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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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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紫海蕊的寝宫养天阁,是一个并不大的宫殿,太后喜欢种花,养天阁自带的后花园内种满了各种花草,有北荒独有的,也有东朝进贡的。在回廊两侧的假山旁,有一种红色的花,叫沁莲草,是端木太后花重金命人从东朝寻国购来,又专门命人悉心照料。太后常常喜欢坐在回廊尽头的轻烟观中,然后看着这些沁莲草愣愣出神,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太后独坐在庭中,静静出神,突然,她扭过头来,对侍女说道:“召光禄卿即刻过来。”
片晌,光禄卿趋步而来,站在廊下,禀道:“光禄卿,下臣闾丘俭,见过陛下。”
“光禄卿上来说话。”女主唤道。
“诺。”年轻的光禄卿显得十分谨慎,“陛下召下臣前来,可是为了燕北使臣之事?”
“没错,太傅说得没有完全不对,哀家与傅仲卿素无来往,何以今日突然遣使来贺,久闻傅仲卿与成国公公孙谷不合,成国与我朝乃是盟友,依卿看来,燕北使者这次前来是什么用意?”
“陛下其实已经知道了,下臣不敢多言。”
“卿但言无妨。”
“成国是东朝诸侯大国,国力强盛,但是地处偏远,与成国与我朝结盟,意在安定北方,成国公意在东朝;燕北与我为邻,隔峡相望,燕北傅氏积弱多年,及至傅仲卿即位,意欲强国,他在位近二十年来,国力强盛不少,但仍不足以震慑东朝,下臣猜想,傅仲卿遣使前来,必是为结盟之事。”
“卿之言合我之意,但是傅仲卿岂不知成国与我结盟之事?”
“下臣以为,燕北公非寻常人,燕北与我结盟,对我朝有利,如往来之便利,如通商之便利,燕北国为东朝门户,傅公断不会以为陛下将会拒绝;如若我朝与之结盟,成国不敢有所动作,迁怒于燕北,则我北荒将会为燕北后盾,如若迁怒于北荒,更无异于自断经脉,燕北公这一招精妙之极,东朝自代宗朝蒙,成,卫三大诸侯崛起之后,皇室的权威就开始分崩离析,自代宗朝以后,帝都就已经无力再控制诸侯各自为政的局面,皇帝便也只能默认诸侯国主们事实上的独立,而诸侯们便开始为了各自的利益壮大自己,傅仲卿深明此道,因此,背着诸侯和皇帝与我们结盟,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卿能懂燕北之意,不逊于傅仲卿。”太后微微笑道。
“下臣不敢,陛下谬赞。”
“苏渐离,何许人也,卿可知晓?”太后没有理会他的谦让。
“苏渐离乃是东朝苏家之后,苏家乃是东朝帝都汴梁的大族,四世三公,曾祖苏勉官至太师,祖父苏泰乃是东朝宪宗皇帝朝的司徒,苏泰长子苏顺,次子苏仪,三子苏澈皆乃名士,昭宗朝御史大夫苏顺至德宗朝辞官后,苏仪也隐退,仅苏澈在帝都为官,苏泰孙辈也是名流辈、出,他们却多出仕不同的诸侯国,苏渐离乃是苏顺之子,出仕燕北国,现为尚书仆射,此外还有苏连成出仕寻国,苏瑞成出仕成国;苏落成出仕蒙国;而苏昌若至今为东朝帝都光禄卿。此些人都是当世才俊。”
“今夜哀家邀苏渐离共进晚膳,卿也同来。”
“诺。”闾丘俭欠身道,准备离去,突然,他顿了顿,又停了下来,神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卿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陛下圣明,臣确有疑虑,但却又不敢多嘴。”
“卿可是想问太傅之事?”
