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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放开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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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逼仄的水牢内,潮湿腐烂的气息混杂着动物的腥臭在四周蔓延。
死寂中,“嘶嘶”声不时传入耳中。
段无枚被锈迹斑斑的锁链悬吊着,身上衣物被撕扯成破碎的布条。布条下,是新旧交织、纵横交错的暗红色鞭痕,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反差,叫人触目惊心。
离她双腿不足一尺的水池中,数十条毒蛇正彼此缠绕扭动着,竖着幽瞳,吐着信子。
锁链下沉,段无枚一丝丝向下滑落,可她神色淡淡,只一双眸子,黑得瘆人。
“说!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护卫扬手挥鞭,长鞭破空呼啸,炸响了原本的沉寂。
水池里毒蛇霎时扭动起来,水花四散,溅了段无枚一腿。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三日来,这样的话语她已听了不下百遍。腻了。
不过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她微微抬眼,目光如箭,直射前方。
远处的暗影里,一头巨狼匍匐在男人脚边,喘着粗气。
男人身着玄色锦袍,面容隐在暗处。他慵懒地抚摸着巨狼的颈毛,周身散发着与这污秽之地格格不入的气质。
忽然,他大手一挥,一块生肉破空飞来,几乎同一瞬间,那匹巨狼从暗影中暴起蹿出,呲着獠牙扑向段无枚。
腥气扑面袭来。悬吊着段无枚的锁链碰撞,发出锈蚀的吱呀声响。
巨狼双爪如利刃,就在即将碰到她的瞬间,猛地擒住生肉,停在她脚边开始低头啃食。
暗处的男人缓缓起身,步伐从容。面容自阴影中浮现,轮廓逐渐清晰。
他双眼狭长、鼻梁高挺,面容清俊却泛着丝丝寒意。
寒意自他的黑眸中渗出,目光上下打量:“你倒是个硬骨头。”
段无枚神色依旧:“王爷,属下无罪。”
蔺云璋嗤笑:“好一个无罪?那你且告诉本王,为何云华死时,你与她共处一室,且手执利刃?”
他瞥了一旁的护卫一眼。
锁链瞬间下坠,段无枚离水面已不足一寸。池中的毒蛇霎时立起,巨狼受了惊动也耸起身子。毒蛇的嘶嘶声与巨狼的粗喘交相呼应。
蔺云璋强压下心中怒火:“段无枚,那日究竟发生何事?”
他似乎愤怒极了,又悲痛极了,声音浑厚却透着颤抖。
段无枚盯着他:“我已说了,郡主非我所杀。发生何事,属下不知。”
蔺云璋终于没了耐心,扯着锁链将段无枚一把拉入水池中。池中毒蛇顿时乱作一团,胡乱地缠绕、攀咬着她的双腿。
他夺过侍卫手中的鞭子,用鞭柄抵住段无枚的下巴,迫使其抬头。
这一抬头,四目相对,如冰火交锋。
蔺云璋还未开口,段无枚忽然动了动脖颈。
下一刻,她眼色忽变,一双眼瞪得浑圆。
紧接着,她整个身体开始胡乱地扭动起来,喉咙传出呜呜声,头疯狂甩着,双腿挥舞着在水池里乱蹬乱踹,被镣铐悬吊的双臂也不停地前后摆动。
搅得水池里水花四溅,空中毒蛇横飞,连那头巨狼都被惊得四处奔走。
变故陡生,蔺云璋一时未有反应,被溅起的污水糊了满身满脸。
一旁的侍卫们见状立马低着头用剑捞蛇、制服巨狼去了。
只有侍卫齐琪蹑手蹑脚地凑到他跟前,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说:“王爷,擦擦。”
他话音未落,一捧污水又浇到了两人的衣袍上。
完了……
齐琪赶忙将蔺云璋拉至身后,蹲下用帕子为他擦拭衣袍,一边擦一边偷偷瞄他。
只见蔺云璋双拳紧握,胸脯止不住地上下起伏,脸上却挂着笑,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乱扭着的女人身上。
完了,这下真完了……
他这主子别的都好,就一个,太爱干净了。有时候他都怀疑,主子是不是有病。平日里喝水,杯底总要留一口,说嫌脏;穿过的外衣想带进房里,那是绝对不可能。
就连帕子都得给他备五条:一条擦左手,一条擦右手,一条擦脸,一条擦嘴,最后留一条备用。
他心中暗道,这女人自求多福吧,本来主子也只是怀疑,这下倒好,给他彻底惹毛了,那只剩死路一条。
齐琪擦完了身前的衣物,掏出帕子正准备给蔺云璋擦手,忽然听到身前的女人说话了。
她说:“喵。”
剧痛袭来,段无枚脑中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捅刺、搅动,紧接着一股凉意自她头顶缓缓传出,蔓延至全身。
【叮!】
清脆的响声在她脑海中炸开。
【恭喜宿主,已成功绑定作死系统!您已成功激怒男主,作死值+5,请问您是要兑换……】
段无枚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仍在疯狂甩动着身体。她讨厌水,她讨厌蛇。水会淹死她,蛇会咬伤她。
她想下来,于是开口:“喵。”
【……?啊啊啊,怎么穿进来的是猫?!】
段无枚:“喵?喵喵。”
【只能这样了……兑换,情感值+5。当前状态:情感值5,生命值15,财富值0。】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凉意涌至全身,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异常,停止了扭动。
她原本跑出来想找点吃的,但有一头裹着铁皮、脚圆圆的巨兽向它碾来,她躲避不及,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在这个,人类的身体里?
