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当浮一大白》梅八叉

3、艳红女子连环谋杀案（下）

　　从赵永辉的聊天记录中浮现的艳红女郎身份未明，“小山丘”这个疑似作案地点未曾确认，整个碎尸案件疑雾重重。这个时候一则群众报案打乱了我们刑侦分队的所有计划——百子湾家园再次发生碎尸案。
　　这次尸体是被小区的一个老人发现的。他早晨去锻炼身体回家后，走到楼道就觉得不对。看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拎着一袋子东西在一个住户门前徘徊。老人倒也机警，没直接喊出来，而是偷偷下楼找了保安。不过等他们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子放在楼道里。那袋子东西散发出一种刺鼻的腥味，两个人把那个塑料袋打开一看，一堆剁烂的红肉堆在里面，放在最上面的是两个眼睛珠子，带子一打开就滑了出来，老人家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小保安一边颤颤巍巍的打电话给110，一边找人把老爷子送医院了。
　　这次被肢解的尸体就扔在楼道里，动静很大。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楼里楼外都是人，围了好几圈，我们费了好半天劲才挤进去。现场环境早就被人破坏，脚印是肯定全不被破坏，指纹就更不用说了，连那个装着碎尸的塑料袋都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邢队长到现场一看就气坏了，把维护现场的民警狠狠训了一顿，让他回去写检讨。
　　遗留下来的线索相当有限，然而对于案情依然有了重大突破。
　　首先是发现放置尸体的住户门前没有任何其他痕迹，钥匙孔也没有被撬过的迹象。邢队长敲了敲门，屋里没人，于是找了保安问：“这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保安也不知道，直到问了物业联系了房东之后，才了解到，这个房子是个两居室，分租给了两个年轻人，徐晨和张博新。而这两个人的具体情况，连房东都没有了解过。于是我们只好在百子湾一直等着这两个人回来。期间老刘负责的对周围邻居进行了盘查，尸体也由法医带回去确认身份了。但是这两个住户却一直不见踪影，我们等到大约九点的时候，其中一位才一身酒气的出现。
　　“徐晨？”我对了照片之后，确认了此人的身份。徐晨看了我们的证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将我们带进屋子里。屋子的摆设很简陋，但是摆在明显位置的两台电脑却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们的视线。
　　“你多久没有见过张博新了？”邢队长一边安排我们开始搜集指纹，一边问徐晨。
　　徐晨倒看起来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张博新好几天没回家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就抬头看了看邢队长，这个中年人脸色十分的不好，听了徐晨的话，手里夹着的烟都忘记抽了。他回头对我说：“跟尸检的法医联系一下，尸体的身份基本可以确认了。”
　　我心里也是一沉。嫌疑犯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这具尸体放在这个屋子前面的。只有两种可能：嫌疑犯就住在这里，出门抛尸的时候正好被老人发现。因此老刘才没有询问出任何可疑人员。另一种可能就是嫌疑犯抛尸地点在此，受害人就住在这里。
　　鉴于门锁没有被敲过的痕迹，我们都觉得嫌疑犯住在这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然而当房门打开之后，屋内没有任何作案痕迹，而且是两人同住的房子。那么就代表，又一个无辜的受害人被害，而我们依然没有抓住凶手。老刘偷偷跟我说，还从来没见过邢队长这么沉重的表情。

　　2
　　我出去打了电话回来，老刘正在给徐晨做笔录。邢队长在旁边认真听着，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一些信息。
　　“张博新在哪里上班你知道吗？”老刘问。
　　“他在国贸那块上班，具体什么楼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在CBD那块儿。”徐晨回答。国贸？不会巧合到就和赵永辉一起上班的那个大楼吧？
　　“能仔细会想一下吗？”老刘也了解到了这点，于是立即追问。
　　徐晨努力回忆了半天：“真不太记得了，我就去过一次，你知道SH影视传媒公司吗？他就在那里上班。”
　　SH影视传媒公司就在赵永辉上班的公司的楼上！
　　“你是在几天前见过他？”
　　“四天前。”徐晨记得很清楚，“当时要交这个月电费，我找他要电费钱。”
　　“接着就再没见过他了吗？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各自作息时间不一样，所以没遇上？”
　　“不会的。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朋友，不过性格很开朗，有事儿都会跟我说。而且我们两个人都在附近上班，回家时间都差不多，他也喜欢做饭，我每天都能见到他。”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他失踪之后，你没有觉得奇怪，及时报案呢？”
　　“不会，他四天前就跟我说要出去一趟，后来都在□□上有联系过一两次。”徐晨说。“他家里出事儿了，着急回老家了。”
　　老刘顿了一下，抬头看邢队长：“这个情况跟之前一样。”
　　邢队长皱着眉头说：“继续问，看我有什么用。”
　　“张博新平时有什么关系特别亲密的人吗？女朋友什么的？”
　　“这个嘛……”徐晨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他最近跟一个女的在网上聊的火热，跟我说起过几次了。他当时说出急事要回家之前那天晚上还去跟这个人约会。他说是第一次见面。……说起来好像那天他去约会后就没回来，我就没见到他了。”
　　“你知道那个女人的姓名吗？”老刘的笔在纸上飞快的记录着。
　　“不知道。张博新就提过一两次她的网名，叫粉红……不对，叫艳红女郎！”
　　邢队长突然提问：“张博新有提过他们见面的地方吗？”
　　“他说在一个叫做‘小山丘’的地方见面。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徐晨回答。
　　又是“艳红女郎”！
　　又是“小山丘”！
　　回局里的时候已经超过两点，路上大家坐在车里一句话都不说，某种悲伤又愤怒的情绪在车内弥漫。我一直在反复回放徐晨的话，用这些话和张博新和赵永辉身上的遭遇对比，不由得为这个凶手的残忍血腥而震惊。
　　将主要对象集中在北漂年轻人中，这些人没有亲人在北京、生活在北京的中下层，一个人孤孤单单，消失许久都不会有人注意。凶手将风险降到了最低。然而他精准的判断和巧妙的构思却让一个又一个家庭陷入了永远失去儿子失去亲人的悲剧。
　　“小许。”邢队长突然叫我。
　　“队长。”
　　“接下来的时间，你全面突破‘小山丘’的谜团。尽快搞清楚这究竟是哪里。一定要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阻止凶手。”
　　“是！”

