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殁》灵者歌

1、一

　　紫海蕊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了。
　　她总是能把梦里的场景记得那么清晰，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个夜晚，她都在重复着这个相同的梦。梦里一个小女孩被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孩牵着，踏着青草，追逐嬉戏，突然一大群手持跨刀的骑兵冲了过来，男孩一跃上马，抽出长刀冲了上去，女孩眼睁睁地看着男孩淹没在了骑兵队里，再也没有回来，随后，骑兵们烧毁了白色的帐篷，带走了圈养的牛羊。当他们离去的时候，到处是被焚烧过的灰屑。男孩倒在血泊里，再也起不来了，留下女孩孤零零的哭泣。
　　紫海蕊盯着桌前蜡烛的火苗，蓝色的烛芯跳跃着，仿佛能把她再次拖进梦境。她定了定神，唤来站立在门外的侍女，叫了一盆热水，缓了缓已经没有睡意的神经。
　　已经五更天了。
　　侍女从来不劝这个卧榻上的女人更多休息，更不明白她如何可以天天都算准了这个时间。她们不敢多嘴，因为摸不清这个女人的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杀掉。
　　再过一会，就是早朝的时间。侍女们将朝服，头饰，整齐的端在女人面前。她们一丝不苟的为她穿戴，最里面一层是白质软绵，裹上一层丝绸质地的绢纱；然后套上黑色金边的深长朝服，上绣金丝龙凤纹以示高贵。一袭宽大的披肩最后被戴在女人的肩上，披肩上绣着一对龙纹，这是北荒最高权力的象征。女人厚厚的盘发被裹好，扣上金珠凤钗后，还要插上五个金质发簪，这是北荒最伟大的女性才配得上拥有的头饰。
　　半个时辰之后，女人穿戴妥当。内监被唤去侯在早朝的赤寰宫外，北荒的第一位女主，紫海蕊又一次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君临天下。
　　侍女们纷纷走出，在门外站立，紫海蕊独自停留在寝宫内，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也没有人敢问，更没有人敢入内打扰，片倾过后，紫海蕊走了出来，嘴唇涂红。她的手搭上侍卫，坐上了銮驾。
　　那是朔荒的旧俗，未嫁的女子出门去见心爱的人，都要在嘴唇上抹一口红色，这是紫海蕊一直以来都会做的事情，一如二十年前一般。
　　这是大祁朝安皇帝二十六年。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内监在金殿上清了清嗓子。女主端坐在金殿之上，环视四周，她脚下的一众臣子们都俯首站立。
　　“陛下，东朝燕北国使臣前日已到我肃北城，遵主上懿旨，在馆驿安顿，今在大殿外等候宣见。”
　　“召。”
　　“宣燕北国使臣入见。”
　　三个黑衣使者手持节杖，两后一前走进大殿内，单膝下跪，为首的那个使者禀道：“燕北国特使，奉国主之命，觐见北荒休伦城邦女主端木太后。祝太后万安。”
　　“燕北国主傅仲卿么？”女主问道，“贵我两邦仅隔一海峡，贵国可是东朝门户。”
　　“国主尊称，不敢妄言，燕北，休伦为邻，当以和睦为上，今闻端木太后寿诞将至，国主特使臣等来贺。”
　　“哦？国主还真是有心，公务繁忙，还牢记哀家寿诞，贵国主派尊使带来什么言语？”
　　“敝主上派臣送来燕北特制麦香酒五十坛，燕北马五十匹，金方万钱，绢帛，绸缎各千匹，玉器，古玩数件，敝主上久闻太后喜爱东朝的花粉胭脂，特地差人从寻国购来两车，一车送给了国主夫人，另一车，敬献太后。”
　　“哈哈，国主大礼，哀家谢过了，哀家寿辰之日，如若国主得空，能亲自越过海峡，方为盛事。”
　　“臣定为转告。”使者稍稍拘礼。

　　“陛下！”一声苍老的呼声，打破了大殿内的祥和。
　　“陛下！我朝已经和东朝成国结盟，如今成国，燕北不和，世人皆知，我朝不该再接见燕北使者啊！”太师高邈出列奏道，已经年过七旬的老太师，是休伦部七大族长之一，已经跟随过三代休伦王，年轻时也曾驰骋草原，人及年老变得越发迷糊。
　　“为何不能见？”女主的声音有些不悦。
　　“倘若成国毁盟，兵发望天海峡，我朝则危矣！”太傅有些激动。
　　“太傅小觑我北荒雄兵么？何来成国发兵，我朝便危矣？我有带甲四十万众，锁子甲，长掳骑，乌狼骑皆为当世雄狮！单单怕他成国么？”女主有些发怒。
　　“陛下已然忘记前朝旧事！东朝相争，何必将战火引向我北荒？到那时，我北荒子民又要兵连祸结，牛羊又将遭受屠宰，陛下三思啊。”
　　“够了！太傅年事已高，在朝堂之上，待不得太久，左右！扶太傅出去。”女主强压对老太傅的不满。
　　“陛下，燕北傅仲卿与我朝素无瓜葛，何以今日突然遣使，其中必藏诡异，如不是他在东朝惹祸，想借我北荒之威，那便是假意与我朝结盟，松懈我们的防范，然后突然发兵，令我措手不及。不管哪般，都应赶走来使，撇清瓜葛啊。”
　　“老匹夫欺我女流之辈么！这里是北荒朝堂！何来成国兵灾！你一口一个天下危矣，用心何在？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成国远在宛州之南，离我休伦十万八千里，他要发兵，必经燕北国！即便他来，我岂会怕他？！”
　　“陛下此言差矣……”
　　“够了！够了！左右，把高邈这老匹夫乱棍打出去，哀家不想再看见他！削掉他太傅之职，如若今日没有打死，明日在家好好度你的余生吧！”女主已经发怒，朝堂之上悄然无声。
　　“太傅乃国之重臣，且又年事已高，当堂乱棍打出，怕是有失体面，也怕太傅吃不消，还请太后开恩。”燕北国的使者，倒是开口为太傅求情。
　　“使者不必多言，哀家从不毁言，言出必践。”
　　朝臣们看着老太傅被侍卫乱棍从大殿内轰出去，中间夹杂着老人一声声惨叫，一个个都诧异不已，他们的头埋得更低了。这个燕北来的使者，目睹这一幕，心里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马上便又回过神来。
　　女主瞅了一眼这个使者，继续问道：“高邈之言，也并不是完全不对，燕北国主遣尊使前来我北荒，难道真的不怕东朝其他诸侯和你们东朝皇帝迁怒于燕北国么？”
　　使者欠身答道：“太后敢公然接见臣等，不也不怕东朝其他诸侯和我皇帝陛下迁怒于北荒么。”
　　“哈哈哈……”女主大笑，“尊使敢来，勇气过人，你不怕我杀你么？”
　　“久闻端木太后雄才伟略，其志不逊男子，杀臣不过一瞬而已，但是杀了臣，对北荒没有任何好处，两国交兵且不杀来使，何况臣是来道贺。”
　　“使者，你叫什么名字？”
　　“臣下卑微，不敢乱言。”
　　“哀家恕你无罪。”
　　“臣燕北苏渐离。”
　　“好！尊使气度不输我北荒男子，哀家今日摆晚宴，希望燕北使者能够赏光。”
　　“臣不敢放肆，太后相邀，臣之幸也，谢太后隆恩。”
　　“退朝。”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各种不熟练，亲们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