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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无名之名(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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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疾风骤雨席卷而来,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扉,风从细缝中钻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封灵籁意识混沌,下意识地拉紧身上的被褥,试图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意。
然而,一刻钟不到,她便被膝头传来的阵阵钻心疼痛彻底惊醒。她裹紧被褥,靠墙而坐,双手用力揉搓着膝盖骨,试图缓解那难以忍受的痛楚。手心揉得发烫,却未能减轻分毫疼痛。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涣散地盯着被风雨拍打的窗纸,心中满是无奈与疲惫。
天微亮时,风雨渐停,膝头的疼痛也稍稍减弱。
封灵籁这才意识模糊地睡了过去,然而这一觉并未持续太久。
日上三竿,敲门声将她从浅眠中唤醒。她知道,是小曲来叫她喝药了。日日不落的苦药,仿佛没有尽头,她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厌烦,却又无可奈何。
她穿好衣裳,打开门,只见小曲单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藏在身后,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笑意。
被疼痛折磨了一夜的她,此刻什么话都不想说,直接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熟悉的灼烧感。
小曲接过空药碗,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到封灵籁面前。一把娇艳欲滴的野花映入她的眼帘,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
小曲笑道:“美鲛人姐姐,送你的礼物,鲜花配美人。”
封灵籁接过鲜花,低头轻嗅,花香清甜,仿佛驱散了些许心中的阴霾。她学着戚玉嶂的样子,抬手屈指,轻轻敲了敲小曲的脑门,揶揄道:“油嘴滑舌!”
小曲嘿嘿一笑,正欲再说什么,院中忽然传来戚玉嶂的喊声:“戚小曲!快来帮忙!”
小曲先是应了一声,随即转头对封灵籁叮嘱道:“姐姐,你先回屋休息,等吃饭时再出来。”说完,他便匆匆跑向院中,去帮戚玉嶂的忙。
封灵籁心中好奇,不知这师徒二人在做什么,竟如此神秘。她将手中的野花放回屋中,刚下完台阶,正欲往院中走去,忽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她面前的地上。
“砰——”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封灵籁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温热的液体飞溅在她的脸上、脖颈各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萦绕在她的鼻尖,令人作呕。
她低头一看,只见一个血人伏趴在地,鲜血正从他的身下缓缓渗出,染红了地面。
她整个人如同被浇筑的石像,愣在原地,动弹不得,连惊声尖叫都忘记了。耳边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沉重。
院中东南角落里,戚玉嶂师徒正忙着给白鸽脱毛,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落进院中,两人相视一眼,连忙寻声而来。
“怎么了?”戚玉嶂一边快步走来,一边问道。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顿时愣住了。
只见封灵籁满脸血渍,失魂落魄地呆立原地,目光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而地上,正趴伏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生死未卜。
戚玉嶂眉头紧锁,快步上前,蹲下身将那血人翻过身来。一张胡子邋遢、蓬头垢面的老脸映入三人眼帘。那老头儿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小曲见状,惊呼一声:“这……这是谁?”
戚玉嶂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检查老头儿的伤势。他的手指轻轻搭在老头儿的腕间,眉头越皱越紧,低声道:“伤得很重,必须立刻救治。”
他毫不犹豫地从腰封里掏出一包银针,手法娴熟地在老头儿的几处穴位上施针,试图稳住他的气息。
一旁的小曲见状,连忙将手中的白鸽放回盆里,随意擦了擦手,转身便跑回屋去取药箱。
毕竟,人命关天,容不得半点耽搁。
此刻,封灵籁仿佛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他……还有救吗?”
戚玉嶂一边继续施针,一边平静地回答:“有救。”他抬头看了封灵籁一眼,语气温和,“没吓着吧?”
封灵籁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弱:“肯定……吓着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半弯下腰,双手挽住受伤老头的手臂,与戚玉嶂一同将他扶起来。
两人架着老头,缓缓朝屋内走去。
老头儿的身体沉重而无力,鲜血顺着他的衣襟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红痕。
封灵籁的手上沾满了血迹,温热的触感让她心中一阵发紧,可她不敢松手,只能咬紧牙关,一步步将老头儿扶进屋内。
两人合力将老头安置在榻上,封灵籁转身去烧热水。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医药上的事,她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索性不去添乱。她兀自用凉水将脸上、脖颈的血迹擦去,随后端着烧好的热水回到屋里。
此时,戚玉嶂已经施完针,正专注地处理老头的伤处。老头的外伤并不严重,真正的麻烦在于内伤。
戚玉嶂内力微薄,无法以内力疗伤,只能依靠汤药慢慢调理。而内伤最为难治,没有一两年,怕是养不好的。
一番忙碌下来,已过午时。
三人皆是饥肠辘辘,小曲瘫坐在木凳上,眼冒金星,浑身无力。他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嘟囔道:“师父,我饿得走不动了……”
小孩子本就饿得快,一顿不吃更是要命,哪还有力气去做饭?