她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没有毛了,长长的手、长长的脚。原本像被覆了一层膜似的喉咙,此刻这层膜也被捅穿了。
她尝试着说话:“人?”
听到声音,身前的两个人凑近一步。
这两个人和她以前见过的人不一样,是男人但头发长长的,还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
但有一点一样,都会绑她。
她目光冷冷:“人,放开猫。”
蔺云璋满头雾水,不知身前的女人究竟在耍什么把戏。先是狂扭,再是说胡话,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他紧盯着她,她依旧面无表情、神情淡淡,只是眼神中却好像多了一丝不屑。
不屑?他心中起疑。
段无枚见两人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又开始狂甩、乱踹起来,不过这次她有了想法,故意将水和蛇往面前的两人身上甩。
【叮!恭喜宿主,您已成功激怒男主,作死值+5!】
【没想到你这只猫还挺有天赋。兑换,情感值+5。】
段无枚眼神愈发清明。
她抬头,冲着为首那人道:“你,为何绑我?”
她指的正是蔺云璋。蔺云璋此刻几乎要把牙咬碎,脸上挂着的微笑早就飞至九霄云外,眼里怒火熊熊燃烧。
他想将她撕碎,却又不知这女人还会做出什么疯事,只好忍耐。
身旁的齐琪反倒怒了,他好不容易才刚给主子擦干净,又得重擦,于是厉喝道:“你这个疯子!你谋害郡主,不绑你绑谁?”
段无枚瞪圆了眼睛:“不是我,我不会杀人。”
齐琪怒骂:“不是你,那是谁?!”
他骂声未消,段无枚眼见着又要扭起来,蔺云璋赶紧吩咐侍卫将其吊起,可仍止不住她胡甩乱蹬。
蔺云璋烦躁到了极点,挥手扬鞭,鞭子破空长啸。
“啪”得一声,惊得才被侍卫制止住的巨狼又挣脱奔走起来。一时间,毒蛇“嘶嘶”着四处乱窜,巨狼“嗷呜”着随意狂奔,水花乱溅、满室狼藉。
蔺云璋无力地放下鞭子,深吸一口气:“放她下来。”
段无枚接触地面的瞬间便瘫软在地,因长时间悬吊而麻木的手臂传来刺痛,全身伤口脱离污水后也泛起刺痒的灼痛。
她努力想尝试起身,却因无力只能堪堪撑住上半身。
“说吧。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头顶传来沙哑的嗓音,段无枚抬头,那个奇怪的人正巨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手里还拿着那条鞭子。
鞭子上镶嵌着好看的石头,沾了水亮晶晶的。
段无枚坐正,甩了甩手,指了指鞭子道:“给我。”
蔺云璋已察觉到她的变化,也不愿再与其争执,甩手将鞭子丢给了她。
段无枚拿到鞭子立刻兴奋起来,提溜着眼睛从鞭柄细细看到鞭尾,手来回抚摸。
摸够了,她学着他那样左右摇晃着鞭子,说:“你,为何不扑?”
蔺云璋觉得她疯了,又在说胡话。他无奈摇头,本不想理会,却听到了让他如遭雷击般的话语。
段无枚:“你,吃橘子,手没洗干净,鞭子臭臭的。”
众人都懵了,侍卫们纷纷低下头去,似在憋笑。
齐琪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这主子光晨起盥洗都得花半个时辰,居然说他不爱干净?
他吼了声:“胡说什么呢?”
蔺云璋却并未恼怒,一把夺过了鞭子,仔细闻了起来。闻完又递给齐琪,示意他闻。
齐琪努着鼻子认真地嗅了嗅,却什么也没闻出来,呆呆地摇了摇头。
蔺云璋这才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人,他昨日确实在朝中好友家吃过橘子,可她那时已被关在水牢中,不可能知晓。水牢看管森严,也不会有人透风报信。更何况,谁会通报这个?
这,不合常理。
他问道:“你如何得知?”
段无枚脸上未有丝毫波动:“闻的。”
蔺云璋:“闻的?”
段无枚:“嗯。你指甲缝里有橘子味,没洗干净,搞得鞭子上也是。”
蔺云璋心中一惊,不由得看向地上的女人。
女人没再看他们,兴高采烈地抓着鞭身左右摇晃,头也随着鞭身的摇晃而摇晃。
他不确定她是在演,抑或是真的疯了,但,她的嗅觉。
不是常人能有的嗅觉。
云华之死本就疑点重重,今日审她无非也是想寻个突破口。如今看来,不管她是真疯假疯,或许都能助他。
鬼使神差的,蔺云璋对她说:“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