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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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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嘉婉看着木里潇离去的背影,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
算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依着她吧。
赵嘉婉的目光飘回脚边尚且新鲜的尸体,慢慢地蹙起眉头。
是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老板杀死,还能让他不发出任何声响呢?
木姑娘?
不可能,她和老板还没熟到那份上,再说了,老板好端端个大活人,她杀来做甚?
不过,那些脚印…
赵嘉婉摇着头不愿再多想,目光不自觉往远处飘去。
不一会儿,木里潇从犄角旮旯里拖着一个轻飘飘的麻袋,三步两步来到她跟前,袋子在地面上拖曳,发出极刺耳的摩擦声。灰尘落进木里潇的呼吸里,喉咙开始忍不住咳嗽:
“咳…咳…赵姐姐,我找到麻袋啦,你快帮帮我,一起把这尸体搬进去。”
“好。”
赵嘉婉点点头,二话不说抓起老板的腿往敞开的大口袋塞去。
引来木里潇诧异的目光:
“赵姐姐,你不怕尸体么?”
“怕。可我再怕,也要把尸体塞进去。”
赵嘉婉顿了顿,再度开口:
“木姑娘,你别误会,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凡是要土葬的,埋的时候,要头先从袋子里出来,下辈子轮回转世的时候才能活。要是埋的时候,脚先从袋子里出来,下辈子可能就是个死胎。所以我把他的脚先塞进去,以免到时候入了黄泉,反过来找我们讨说法。”
木里潇眉头一挑,语气很是不屑: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焉有轮回转世之理?倘若真能轮回转世,也定不再是先前那人了。”
她嘴上不讨饶,手上却帮着赵嘉婉把另一条腿拖进袋子。
赵嘉婉愣了一会儿,笑了:
“姑娘说的没错。”
“可是,让人有个盼头也是好的。”
赵嘉婉脸上忽然挂着淡淡的悲伤,声音在那一瞬间,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去。
木里潇轻“啧”了一声,往反方向迈开了腿:
你们汉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可她没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
赵嘉婉神色平常,竟然冲她微微笑了笑。
她心里莫名的很不是滋味,气冲冲地从墙上挂着麻绳的地方扯下一根,径自走到赵嘉婉身边,准备把麻布口袋扎起来。
赵嘉婉杵在原地,想要搭把手,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因为她看见木里潇娴熟地用绳子在麻袋上绑了个结,自己根本没有能插手的地方。
“搞定,接下来只要拖到外头树林里,找个地挖坑给埋了就好。”
木里潇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光天化日之下,这般出去,不怕招摇么?”
赵嘉婉有些担忧,微微皱了皱眉。
“怕什么,把它塞到驴车里不就行了。”
木里潇随口应了一句,伸手去拽麻袋,麻袋却跟焊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
“还是我来吧。”
赵嘉婉犹豫着把袖子往上挽起,忽然有种被看穿什么的羞耻感油然而生。洁白的藕臂露出大半截,带来与往常全然不同的清凉感。
木里潇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眼里满是期待。似乎很好奇,赵嘉婉这个养在深闺的寻常姑娘,是否拥有徒手搬重物的能力。
赵嘉婉一声不吭,拖着麻袋,脸上渐渐染上酡红。门口有个门槛硌得慌,木里潇连忙跑到在后头帮她一起抬。
两人默不作声,走走停停,费力搬了好一阵子,才绕到后头的马厩,她们的驴由一条绳绑在柱子上,埋头嚼着食槽里的玉米粒。
木里潇看到这幅光景,忍不住酸溜溜地笑骂:“我和赵姐姐都没吃东西呢,你这小畜牲竟然还有苞谷吃。”
“木姑娘,正事要紧。”
赵嘉婉蓦然无语,憋了半天,只说出这句话。
天上挂着太阳,照在身上,让人热得发慌。
驴车里面闷热更甚,简直像被塞进火炉子里低温炙烤。
她撇过头去瞧了一眼赵嘉婉,瞥见对方正用袖子擦去滴落的汗珠,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忽然就对上了那双琥珀色,酒露似的眼眸,一时竟入了迷。
仿佛自己变成米粒大小,划着小舟在其间遨游。
小舟一翻,便在酒露里喝了个饱,醉醺醺地拍着肚皮,抓住垂落下来的眼睫,荡到对侧的鼻峰上。
再往下的话..
木里潇不敢细想,莫名吞咽着唾沫。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自顾自地在心底劝解:
大热天的,想什么呢…车舆里还放着尸体呢…
果断地撇过头。
这举动却在进行之前就被对方的声音打断:
“怎么了?为何这样盯着我?”
只见赵嘉婉抿着唇,看向木里潇痴愣的目光,心下不禁思忖:
双眼涣散,面颊飞红,鼻尖微微沁出汗珠……
这情状怕不是要中暑吧?
