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南磷雨》迎椿禾

10、第十章 仙人掌

　　画作被展出在艺术长廊里，搭配着阳光和花束，合乎谢斯南这次的绘画主题，
　　梦
　　是搭配阳光碎影和花束的甜美，也是枯叶蝶和烂掉橘子皮的卑劣.
　　王先生留着一头艺术的长发，手上的黄钻戒指引人瞩目，他带着模式化的笑容，夸赞着谢小姐，留洋归来的人，都带着泰晤士河上的汽笛声，那双眼睛看起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语气恭维又平淡，看不出一滴不合时宜的情绪外漏.谢斯南同样回应着笑脸，嘴角上扬，却牵动不了内里的皮肉.
　　两人看着画廊里忙碌的身影，王先生伸手递了一杯温热的热美式，谢斯南微微颔首，接过了手上的白色咖啡杯，低头抿了一小口，十足的咖啡香气涌上鼻腔，但是很快被蔓延开来的苦涩味所代替，她微微皱眉,王先生好像察觉出她脸上的细微表情，轻轻笑了下“危地马拉安提瓜的豆子，很少有人喝的惯”
　　谢斯南并没有驳对方的面子，低头又抿了一口，苦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带着淡淡的炭烧味道，留在舌尖久久未能弥散
　　“王先生的口味独特，是我不懂得欣赏了”谢斯南淡淡地看着他品味享受的模样，默默地将手上的咖啡杯递给了一旁.
　　待一切都交接完毕，谢斯南适时地告别，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给自己点了一杯热奶茶，半糖加芋圆.
　　甜腻的味道一路向下，暖暖的，她搅动着吸管，想要吃到沉在杯底的芋圆，一颗颗圆润润的，被吸起，咀嚼，最后落到谢斯南的肚子里，给了她些许安慰.
　　但是她还是在心底暗骂那杯难喝的苦咖啡，堪比犯胃病的时候吐出来的黄色胆汁.
　　奶茶很快见底，谢斯南回到家的时候，脱掉脚上的鞋子，直直的倒向自己柔软的大床，忘记所有的事情，昏昏沉沉地晕睡过去.
　　窗帘虚掩着，透进来的光线渐渐模糊，谢斯南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被一阵饭香味勾地下了床，她揉了揉视线模糊的双眼，却发现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晕乎的脑子里忽然想起来，自己摘掉了隐形眼镜.
　　“醒了？”姜且伸手将桌上没开封的快餐放进了微波炉“我买了外卖，你吃点吧”她看着谢斯南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开玩笑似的问她“怎么，那个王先生很难缠么嘛？”
　　谢斯南眯着一双眼睛，故作神秘“当然了”
　　“怎么？”一句话勾起了姜且的好奇心，拽着她的臂弯摇摇晃晃
　　谢斯南的指尖抵在她的额头，轻轻的顿开“没有，他没有为难我，只是给我喝了一杯超级难喝的苦咖啡”脸上的都回忆地皱在一起，她的眼睛里姜且的样子忽然凑近，逐渐清晰，爽朗的笑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咽的下去，小时候你就最讨厌喝咖啡.现在最大的接受程度就是拿铁和卡布奇诺了吧”
　　微波炉的滴滴声响起，姜且放开了谢斯南，帮她取出刚叮好的晚餐，她转身去房间里抓自己的眼镜.
　　模糊的世界瞬间清晰，她和姜且一起窝在客厅沙发前，两人各自垫了一个抱枕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谢斯南端着手上的快餐盒，吃得开心，看着电视上的放映的喜剧片，一起笑的开怀，食物的香气渐渐消散在空气中，餐盒里的食物了剩无几，姜且一本正经，说她太给面子.
　　谢斯南看着被自己吃完的餐食，嘴里塞满了土豆丝和青菜，一脸的满足“这是留子的基本素养，在听过牛排好找，但是一盘好吃醋溜土豆丝却不好见”
　　姜且捏着她鼓的像仓鼠一样的脸颊，神色微恼”天天吃牛排，不是应该变胖吗？”
　　谢斯南笑着拍开她为非作歹的手“小心我喷你一脸”两人又在对视之间哈哈大笑.
　　桌上的油渍被餐巾纸抹去，夜晚，卧室里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人依偎在高楼大厦之间，像是被吊起的蚕茧，摇摇欲坠，又坚不可摧.
　　艺术长廊里的身影来来往往，谢斯南手中的香槟被撞的摇摆晃动，澄澈的酒液含香，融化在众人忽来忽去的笑脸中.
　　“谢小姐可是归国回来的大画家，这艺术造诣不是我们能比拟的”眼前的人带着银色的边框眼镜，酒杯中的葡萄酒应着动作不断起舞.
　　谢斯南脸上带着浅笑，淡淡的言语“过奖了”两人短暂的寒暄，寥寥几语，就从陌生人演变到了有点印象的熟人.
