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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驹过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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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披红,似美如娇;拨雪归尘,和风共鸣。
*
梅山有条长阶直达平安殿。
平安殿顾名思义寓意着“平安顺事”。
昭猎年间,灾害频发,百姓惶恐不安为祈求平安不远千里奔赴此地,登上千层长阶只为求得一道机缘。
寒风打在少年脸上,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
谢清识一身素色蓝衣,青丝被发冠束起随之垂落,鼻梁高挺,双目像暗淡的黑玉。腰间佩了把与他气质相符的银色灵剑,俊美的面庞不带一丝神色。
随着少年脚下的浮动,刮起了地上的沙雪。
谢清识走在长阶上,周围都是形色各异的人,有的是从山上来,有的是要上山,他明显处于后者。
平安殿有个规矩,道门之人不可使用道法捷径上山,必须步行,否则就是忤逆天道,与天同罪。
他也亦然。
“希望有了这平安符后,过年能够少点糟心事。”男子颤颤道。
身侧涂着艳丽胭脂的女人有点犯愁的扶上脸颊,说道:“是啊,想想前些年那些个破事就头疼,今年可别又是什么天灾人祸。”
男子一听不乐意了,面色不悦,带着训斥道:“呸呸呸,你可别乌鸦嘴!”
女子闻言,顿时花容失色,连忙跟着呸了好几声,好似刚才的话从未出口。
“居然是上上签!”男人书生打扮,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哎,徐兄,你可真是好运气,我运气不行,只求了个下下签,看来又得等明年了……”另一人颤颤道,像只落了水的鸡儿。
书生假示安慰脸上的笑却半点未减。
“别灰心啊,一个签能代表什么?以你的才华,没有这签怕是也能飞黄腾达。”
“徐兄,你可别说了。”
他冲书生翻了个白眼。
“***”
嘈杂的声音,吵的少年眉头微蹙,他随意摘下一只红梅放于腰侧,以此来平复自己的燥气。
凡尘的烟火气沾不上他的衣裙。
踏入殿门,便见正前方有座巨大的佛像,佛像眼神深邃,通体镀金,白光照在佛像脸上,熠熠生辉。
佛身下方是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男女,依次对他进行跪拜。
谢清识以前从不信佛神,看向佛像的眼神自不带一丝敬畏。
若是拜佛神有用,那还要他们这些到道门世家做什么。
虽是轻蔑却也无可奈何。
少年一跪三拜,走向内殿。
内殿分明摆放着三尊佛像,形态各异,分别寓意的平安也各有千秋,需依次跪拜上香,才能抽取竹签拿到平安符。
乍一看与寻常佛庙没什么不同。
障术罢了。
谢清识越过佛身,消失在白墙之中。
白墙前方是一条石子路,少年淡然地看着拐角处小孩模样的人。
那人笑眯眯的,个子矮小,面目慈善,似是恭候多时。
见来人,他开口道。
“仙君,师父已经在里静待多时了。”
谢清识应声。
“嗯”
直到少年走远,小孩才有点怨气的嘟起嘴。
师傅说他今日的客人会是位仙君,可仙君归仙君,他那眼神太渗人了,比雪还冷,看得人心寒。
转念又想到了什么,小孩脸上浮现一丝怜悯。
仙人却少了仙运,可真是可悲……
*
谢清识一路来到树前,树上光秃秃的枝干上挂着冰柱,空林法师坐在树下的摇椅上,光洁的脑袋上有颗朱砂痣,手中拿着茶杯。
茶杯中倒映出少年俊美的面庞。
空林起身将茶杯放在一旁,略显恭敬的微笑道:“仙君”
“空林法师,久等了。”他回道。
空林摇头。
“无事,敢问仙君是为谁而来?又是因何而来?”
谢清识不惨杂念,淡道。
“家妻……”
清冷的调子有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空林法师一时了然,红尘之事他所见颇多,能来这的,大多非富即贵、非仙神即鬼魔。
“因病魔……”
空林所见不怪,谢清识一身素蓝,腰间血色红梅引起了他的注意。
“仙君,现今正值血梅盛开之时,腰间的那枝血梅可否赠予贫道?”
