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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018章 少年英雄始出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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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蒙古包时,夜已经很深了。
胤禛把我抱下马,独身将白马牵回养马场,我带着惬意的笑,抱手站在蒙古包外面,打算等他一起进去。
凉凉的风,让我全无睡意,闭着眼,高高昂起头,一口一口深深呼吸到底。没有过去,抹掉过去,一切一切,只有我和他,所有所有,都要重新开始。
我要从康熙三十四年的秋天,牢牢抓紧属于我的幸福。
清越的脚步从背后缓缓靠近,我笑着转身,心却跳个空。
“乌宁娜?”
“你是,”我猛吃一惊,退后两步,“慕凌风?”
“你说呢。”
俊逸倜傥的外表,超绝常人的气质,白皙文雅的脸庞上隐约一条细长刀痕,从左颊划到下巴。看来慕凌风的两年,过得并不安稳。我对突然冒出来的慕凌风并没有好感,紧紧打量着他不说话。慕凌风不羁笑了:“你怕我?”
我认识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和人较劲,气势总不能输的,道:“你怎么会在三爷府?”
“你又怎么成了四福晋?”他反问,朝我扔了个纸球,纸球落在我脚边的草丛,道:“话都在里面,明天我等你。”
我没有弯身去捡,而是很防备地盯着他。慕凌风挑挑眉毛,脸上还是那样张狂无畏的笑,矮着身子一下翻过木栏杆,消失在无穷无尽的夜。
我松口气,低身去捡纸球,胤禛的脚步已经近了。
他掩住疲惫打了个哈欠,我急忙把纸球藏进衣服,笑着过去扶他,嘴里道:“爷累了,早些安置吧。”
他又打个哈欠,困倦地摇头,“我还得过会儿才能睡,你先歇息。”
我精神很好,道:“娜娜还有《金刚经》要抄呢,您做什么我陪您,睡的时候一起睡。”
胤禛摆手,“逗你的,别抄了,早点歇着是正经。”
“您呢?”
“我看看书再睡。”
翌日,御幄蒙古包。
康熙皇帝笑意融融坐于御幄蒙古包正中,太子稍侧,阿哥们位左,蒙古亲王位右,女眷隔鹅黄纱帘而坐。
歌功颂德,龙心大悦。
我记得慕凌风的指示,伺候德妃时一直暗暗留心帐外,疑惑的是,并没有他的身影。
“弟妹,弟妹?”
我忙回过神,见董鄂氏正站于荣妃身旁唤我。
她朝我笑了笑,“弟妹想什么呢,叫了这么多声都没听见?”又指我手边的凤纹瓷盘,“嫂嫂挪不开身,帮嫂嫂把这个盘子拿过来。”
这个盘子是我拿来给德妃的,怎么她说想要就要。
我正要拒绝,德妃捏了捏我的手,她脸色颐和,拍着我的裙子假嗔:“发什么呆,嫂嫂叫你拿还不快过去?”
只能领命,捧着瓷盘走过去。
董鄂氏眼角荡开一个笑,将盘子轻轻放于荣妃桌前,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道:“弟妹一晚上都失魂落魄的,有什么心事,能跟嫂嫂讲讲吗?”
跟你讲,岂不是与虎谋皮?我没理她,董鄂氏笑得反而更加贤惠,轻携过我的手,款款走到帐篷一角。
宫女们听命走开,幽暗的灯光下,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截断袖。
白色碎布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我疑惑地扫她一眼,顿有不好的预感。
“明白了?”
她对我侧侧头,笑着把袖子放进光亮微弱的火把上。
火光忽而明亮,冒出徐徐黑烟,袖子迅速卷曲,烧为灰烬。我冷静地看着火,估计慕凌风已经出了事。没有担忧,反而长长舒口气,觉得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永远做乌喇那拉宁娜了。
我的冷静有些出乎董鄂清云的意料,她看着我,打算再加一把火,讽刺道:“真没想到弟妹的本事,居然把三爷府从主子到奴才通吃了!”
“宁娜不知道嫂嫂的意思。”我正视她,冒出嗜血的厌恶,话语却很平淡,“您是三福晋,宁娜是四福晋,各管各府,各不相干,嫂嫂家里的事,与宁娜有何干系?”
“嫂嫂知道装傻是本事,可是,破绽就是破绽,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还指望三爷看不出来,四爷看不出来,我看不出来,别人看不出来?”
这副自视甚高的神情还真是欠揍,不过想把我激怒也并不容易。我本就是极能忍的个性,跟胤禛过了两年,性子“看上去”更好了,绝不会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大吵大闹失了身份,淡漠道:“嫂嫂若是为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想给宁娜使绊,您还是省省吧。四福晋就是四福晋,三福晋就是三福晋,您的哑谜我猜不出来也没心情猜,大家妯娌一场,何不放下往事,从容相待?”
“弟妹的话说得好听,嫂嫂何不也想放下往事?”她的眼里几分怅惘愠恼,看着我道,“昨日在马场,要没有慕先生,你的马是上,还是不上?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你不敢骑马!”
我虚张声势笑了声:“荒谬!”