“陛下明鉴。”
“今日哀家罢免太傅,并不是只因他在朝堂失言。高邈乃是七大族长之一,已经服侍三代先王,自恃功高,自哀家掌政以来,多有怠慢,哀家忍他已经太久了,今本欲杀他,念他年岁太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过,便也没有下手,轰出朝堂,罢免官职已经是格外开恩,此举也可震慑那些自以为是的族长,贵族公卿们,顺便也吓唬吓唬那个东朝来使,一举多得,老太傅便也值得了。”
“陛下此举的确高明。”
“你是他的学生,去看看他吧,毕竟年岁大了,经不得几棍子。”太后叹息道。
“已经看过了,侍卫们也没敢真打,装装样子敲了几下,如今躺在家中,是患上了心病。”
“年岁大了,就该好好养养,他可有什么说道?”太后言语间,语气又有些上扬。
“没有,太傅怕是被吓住了,没有多说一句话,府内也是大门紧闭,不见来客。”闾丘俭毕竟已经摸透了太后的性子,好言好语的说道。
“那就好,过些天,哀家拿些滋养的补品给他,你是晚辈,多去走走。”
“诺。”
晚宴摆在了落霞宫内。
排烛,吊烛闪闪的发着金光,照亮了整个宫殿,大殿内金碧辉煌,正厅的两侧摆放着十几张金制的长案,每一张案上堆满了美酒,马奶,牛肉,羊肉,野味,参果;正厅正中间的一条长道被两方水池隔开,水与道齐平,直铺向高高在上的七级台阶,台阶的最上端,摆放着一张金制的龙纹长案,那是最高贵的位置。
贵族公卿们鱼贯而入,纷纷坐在了两侧,王座右侧的第一张长案,按照女主的吩咐,留给了燕北国来的使者。这在北荒的礼节里,还是第一次。
片晌,领头的内监高声喊道:“端木皇太后到。”端坐在两侧的臣子们,都立起身来,低头沉默,等到太后坐在顶上的王座时,众臣们一齐跪下:“臣等见过太后,恭祝太后万安。”太后略微点点头,由内监叫到:“众卿平身,入座。”
坐在台下的苏渐离,见女主就坐,便端杯起身,走到长道中央,倚身拜道:“下臣蒙太后恩赐,得坐高堂之上,与北荒各王公贵族同饮,实乃三生之幸,下臣愿祝北荒安泰,端木太后安康,已敬此杯。”
朝堂之上顿有窃窃之声,公卿等皆交头接耳,有言东朝使者无礼,一时,苏渐离颇感尴尬。
女主在高台之上,笑道:“无妨,众卿不必如此,尊使不知我北荒习俗,实乃正常,依东朝之礼却是应该,蒙尊使赏光,哀家便与苏先生满饮此杯。”
苏渐离身旁,右侧的第二张长案后坐着的光禄卿闾丘俭,此时也举杯站起身来,端杯走到长道中央,长拜道:“我主万安,今东朝使者来贺,是我北荒之盛世,皆我主之威也,下臣敬此杯,先干为敬。”说毕,闾丘俭一口尽饮。之后唤过使女,又换了两杯酒来,一杯付与苏渐离,一杯端在手上,说道:“苏先生乃人中龙凤,东朝世人皆知,闾丘俭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同席共饮,我之幸也。只是苏先生不知我北荒之礼,实是不该。”
苏渐离欠身道:“苏某冒昧了,愿先生教我。”
“苏先生过谦了,我北荒礼节,每每宴会之时,皆应该由尊者,或者长者先举杯,以示意子民,祝词之后,臣民方可举杯。因我北荒乃是游牧为主,逐水草而居,以出猎捕兽为生,太阳神赐予我们力量,让我们雄健,又赐予我们鹰一样敏锐和威武的领袖,带领我们前进,每每捕猎之时,领袖总会先猎出第一枪,以告诉后面的猎手们猎物的方位和猎物的大小,这是我们千百年来形成的习惯,领袖以身犯险,就应该享有被崇敬的殊荣。当今我主端木太后,遵从太阳神的引导,带领我们北荒的臣民继续前进。苏先生为东朝贵客,礼教有方,我知东朝与我们北荒不同,东朝以农居为生,你们的神会赐给你们食物,又派下神的孩子来教导你们,就是天子,因此子民会用自己的谷物,粮食,美酒供奉你们的神和天子,所以是先端酒杯以为敬。苏先生之礼,我主知晓。”
“先生大才,苏某以东朝之礼,先敬先生一杯。”
“不敢不敢,在下久仰东朝教化,苏先生是当世俊杰,闾某不过雕虫小技。”
女主在高台之上大笑:“苏先生不必过于谨慎,光禄卿是我北荒智者,今日两位才俊皆汇集于这落霞宫内,殊为不易,哀家举杯,众卿家同饮。”女主以袖掩面,仰头一饮而尽。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