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民国回忆录》道应

14、14

　　“元世，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我们也不过芸芸众生小蝼蚁。该放手时候得放手”赵慧芳伸手搭在李元世手上，恳切看着他。
　　“一个五口之家一个月最省花费8块钱，一个码头货郎早出晚归，拼死拼活一个月也就5个6个钱，加上爷奶，孩子，媳妇手工活，勉勉强强8个10个。这样家庭有多少？这一片，连绵几个村都是，还有络绎不绝从外地赶来这里讨活的。苦成这样的百姓，那些贪官，匪祸，奸商，恶霸还想从百姓口袋拿钱，现在还觉得不够，要拿人命换钱！。”李元世眼里闪着愤恨和悲怆“这片码头要是被抢走，成千上万的工人怎么办呢？他们背后的家庭怎么办呢？谁都怕的话，谁都跑，都放手不管。这叫百姓处于如何一种绝望中”
　　赵慧芳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他们面对的是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跟天斗法，或许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沉默了好一会，赵慧芳转移话题问着
　　“你怎么知道狂龙给烟家做打手呀？”
　　“烟狐狸又来挑事，带着狂龙助威。没打赢，一群人落荒而逃了”李元世简短说了下。
　　十几年前，李元世跟狂龙交过手，狂龙原名赵廷恩。
　　交手缘由是赵廷恩杀父，又掳走妹慧芳，转而卖去妓院。李元世一路追踪到妓院，拿出传家宝「玉蝴蝶」才救下被老鸨等人逼得爬上屋顶准备跳下的赵慧芳
　　赵慧芳恨透他的兄长赵廷恩
　　赵廷恩同样恨透了赵家，改名狂龙。
　　李元世只是稀碎的知道，赵父原本是清朝文官，其母是清朝守关女将，后反清，也在反清战役中死去。其中内部恩怨，关于赵家和朝廷的事情。赵慧芳不说，李元世也不问，无论如何，叫自己妻伤心痛苦的往事，他是不愿意让赵慧芳再去回忆。陈年往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赵慧芳想问什么，又不知想什么，整个人颓然的低着头
　　“别去想”李元世将赵慧芳搂在怀里，温声说着“别再去想”
　　李长安透过窗户看到自己父母正搂在一起，不由得因为肉麻耸耸肩，转身跑床上看小人书，不知看了多久。
　　慧芳拿着膏药来到长安的屋，敲了门，回屋躺着的长安坐起身来，喊着“进来”
　　慧芳推开门，走到长安身旁坐下“兔崽子，撩起裤腿来，你还不听话，还要被揍。”
　　“你呀”赵慧芳准备好好教训儿子，却被李长安岔开话题。
　　“妈，问你个事儿”长安也怪不好意思的，先打探问着
　　“说吧，小兔崽，在要零钱可不给”慧芳捏着长安的小鼻子，轻轻左右摇着
　　“不是”长安拿开他妈捏他鼻子的手“我就问问，你和爹是怎么认识的？这么多年了还腻歪，我可太好奇了”
　　赵慧芳皱皱鼻头，轻哼一声
　　“你这小兔崽什么都好奇”慧芳手指戳了下长安的额头，浅笑着“你爹可是万中无一”
　　“给说说呗”长安饶有兴趣的听着
　　“你爹，年轻时可不像你，你这小兔崽除了长得像你爹，其他都不像”
　　“我可不要像他，爹他什么都管，人家冷脸，爹都要去贴”
　　“你错了，你爹可是英雄，是我心中的大英雄”慧芳回想以前忍不住傻笑起来
　　“好了，妈，爹年轻时是什么样的？”看着赵慧芳这般少女怀春，李长安更是好奇不得了
　　十几年前，从外乡来了一对爷孙，爷孙在木匠坊做木匠。他们手艺了得，上到房梁屋顶窗户修缮，木工雕刻，下到做出桌椅板凳，小型摆件。因为手艺了得，各家房屋修缮都找他们。
