不拿,匆匆把帽子戴上,手脚利落有猫的轻快灵巧,端容冲过来,他已开门闪身而出。
端容追出去,顾不得雨,像捕食的兽,她不放过他,但他终于远去,身影被黑暗吞没,无论她如何努力追赶,她追不上他。
“哥——”她顾不得扰了别人清梦,忽然一声很凄厉,“哥——”
端雍到底头也不回。
端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雨粒像冰针,一根根透心阴寒。忽然它停了,不,它没停,分明她耳里还听得见那哗啦哗啦的雨响,漫无止境。是她这一方天,被伞遮住了,她抬头,看到顾三幽亮的眼睛。
他把她送进家里,很焦切,随手抓了手巾擦她的脸她的发,最后叹气:“你快去换件干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端容才回魂似的,激灵灵一哆嗦,抓过他手里的手巾进了卧房。顾三就坐在堂屋的桌边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端容磨蹭许久,到底走出来,厉白的脸上得了些血色:“谢谢你!”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看她眼神闪烁,有些不忍逼问,但看脸上神气,分明是伤心,焦虑,无措……又不能安心,叹气,“当真不能和我说么?”
她张了张嘴——实在是很想找个人倾吐,所有的事,压得她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更有恐惧,这恐惧,已令她寝食难安了——可是,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能真心相交倾心相待的人么,她不确定,她还有些疑心。
顾三脸上温柔的笑意如安抚,但她最终没能吐出一字,只劝他快回去休息:“天太晚了。”
顾三无奈起身,往外走,将及门口,忽又转身:“阿绮今天做得太过分,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我已狠狠骂过她!”
他当真骂过安绮了么?端容并不太相信,他怎么样维护那女孩子,她不是不知道的。但也不好就说自己不信,她笑:“我知道,我并没放在心上。”
顾三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又嘱她关好门窗,有事找他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之类便走了。
到明天早上,端容被汽车车笛声自梦里惊醒。
雨还在下着,只是细细密密的,雨声已经难觅。
她听见小孩子欢呼:“叭叭车,快看叭叭车,是叭叭车……”
四姑娘胡同怎么会来了汽车,这真是百年难见的事。
端容不由好奇走出去瞧,骇一跳——自车上下来的人,竟是安绮。
少女一身绿锦缎旗袍,满绣白牡丹,一丛丛,一朵朵,像一个妖异的幻境。
她风姿绰约地挑衅地一勾眼眸,对了端容,笑得格外轻蔑格外妩媚。
顾三推门而出,她早迫不及待扑上去,狠狠地抱住他的胳膊:“表哥,我来和你一块住,你高兴不高兴?”
“胡闹!”顾三摔开她,走到汽车边,敲驾驶座边的窗子。窗玻璃振了振,像是害羞大姑娘似地缓慢摇开了,探出一张似笑非笑的俊秀面庞,那人生得两道极凌厉的眉毛:“你小子眼睛好毒!”
这个司机,竟也是端容认识的人,其实也说不上认识,只是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哦,他还帮她叫了部人力车,仅此而已。
这人是安绮的小叔叔顾三的小舅舅,安敏渐。
他像感到端容注视的目光,扭过头朝她一笑,扬手招呼:“早,沈小姐。”
端容实在无力再站在这里碍眼,默然无声地退回院里去,把门紧闭。
安敏渐神色怪异,望着沈家紧闭的门,又有些沮丧:“我今天很吓人么?”
顾三没接这个茬,只质问:“为什么带她来,阿绮胡闹,为什么你也跟她一起胡闹?”
安绮听得不愤,挤上来:“我怎么胡闹,我是不放心你!”
“你闭嘴!”顾三这样一吼,骇得安绮一怔,她倒乖乖闭了嘴,只是眼泪汹涌地下来了。
安敏渐马上推车门跳下车,一边安抚侄女一边瞪着外甥:“阿绮还不是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吼人!”他搂一搂安绮地肩,“走,咱们回家,别和这小子一般见识!”
安绮哪里听得这个话,立刻她止了眼泪,倔强地一扭身子:“不,我不回家,我要和表哥住!”
安敏渐两道剑眉紧蹙:“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啊,要你这样死心踏地?”
安绮跺脚:“总之我不回去,我要跟表哥住!”
顾三沉水似的两只眼睛,沸腾了,烫得人不能正视。他铿锵地:“不行!”
安绮哇一声更哭得惊天动地,顾三完然不为所动,安敏渐只好不停哄。好不容易哄得她停了哭,只抽泣,红着眼睛指责顾三:“我就知道你是为她,那个狐狸精,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她是个狐狸精……”
顾三腾地火起来,扬手要给她一把掌,安敏渐眼疾手快一拦,抓住顾三的手,不使他动弹。安绮则吓得扑在安敏渐怀里抖,控诉:“他要打我,他竟然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打我……”
安敏渐眉目耸动:“三小子,你这样就不对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你这留洋的人,不是一直自比绅士么,怎么能动女士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