而戚玉嶂才是最为受累的那个。医治重伤者本就耗费心力,他此刻也是精疲力竭,没有余力再去下厨。
唯有封灵籁还有些余力,可她从未下过厨,料想自己做出来的饭菜也不会可口。一时之间,她心中更加歉疚,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成了累赘。
于是,她走到戚玉嶂身旁,轻声问道:“戚大夫,可否给我些银子?我去街上买些糕点吃食,给你们垫垫肚子。”
戚玉嶂闻言,眉头微皱,显然不放心她一人前去。他本想亲自陪同,奈何榻上还有重伤的老头儿,万一病人醒来有什么突发状况,怕无人照应。
他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瘫坐在一旁的小曲,温声道:“小曲,你陪美鲛人去一趟吧。”
小曲强撑着从凳子上站起来,虽然饿得头晕眼花,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师父放心,我会照顾好美鲛人姐姐的。”
封灵籁见状,心中既感激又愧疚。她连忙上前扶住小曲,轻声道:“辛苦你了,等买完吃食,咱们赶紧回来。”
小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道:“没事,我还能撑得住。”
*
乡间野道,草长莺飞。
两人路过河边时,一群妇人正蹲在河畔浆洗衣裳。她们大多不认识封灵籁,见她与小曲一同走过,便好奇地低声议论起来。
陈大娘对封灵籁有所耳闻,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妇人道:“这姑娘一两月前就跟戚大夫在一起了。”
“咦,你怎如此清楚?”有人好奇地问。
陈大娘得意地笑了笑,道:“戚大夫身边的小徒弟,就是先前跟着那姑娘一起的小孩,他来过我家找我借女子穿的衣裙。”
“哟,真的啊?”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
陈大娘摆摆手,语气笃定:“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这时,晚来的张老三娘子也凑了过来,插话道:“我作证,我作证!前些日子我家男人上山抓野味,不巧被狼咬断了腿,他兄弟们把他抬到戚大夫家里去,那姑娘就在。我男人大哥喊那姑娘为戚大夫娘子,她也不曾辩解过,想来就是夫妻罢。”
“那看来是真的哟。”众人纷纷点头,眼中满是八卦的光芒。
“你家男人现今如何了?”有人关切地问。
张老三娘子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还能如何?也就那样!”
一旁,村口莫寡妇家的女儿听得眉头紧皱。她年纪与封灵籁相仿,平日里见惯了、也听惯了这些是是非非。她最不喜这群大娘嚼舌根,别人家的事与她们何干?她们总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她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意有所指道:“你们在这嚼别人舌根,小心哪日被人剪了舌去。”
言罢,她端起木盆,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全然不顾身后那群妇人的脸色。
为首的陈大娘平日里最不喜莫寡妇母女,闻言脸色顿时难看,她“呸”了一声,嚷道:“什么东西!”
其余人赶忙劝阻,劝完了,还未洗衣裳的继续洗衣裳,洗完了的则端起木盆,如鸟兽般散去。
河旁只余下棒杵捶打衣服的声音和河水流淌的淙淙声,仿佛方才的闲言碎语从未发生过。
*
封灵籁与小曲一路行至村外的市集,甫一踏入,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市集之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车马喧嚣,热闹非凡。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闺秀佳人的笑语盈盈,仿佛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此地虽距青峰镇百余里,却因地势独特,山海相拥,得天独厚,真乃天赐之福。
靠山者,伐薪烧炭,狩猎采药,自给自足;靠海者,捕鱼捉虾,扬帆远航,以海为田。商队往来不绝,或贩运山货于海畔,或携带海产入深山,互通有无,使得此地物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实乃一方宝地也。
只不过,此地虽得天独厚,却因地处东安国与南魏国交界,政权管辖不甚明了。
两国皆想将其据为己有,互不相让,苦的却是此地的百姓。战火虽未燃起,但边境的纷争与摩擦从未停歇,百姓们虽安居乐业,心中却始终悬着一把无形的刀。
然,天赐之福必有天佑。
一百年前,此地渔家出了一位天纵奇才,文能游说列国,武则天下第一。他为保这一方百姓安宁,遂与当时的两国主君签订了永恒盟约,约定此地为中立之地,两国往来通商,互不侵犯,若有违者,天诛地灭。
自此,不论是武林中的隐世高手,还是朝堂中的权臣名士,大多选择隐居此地,以求一方安宁。
即便后来两国时有纷争,却因忌惮那盟约的威慑,始终不敢轻举妄动。这一盟约,至今未改分毫,成为无名镇百姓心中最坚实的屏障。
然而,此地虽繁华富庶,却从未有过明确的名字。天下人皆称其为“无名镇”,仿佛这无名之名,反倒成了它最独特的标志。
封灵籁与小曲一路行至无名镇中最大的酒楼——福鼎楼。两人刚跨进楼中,便有一名肩搭洁净糯白抹布的伙计匆匆迎上前来,态度恭谨,言辞客气:“两位尊客,里边有请。”
封灵籁却未急着入座,而是站在酒楼柜台前,目光专注地望着柜台后面挂着的竹牌。
那一排排深绿的竹牌上,用漆金描绘着酒楼所有的菜式与价钱,字迹工整,金光熠熠。她神情专注,仿佛在研究什么绝世秘籍。
酒楼伙计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候在一旁,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封灵籁,心中暗自猜测这位姑娘是否第一次来无名镇,否则怎会对这些菜式如此感兴趣?
过了会儿,封灵籁侧头看着小曲,轻声问道:“小曲,你想吃什么?”
小曲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去,指着竹牌上的几道菜,兴奋地说道:“我想吃‘碧海潮生’!还有‘玉带围炉’!师父最爱吃‘清蒸银丝鱼’,咱们也点一份带回去吧!”
封灵籁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小曲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她点了点头,转头对酒楼伙计说道:“那就按他说的,来一份‘碧海潮生’、‘玉带围炉’,再加一份‘清蒸银丝鱼’。另外,再帮我看看有什么清淡些的菜式,适合病人吃的。”
酒楼伙计连忙点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嘞!客官稍等,菜马上就好!”他说完,转身快步走向后厨。
小曲见封灵籁点了这么多菜,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美鲛人姐姐,咱们点这么多,会不会吃不完啊?”
封灵籁低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你师父辛苦了一整天,总得让他吃顿好的。再说了,你不是也饿了吗?”
小曲闻言,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我都快饿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