　　爷爷八十几，孙子二十几岁，他们很少说话，各做各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孙子，简直就像一块木头一样，可以整天不说一句话，板着脸，也不亲近谁，只会傻傻做木工。大家叫他“愣愣”
　　“老妈，你很了解呀”长安饶有意味问着“小木工一整天不说话也被你知道了”
　　“那是因为，我家里也需要修缮，所以请当时还是木工的你爹修嘛，自然也会看到他呀”
　　“哦”李长安拉长音的点点头
　　“我不说了”赵慧芳侧向一旁，故作扭捏生气
　　“老妈，你别不说”李长安挽住赵慧芳臂膀，嘿嘿笑着“说嘛，说嘛”
　　每年都会举办一个琴艺茶会，说白了就是适婚男子女子参加的，一般男子十八，女子十五就可以参加了
　　姑娘们要用琴声吸引心仪的男子，而男子同样用乐器回应姑娘的感情，相呼应的乐器能自成一曲仙乐绕耳，姑娘和男子才能确定这段感情，这也被雅称为【琴瑟和鸣】。
　　也有三种成不了的，一是一方琴艺太过高超，无人能对。二是一方琴艺水准过低，无人肯对。三是双方看不上眼，规避对琴
　　“如果一直都出现那三种成不了的情况会怎么样？”长安问着
　　“嫁不出去啊，姑娘十八还待字闺中是要被笑话的，姑娘成不了次数太多也会被怀疑妇德的”
　　“当年我就是这样，十五参加，然后成不了。之后就年年参加，年年成不了”赵慧芳自嘲笑着
　　二十那年，我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去参加琴艺茶会，我想如果这一次还是没成，就去死，然后……事与愿违，还是没成。
　　我去河边哭，然后跳了河。
　　“老妈，你干嘛那么傻！你不要跳！”李长安一下子心揪起来，哽咽喊出来
　　“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太痛苦了，从十五之后年年被人笑，那时我爹还在，他也总骂我，我尝试过出家，然后被打了一顿，就消了这念头了”赵慧芳嘿嘿笑着，仍旧会心中刺挠，不过在孩子面前故作不在意。
　　“无知迂腐！封建思想！”李长安愤愤不平，打不进旧时空的挫折感，让他独自生闷气
　　“都过去了，妈不是还在吗”赵慧芳伸手抱住李长安，温柔轻轻摇晃着
　　李长安厌恶至亲之人受到伤害而选择离去，就是听着过去的事情都让他难受。
　　说个好消息，我跳下去之后，刚好被你爹这个愣愣看到了，他也跳下河。他把我救上岸。
　　“太好了，还好爹出现了，爹太好了”李长安堵住的心忽然通顺起来，抬起头来，高兴极了。
　　“嗯”赵慧芳手指划拉掉眼中晶莹的泪珠，回应着。
　　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感激这个愣愣，反倒有些怨怪，怪他多事，便哭着喊着“谁要你救！放开我”
　　我那时想着是死不成了，回去被阿爹知道自己还是没成，必定责骂，邻里也造谣讥讽，回去又是何等痛苦，便把怒气发到那个愣愣身上，捡着石头往他身上砸去，哭骂着“你个呆木头！我的名声被你给毁了！我这下可成了笑话，我三岁习琴，同龄女子皆练一炷香，而我多费三四时辰，偏那老天不公，年年不成，如今二十，比得同龄女子大得五六岁，岁数年年加，婚事不得晓。我本可保个名节去，偏被你个呆木头给害了！”
　　那愣愣真跟木头一样，半天不说一句话
　　我就坐在地上边哭边诉说委屈
　　“我头年不成，邻里风言风语笑话我，后来就更不顺，长辈无一劝慰我，骂我是作风不正，歪风邪气才没人要，可我天天呆在闺中练琴。爹的脾气越发暴躁，听了外头风言风语，更不给我好脸色，今年也不成，我已无脸苟活于世”
　　我就一直哭哭哭的，然后你爹终于开口了。
　　“姑娘，我虽是穷山僻壤乡小子，也读过几年书，身上也傍有养家的活计，未有婚配。若是姑娘不嫌弃，三书六礼……”
　　“什么！那不成的！”我虽当时那么说，其实心里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