　　3
　　北京市内和“山丘”两个字沾边的地名有至少一千处以上，时间和人力都不允许我们逐一对这些地方进行排查。
　　于是我对两件案情进行了梳理。这其中不难发现相似之处，相同疑点。从案发现场来看，都在距离国贸不到半个小时路程。于是我将排查范围从全北京市缩小到了国贸地区。然而在国贸地区带有山丘字样的地名也有近二十个。我将这份名单交给邢队长之后，他马上联系民警进行了地毯式密集调查。一个星期过去了，竟然没有从这二十几个地方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于是我又将CBD商圈内所有公园、街心环岛、小区假山这样的地方列了一张单子。但是依然毫无所获。接着我又搜索了街道名、胡同名。都没有任何结果，邢队长的脸色随着我工作的止步不前更加深沉了。
　　在近半个月的工作滞后之后，我在搜索引擎中无意识输入了“little hill”（小山丘的英文），排列在第一位的是一家咖啡茶餐厅。我搜索了这家叫做“little hill”的咖啡茶餐厅的地址，本不抱希望的我，却惊讶的发现，这家茶餐厅的位置竟然就在赵永辉和张博新上班的那家大楼的三层。这个发现让我兴奋的手舞足蹈，把结果拿给邢队长的时候，还抑制不住的直傻笑。
　　邢队长却只是点点头，唯一有改变的是脸色稍微不那么阴沉了。我不太服气的听他安排老刘和小余去那家餐厅调查，却依然派我继续留守。
　　等老刘和小余走了之后邢队长才对我说：“小许，有所进展值得表扬，但是凶手还逍遥法外的时候，为了一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实在是对不住死去的受害人。”队长说的非常真挚，我突然觉得十分惭愧。
　　“小山丘”作为这个案子疑点之一，我们都认为应该是关键一点。能够解开“小山丘”之谜就能找到案发现场，或者有目击证人的第二现场。因此从邢队长开始的大家都认为老刘和小余这次一定能带回来突破性的证据。
　　老刘和小余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但是带回来的消息却一样让人丧气。这个咖啡厅从来没有接待过长相类似艳红女郎的女性，在赵永辉和张博新失踪当天，这两个人也没有出现在咖啡厅内。
　　老刘他们为了确保没有忽略什么线索，从当天值班的大堂经理到服务生，都做了反复的询问和确认，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听到结果的邢队长眉毛皱的老深，那天大家都下班回家的时候，邢队长还在办公室里反复研究案情，寻找新的线索。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既没有什么头绪，也没有再接到群众报案，这个叫做艳红女郎的连环凶手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事情在端午节前一天有了戏剧性的转机。
　　早晨刚到局子里，就见到邢队长兴冲冲的冲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份报纸。“大家都来看！”他把报纸摊到桌上，指着某一篇报道让我们看。
　　那篇报道是关于SH公司新近恐怖电影遭封杀的娱乐新闻，据说是情节描述的是一个连环杀人案件，由于剧本内容太过血腥，导致相关审批单位没放行。虽然是SH影视娱乐公司相关的新闻，我们都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个跟我们的案子能有什么关系？
　　邢队长却说：“小许，你去查一下SH公司写这个电影剧本的编剧是谁。”
　　“队长，你觉得编剧是凶手吗？”我们都吃惊不小。
　　邢队长点头：“文字是对一个人内心的最好体现。这个人不会这么巧合的正好就在这个楼里上班。在调查过程中，任何的巧合都可能是线索。去查这个人。他很可疑。”
　　这起案件从这时开始起，突然变得清晰明朗。
　　SH公司这名编剧，名叫贾仁（化名），在案发时间，都没有不在场证据。他所撰写的剧本被我们得到后，发现内容基本与发生的碎尸案一致。情节和人物上都仿佛似曾相识。贾仁有重大嫌疑。为了不打草惊舌的搜集证据，我们秘密搜查了贾仁的住处，在浴室内找到了可以血迹，并从浴室柜中搜出了一把砍刀，通过法医鉴定，上面残留有赵某和张某的皮肤组织。
　　真相大白。当贾仁被手铐拷上的时候还依然不肯相信自己所谓的“完美谋杀”竟然已经被警方侦破。“不可能！你们不可能知道是我干的！我没有留下任何破绽！”直到被押上警车，贾仁都在竭斯底里的挣扎。
　　邢队长事后说：“为了满足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而致人性命于不顾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留下破绽？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所谓的完美谋杀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