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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彼岸花(四) ...

  •   六•凋零•相逢
      【与此同时,不知何处,“咔嚓”树枝折断,惊起一片寒鸦。】
      天色是浅浅的,带着一抹更浅的月光。此时的月更像是白纱密密织成,那么薄,那么透,好像一转眼就会消失不见。与月相对的是暗淡的烛光。烛只剩一小截,燃烧着最后的光辉,而桌前的女子对此似乎毫不在意。
      女子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沉默着。窗棂上的字依稀可见。
      我们的相见是不可避免的未来。
      战栗爬上她的身体,这未来她该如何面对?双手一阵无力,心被什么刺破,滴血。是她,冷酷无情的线索逼得她不得不面对那残酷的现实。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死死钳住,胸中气血翻涌,齿间一片腥咸,唇生生咬破,而泪一滴也落不下来。
      思绪如溃散前的最后一刻,凭空飘得老远。飘到翠蔓缠绕,紫花点缀的秋千上,一袭春衫正笑随戏伴;飘到银装素裹,满眼苍茫的雪地上,两排脚印深深浅浅正并排而行。
      曾经如拼图一般破碎,如今若刀剑,刻下一个锋利的“恨”。
      “我等着你。”无奈的话语带起一阵狂风,蜡烛无声而灭,留下如豆大小的蜡,成灰泪始干的愿望终是未能实现。
      窗外,冷笑转瞬即逝……

      前方是旅途的终点,此时三匹马擦着人流而过,马上三个人,相对无言。
      我应约来了,你又将如何?
      前方,疏影阁独立天地间,庄严肃穆。乌檀色的楼,雕梁画栋,红木镂空雕花窗,五彩琉璃瓦,门上悬玄色大扁,扁上疏影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均以金箔添之。但扁下又挂两只白色灯笼,顿觉肃杀苍凉。再看楼上垂下一黑底白字条幅,竟是挽联,“一身肝胆生无敌,百战威灵殁有伸。”字体刚劲有力、飘洒隽逸,却透出浓浓的悲痛,一声哀叹不禁自胸中散出。
      到底是晚了一步。
      一片寂然,她默默地行了个礼。再看,谢若宇已是两行清泪自颊边滑下,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而谢凌辛则是面无表情,唯有双瞳燃起的熊熊烈焰,能将一切化为灰烬。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看着父母倒下的自己。
      凌辛静静地下了马,整了整衣冠,昂然前行,但她分明听到“等一切了结后,我们定当痛哭于父亲坟前。”
      谁知,待踏进疏影阁前堂,迎来的不是毕恭毕敬而是兵刃相向。
      “连你们的少阁主都不认了吗?”她怒斥。
      “少阁主半月前已遇刺身亡,连面目都被歹人尽毁,正在后堂所停的棺木中安眠。你们这些歹人以为易了容就能蒙混过关,当疏影阁里的人全是瞎子不成?”
      “容可以易,这暗香剑难道诸位不认得?”
      “你们既然手持暗香剑,那必是害我阁主、少阁主之人。今天定是老天开眼,让我们为阁主报仇!”
      她突然讷讷,一时哭笑不得。
      “那不知疏影剑法可否证明在下身份?”凌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不紧不慢道来,语气却是不容抵抗的威严。
      “疏影剑法……去,请护法来。”
      明亮的厅堂,一片缟素,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椁显示出主人的身份,桌上供奉着阁主与少阁主的灵位,鎏金香炉中轻烟徐徐而升。
      堂中两把紫檀雕花太师椅上坐着两人,须发浩然,却是一夜白头。正是位列阁主之下如今主持阁中事务的护法。
      门外黑压压挤着一群人却没有一个敢踏进堂中一步。
      此时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堂中的少年身上,少年酣畅淋漓地舞着剑,一招一式都可取人性命于无形。假如与人对战,便是寒光中绯红突现,如疏影中红梅怒放,这一招取名“暗香疏影”正是因此。
      她远望着他姿态傲然,一道门槛隔绝了他与她,忽然有了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可奈何。
      “那不是焰小姐吗……就是她将少阁主的尸首带回的……”
      不远处,人影一闪而过。
      她急忙追去,同去的还有若宇。刚至门外,不知何处涌出的人群阻隔了她,转眼人影不见,不见的还有若宇,只有一行字赫然醒目:“一个时辰后,后山见。”
      后山。
      秋色逾浓,天色逾寒,黑夜吞噬大地。
      秋风卷下落叶,不带有一丝同情。山,如黑夜中的鬼魅,风,是它的怒吼。
      聆听,寂静的林中只有她的呼吸声,或者还有落叶坠地的声音。
      突然,有人在黑暗中娇笑着。
      “焰儿……”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到底是来了,不枉我设计一场。”
      到此,一切已经明了,故意将凌辛他们逼去殇雪宫,并留下催雪的线索。那个叫“焰”的人知道殇雪宫不会直接出面,定会让她追查,再一路跟踪,引他们前行,最终是今天这场会面。一切安排的如此周密,只为了引她出来,足见她对她的恨之深。
      但,她难道只为了引她相见?
      “这一年我在疏影阁潜伏,为自己培养死士,你可知这一切为了谁?小宫主,你还记得今天吗?今天正是我离开殇雪宫的日子啊。三年前,我从那里离开,带着谋逆的罪名。”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伴着雪涵嘶声的哭喊,“我是宫主的妹妹,但为什么却要叫你‘小宫主’?是你抢了我的位置!”那一夜曾经情同手足的姐妹分道扬镳,她该如何告诉她她的姐姐不愿她卷入江湖纷争,希望她平静幸福的度过一生?
      失神的刹那,身旁又多了个人影。
      谢若宇。
      他恍恍惚惚向她走来,眼神空洞。
      “摄魂术!”她惊诧。
      摄魂术,它以施术者一半生命为代价,控制人的心神。它宛若没有解药的剧毒,能解的唯有——控制者难以割舍之人的生命。
      “为了我的性命,你好费周章。”
      一阵心寒,一切都是因为她,被诅咒的人。
      “为你所爱的人都会而死,你没有忘记吧?那么,你会让他死吗?”她眼中是雪亮的恨意。
      她凄然一笑。
      她说:“焰儿,三天后,在这里,我们将了结所有的恩仇。那时你便可如愿。”
      风又一次吹过,仿佛吟唱着一曲悲歌。与此同时,不知何处,“咔嚓”树枝折断,惊起一片寒鸦。