内心僵持不下之际,担忧地蹙紧了眉。
好在木里潇开口打破了这种局面:
“我…有点渴,想喝水。”
眼巴巴地瞧着赵嘉婉腰间的水袋。
赵嘉婉被瞧得心头一软,从善如流地解下水袋,塞进木里潇的掌心。
“来,喝吧。”
岂料木里潇刚拧开水袋,就仰起头往嗓子里灌,那架势颇像生灌白酒,压根儿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咳…咳…咳…”
——果不其然地被呛到了。
赵嘉婉却不知被触到了哪根神经,见她这样,竟无可奈何地嗔了她一眼: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右手顺势去拍她的背。
木里潇顺了气,在赵嘉婉身旁坐定,内心五味杂陈。
因着先前内心的悸动,而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
“赵姐姐,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赵嘉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是喜欢吗?”
木里潇带着一丝迟疑地问。
“我不知道……”
赵嘉婉含糊地应了声,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清楚:
她们不过才认识了几个月,而且大半时间都在赶路,哪能这么轻易就喜欢上呢?
她对她充其量只是有好感,像照顾一个宗族姐妹这样的心情吧。
木里潇看见赵嘉婉是这反应,微微阖上了眼,心情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失落,蓦然空荡荡的。
酝酿半晌,才下定决心——
“赵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我们曾见过的。”
眼神清明,不像是开玩笑。
赵嘉婉却只是向她投以一个茫然疑惑的眼神:
“抱歉,嘉婉对此实在没什么印象。”
让她的心凉透了半截,勾起一个自嘲的冷笑:
没什么印象么?
而后自顾自地,沉进关于七年前的回忆中:
七年前,学会洛南官话的她,一听说父汗要出使洛南,就立刻不管脸皮,抱着父汗的腿开始撒娇:
“父汗,就让潇儿去嘛。潇儿一定会乖乖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父汗没有回答,只是轻“啧”一声,显然是不愿意。
其他部族的族长却跟没眼力见似的,纷纷跟父汗唱反调,三三两两吵得沸反盈天。
最后父汗妥协了,听从了族长们的结论:
——
少城主不过是个小女娃,吃了八年苦头,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让她带着怯薛军去洛南溜达一圈,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谁都没料到木里潇此行并不是为了溜达,而是为了见那个传闻中的公主。
哼,永安公主,就让本姑娘来会会你!
年仅八岁的木里潇,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多年来的阴郁一扫而光,在走出大汗的毡帐后蓄势待发。(加个补语,有语病)
到时候见面了要说什么呢?咒骂她?不行不行,这样刚见面,气度就矮人一头。
质问她?更不行了,我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呢!
算了,不纠结了,反正路途还远,等咱到那里再说吧!
就这样,木里潇扮作一个仆童,混在使团里,带着50名怯薛踏上了前往洛南的旅途。
身披皮甲的怯薛军既能在前头开路,又在夜晚充当斥侯。
浩浩荡荡的队伍很气派,走到人多的地方,群众会自然而然地分散两边。
在木里潇看来,洛南的名字和江南的名字差不多,所以肯定也是个斯文秀气的,小巧精致的城。
没想到整个洛南比她想象的,要大气得多。
隔老远就能看见檐顶刷满金粉的恢弘殿宇,外头砌着朱红色高墙。
高墙之内,别有洞天。
一派古意盎然的清新景色,与皇城遥遥相望。
轿子抬进门,里头的建筑是灰瓦白墙,家家户户都紧挨着。街边摊贩推销着自家产品,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
“新鲜芒果!五文一斤!”
“银耳莲子羹十文一碗!现做现吃!”
“条头糕,新鲜的条头糕!”
湿润的山风吹拂过来,整条街喧沸的烟火气都被中和。
这就是…洛南城么?
木里潇掀起帘子一角,眼里满满的憧憬之色。
要是北都也有这么多好吃的该有多好。
洛南城内熙熙攘攘,到处是行人。
与北都地广人稀的光景截然相反。
木里潇被一阵芒果的香气吸引,忍不住撺掇与自己同轿的侍女下去买:
“锦绣,你能去帮我买几个芒果么?”
“啊?芒...芒果?少城主,这会不会有点儿不太合适了呀...”
“怕什么?我叫你去就去,难不成你还怕父汗会降罪你不成?”
“好...好吧...”
轿子停了,锦绣大摇大摆的下去,给自家少城主买了一袋芒果。
哇……好香的味道。
木里潇看见芒果,眼睛都放光了,却还是在下一秒就收敛情态,咽着口水,忍不住嗅了嗅。
清新味道充斥整个鼻腔,抓起一个,毫无吃相地开始啃。
“哎,少城主……您别这样吃…”
锦绣手忙脚乱地用手帕在木里潇嘴边擦抹,生怕芒果汁滴到衣服上。
木里潇却连皮带嚼得不亦乐乎,果皮的苦涩味道,似乎并不影响她进食。
她不过才做了两年的人,就算表面功夫学的再快,骨子里的习性还是挥之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