“荒谬?是不是荒谬,你心里清楚得很!”她朝我走近一步,右手攥紧与衣裳同色的手帕,气势凌厉,愤怒边缘,“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的马是谁教的,不是费扬古,是三阿哥!乌喇那拉氏,你昨天的举动出卖你了。三天三夜不言语不吃饭不喝水,这是公子小姐们的笑话,你真当自己胡说八道就能瞒天过海?你以为慕凌风救你真是他说的那回事,是三爷给他打得手势!可是,你和慕凌风,早就有一腿了,笑话,天大的笑话!”
董鄂氏的声音越来越高,我又惊又气,想抽她一巴掌又生生憋了回去,猛一挑帘子,大步走进朗月皓星的草原。
慕凌风找我被人察觉了。
他现在生死不明,不知道会不会把我的身份说出来。
乌喇那拉氏为胤祉的事情人尽皆知。
昨日的事,人人都以为我余情未了,根本不是信了慕凌风的话,而是为了保全我、胤祉和胤禛的面子!所以,胤禛才会把我带到月牙湖问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董鄂才会故意逼我骑马,试探我和胤祉的关系!阴险小人,自己的丈夫自己管,尽给我使绊子做什么!
“宁娜?”
我猛地站住,三阿哥朝我走来。
这两夫妇的脸我越看越憎,看也不看他就往御幄蒙古包走。
他轻叹口气,快步走向宴席中的康熙,脸结愁容。
康熙笑着的脸慢慢回来,精明的眸子闪了闪,看向右坐的蒙古亲王,笑道:“明儿还有狩猎,众爱卿上了年纪,今儿不如到此就散了罢。”
蒙古亲王领命退去,康熙的笑意才凝结,沉沉问:“有消息了吗?”
胤祉迅速出列,伏在地上答道:“刚截获的密报,噶尔丹已经异动!”
“岂有此理,乱臣贼子,还不死心!”胤褆顿时猛拍桌子,星目圆瞪,走到胤祉身旁,唰唰拍下马蹄袖,跪在地上道,“兵贵神速,请皇阿玛赐儿臣一旗精兵,儿臣即刻启程,出其不意,一举端了逆贼老巢!”
听此,太子也站起来,“皇阿玛,大哥所言极是。噶尔丹不臣之心,天下皆知,既然我大清已得情报,就该奇兵突袭,扫平叛乱,以振国威。”
康熙对太子笑了笑,摆手示意他坐下,又命胤褆胤祉“退”,略有些懒懒地坐在御座,眼睛直直望着帐外的篝火,陷入了沉思般,一动不动。
三位大阿哥的话都被皇上委婉拒绝,其余阿哥也都无话,陪着皇帝坐于帐中,无限沉默。
智除鳌拜、平定三番、御驾亲征过的康熙皇帝,绝对不可能被这件小事难倒,他的沉默,与其说是无意,更像有意。智谋过人的康熙,心里必定有了谱。
自己不说,就是为了考验。
惠妃充满期待地盯着皇帝,似乎希望他能夸夸勇猛善战的胤褆,德妃却低着头,平静如水。我看看胤禛稳重如山的背影,又看看德妃,忽然意识到这两母子感情看似淡薄,相似度却高于任何人——都沉得住气,都不刻意去争,都愿意厚积薄发,一招定鼎。
恼人的沉默急得胤褆几次又欲开口,都被太子暗暗按住。胤礽比胤褆要聪慧得多,也更懂得揣摩康熙心思,他打量打量发着呆的皇帝,对发痴的兄弟们道:“既然是国事,弟弟们也发表发表自己意见,为皇阿玛和哥哥分分忧。”
胤禛的头忽然动了一动,我还以为他有话要说,却见他只深深看了眼太子,又迅速垂下去。老五老七素来寡言,此时不会出头,其余弟弟们年纪尚幼,太子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看了会纱帘外面,眼睛有些涩,刚想收回目光为妃嫔们斟酒时,忽见一个身影站起来。
竹青长衫,白玉腰佩,八阿哥容姿俊雅,走到帐中朝皇阿玛作揖,“儿臣以为,噶尔丹犯上作乱,必须平叛,然此时蒙古诸王均在热河,大清不宜贸然出兵。”
康熙把目光转向他,黑眼珠满意地亮了亮,“依皇儿看,什么时候出兵最好?”
胤禩答:“出兵之事,当于开春之后。北地冬长冰厚,气候恶劣,供给线长,不宜我军作战;再者,蒙古诸王乃关系此战成败之重大力量,今日皇上既得先机,就该笼络察哈尔、科尔沁等部,暗中厉兵秣马,切断噶尔丹与罗刹联络,待明年天气转好,冬雪融化,王师北上,一举平乱。”
康熙脸上挂起满意的笑,侧头看了看坐于角落的贵人卫氏,又转向胤禩,“八阿哥所言极为有理,朕甚为满意。来人,赏八阿哥朝珠一挂!”
“儿臣不敢!”
李德全应声正要退步,见胤禩此举只好垂手立住。
康熙疑惑看向胤禩,胤禩把头伏得更低,答道:“圣心远虑,儿臣所言,乃学自师傅,不敢贪功。”
康熙更加满意,“赐胤禩师傅孔雀花翎一枝,八阿哥朝珠一挂!”
“谢皇阿玛!”
“皇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