      七•化尘•缘灭
      【彼岸花,开彼岸,见花不见叶,花叶永相别。】
      最后的三天,短短的过往不断浮现在她眼前,其中最多的是他们的身影。旅途,追杀,竹林,流萤,快乐,幸福,还未来得及体味,一切已该终结。
      清晨的朝霞依是那么温柔,黄昏的夕阳依是那么灿烂。亭中对饮,觥筹交错,一切如常,只是面对金樽浅笑的人,眼中满浸贪恋,仿佛要看尽一草一木,看尽朝霞夕辉,看尽红尘美景。
      然而,下一刻,义无反顾。

      仿佛一夜之间,后山的彼岸花竞相开放。斜斜的阳光下,漫山遍野的鲜红,慑人心魄。站在鲜红中的人,白衣胜雪。
      绯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水钻银丝滚边,配上云丝披风,灵蛇髻,点翠钗,莲步上前的人仿佛是来参加盛大的宴会,那样肆意地笑着,笑得花枝乱颤。看着身旁的谢若宇拔剑向那一袭洁白冲去,没有一丝犹豫,双眸空洞。
      这一刻,让她等得好苦。
      剑划破血肉,血从剑刃上滴下,落入彼岸花的花蕊间。那白衣人抬头,对上一双傀儡般的眼睛,于是轻轻地闭上眼睛,任凭剑刺穿心脏。
      再见了,你。
      一片宁静。
      感到脸上的皮面具被撕去,睁开眼,是她,涵儿。
      他苦笑,自己下的迷药药效居然这么差。
      不禁想起,三天前他跟踪她到了这里,躲在树后听到了所有,想出了这移花接木的计策,若宇难以割舍的人还有一个,他的哥哥。
      他在她的酒里下了迷药,只是不愿让她看到这一刻。
      但,人算不如天算。
      她拥着他跪下,让他躺在怀中。她看着他露出微笑,看着他艰难地拭去她的泪,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话。
      “涵儿,预言不对……若宇不会死……以后请你们……幸福的……活着……”
      她依稀记得,初见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躺在自己的怀里。
      斜阳下,是诡异的景色。鲜血中,彼岸花怒放着,被阳光勾上一道道金边。满身是血的女子,宛然其中绽放的最美的一朵。

      一个月后。
      寂静的山谷,石碑依然屹立。一棵枫树,枫叶红得似火。背倚枫树的女子,一身烟罗裙也是如火一般的嫣红。
      女子长长地叹息,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
      “凌辛,预言并没错,我爱的人还是因我而死。”
      她吻了一片枫叶,离去。
      “我爱的人……只有你啊,凌辛。”
      远方,红衣消失在路的尽头,阳光中的她显得美丽而妖艳,摄人心魄。
      她身后,父母的墓旁,多了块小巧的墓碑,碑上的字迹娟秀清逸。四周,尽是翠绿,欲滴,没有一点鲜红,唯有碑前放着的早已制成书签的彼岸花,鲜红灼目。

      红炎燃遍天穹裂,曼珠沙华。曼珠沙华,不尽天涯隔叶花。
      流萤伴却箫竹舞,过眼烟霞。过眼烟霞,碧血无辜漫染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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