血梅是少年随手摘的,推个顺水人情罢了。
谢清识抽出血梅给他,接过血梅后的空林拿在手中,并未细看。
而是道:“仙君,佛门之地,是为人间福祉而来,君赠我血梅,我予君机缘。”
“红尘俗事虽如,可奈何天道无情,动手做便会坏事,有所持就会失去,仙君乃仙人之姿,想必也是一方翘楚,可固有这些还不够,于仙君于夫人皆是;若仙君能以圣人之心对待世间凡尘,定会无败、无执故无失。”
空林语重心长道。
谢清识面不改色。
“空林法师,多说无意。”
言行间透着疏离。
空林心中暗叹,单手捏了个法诀,瞬然间,一块雕刻精细泛着微微白光的圆玉,落入他的掌心。
“仙君,此玉名为‘韶’,是贪道游历凡尘所得,吉则不变,凶则变红,需一丝心流便可窥探夫人命数。”
谢清识接过”韶“,冷漠的应了声。
“嗯,谢谢。“
空林略示警戒道:“仙君,‘韶’玉通灵,有其得必会有所失,望仙君三思。”
少年无言。
空林又说道:“贫道于五年前曾有缘见其与仙君一般之人,当时就令贪道心神皆慌,若说他是块温玉,那仙君便是块冷玉,他所求也与仙君相似。”
“仙君,欲不欲、学不学,必会有所败、有所执、有所失……”
空林通读圣经,好人病又犯了,看不得仙人堕入凡尘,劝道。
谢清识无所谓,淡淡道:“空林法师,你所谓的无败、无执、失于我言都因我妻而生,他为天地哀鸣,我便亦然;他为苍生设障,我也亦然;空林法师入尘之久,应当明白。”
空林眼里的惊叹一闪而过,便不再多言。
”仙君的夫人想必也是人间惊鸿,贫道便不送了,仙君保重。”
“保重”
谢清识轻点头,转身离开,腰间剑上悬挂的剑穗中的玉佩随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他般清清冷冷。
路遇拐角处,小孩还站在那,依旧是笑眯眯的,眼皮底下的瞳孔里映着那块泛着白光的玉。
“韶”?真是稀奇。
他心想。
小孩看着谢清识消失于白墙之中,有些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空林。
等注意到时,小孩已经被吓破音了。
“师父,你可别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前几个师兄我看不是因为受不了清静才走,我看是被师父你老人家吓跑的!”小孩吐着舌头悻悻道。
话是如此,可空林实在不想被一个小辈压了面子,随即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为人师表该有的严肃姿态。
“空自许,怎么跟师父说话的呢。”
有教训之势,却无训责之意。
空自许装出一副见了狼的兔子,颤颤的往旁边挪了挪,讨好的环住空林的胳膊,傻笑道:“师父,错了。”
空林显然吃软不吃硬,轻弹了下他的额头以施惩戒,拍开了他的手,说道:“正经点。”
“好!”
空自许乖乖的站好。
半响,空自许问道:“师父,你说的五年前那位仙君是谁啊?”
空林眼里泛着波涛汹涌,淡淡道:“姓楼,人称‘云日阴川,浮云仙君’。”
这话一出,空自许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惊异之色。
云日阴川,浮云仙君。
*
浮云山,临江池。
天寒地冻,雾淞沆砀,整片竹林将池包裹,散发出幽深的寂静。
悠长动听的笛声从宅院中传出,时不时与竹子断裂声重合。
天上的飞鸟落于院中亭?上,黑色的眼珠透着亮光,像是被人点了灵智。
楼长稷伫立于亭前,亭下是一片并未结冰的水塘,水里有两条金鱼,一条在欢快的游着,一条却已经有了翻肚皮的趋势。
笛声从他那来。
楼长稷骨质分明的双手握着玉笛,眼睛被白色纱布盖住在脑后绑了个蝴蝶结,依稀可见的是纱布下那双漂亮的白曈。薄唇泛着浅白,眉眼间透着温情,凭谁看了都会觉得此人是位脾性极好的神仙。
唯有腰间那把做工精致的短刀与全身的素朴不同。
院门被人推开,来者身着金白相见的衣裙,身上披着金边雪袍,手持一柄金色灵剑,剑穗上沾了擦不去的鲜血。
他伸手擦了擦秀美的面庞,看到白色飘带时,脸上瞬时绽开了花,有些跌撞的跑了过去。
“楼哥哥!”
谢行初激动地喊道,停于廊上的鸟儿被他吓得一个激灵,骤然起飞。
没等楼长稷回应,他就被冲过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只留被主人孤零零扔在雪里的灵剑。
“小初。”楼长稷声音温柔。
谢行初放开他后,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楼长稷一路跌跌撞撞的坐在了木椅上。
少年半蹲在地,兴奋的从雪袍中拿出还留有余温的软糕。
谢行初满脸期待的放在他手中,眼里闪着点点星光,他道:“楼哥哥,快尝尝,还热着,山下人都说好吃!”
尝后,楼长稷微笑道:“确实好吃。”
闻言,“金毛狗”开心的摇了摇尾巴,周身是散都散不去的喜悦。
“那我也觉得好吃!”
楼长稷笑起来格外好看,与屋外的风雪不同,他于谢行初来说是“人间挚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