　　画廊上的画被不断的鉴赏，漫天的夸赞声试图将谢斯南淹没，祁安在这时候，同样举着一只香槟走了进来，看着门口上挂着的第一幅画，挥手唤来了工作人员，低头低语了几句.
　　他自然的在场合间游走，玻璃杯碰撞的动作都比谢斯南要自然的多，他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只可见皮不见骨肉.
　　圈子中心就只剩下了王先生，祁安，谢斯南三人
　　“王先生，最近可好？“
　　”祁总问了，那一定是好了“王先生拐弯抹角的，打着圆滑的外壳直入主题”祁总对于谢小姐的事还算上心“他的眼睛逗留在两人的身上，反复流转.
　　祁安低碰酒杯，眼神淡漠，并没有太在意他的话后面藏着的心思“不算，也只是帮朋友一点小忙罢了”微扬起酒杯，香槟顺着高脚杯流进口腔，谢斯南也顺着话头，轻轻地碰过王先生的酒杯，喝下一口酒.
　　他摇晃了一下杯中的酒液，只是淡淡地抿了一口，目光依然停留在两人的身上，十分考究地猜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目光之后的样子，究竟隔着多远.
　　上海的飞机准时降落，凌晨到达的大卡车孤苦伶仃，巨大的落地窗下，只有谢斯南一个人的身影，王先生没再继续想下去.
　　这两个人，有意思.
　　谢斯南无心这一场博弈，更不想靠近这漩涡中心，她慢慢地退开，只见祁安在他自若的生意场上攀谈，她放掉了手上的酒杯，自顾自地在画廊里隐蔽的角落里转圈，这一块是她无主题的小幅创作，来买的人几乎没有，就像是她的浪漫活该呆在布满阴尘的角落里发霉，人们往往喜欢直观的夺目的富有争议的，而鲜少在意那些简单的无聊的细碎的画面.
　　她看着自己画的小花小草，小鱼小猫，渐渐的忽略起外面人的细声碎语.
　　熟悉的声音宛若银瓶乍破，直直的溅入耳道
　　“你好，我想买这幅画”
　　旁边的工作人员，看了看画作，那甚至没有一个准确的名称，画上只有一盆简单的仙人掌，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工作人员甚至不知道这幅画的定价，她讪讪地表示自己的抱歉，示意他稍等片刻，转身瞥眼看见不远处的谢斯南，缓步走上前去
　　”谢小姐，这位先生想要买您拐角处那一副小画，画的是仙人掌，你看看出价多少合适“
　　谢斯南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颤动，拉了一把工作人员的手腕，使两人处于绝对隐蔽的角落，她的大脑一下子当机，听不进去一点声音，眼睛里还是他的身影，一身利落的白衬衫，黑色的头发垂在额前，他说话的声音像一口清泉一样流进谢斯南的脑海，干净澄澈，扫空了她的所有思绪.
　　“谢小姐？”再一次的呼唤将谢斯南从幻境之中拉了回来，她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对他说“200元”
　　工作人员的眼睛瞬间瞪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边回荡的数字，大长廊里人交谈着成千上百的数字，在这里200元或许买不到谢小姐的一笔颜料，她怀着诧异的眼神再次问道“谢小姐，您确定吗？”
　　谢斯南回应着她的惊讶“嗯”她又扯住她晃动的身影，示意她收一收脸上震天动地的面部表情“里面的画，都不再出售了，除了那位先生买下的那一幅“
　　他买的，就是绝版
　　谢斯南不顾面前人的地动山摇，将她推了出去，去卖她那200元一幅的画.
　　温磷在听到价格的时候，眼神短暂地惊诧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温声叫工作人员打包好，领他去结账.
　　在付款码扣上的时候，手机里弹出成功付款的信息，他微微颔首向工作人员表示感谢，转身之间，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闪躲的身影，温磷没有装作看不见，他缓步走上去，谢斯南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她撕开自己笼罩着的外衣，一双漆黑的瞳仁坠进他琥珀色的眼底，闪躲着的目光后怯怯地道了声“好久不见”
　　温磷比谢斯南高不少，他微微低头，直直的望向她的眼睛“好久不见”
　　沉静的气氛麻痹了谢斯南的四肢百骸，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打的她措手不及，没有憎恨，没有厌恶，更没有波澜.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平静，才更加让谢斯南胆寒，她甚至没有勇气面对他的泰然自若.
　　远处的祁安注意到了两人的身影，但是他并没有上前，只是捏在酒杯上的指甲微微泛着白，他看着两人的身影，久别重逢的戏码隆重上演.
　　现实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子发展
　　温磷只是淡淡的笑“谢谢你的画，有机会一起吃饭”
　　谢斯南始终无法控制自己乱颤的心跳，要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的憋在心里，最后只吐出一句“好，下次见”
　　下次见
　　在她心里引发一场小型的海啸，拍打的浪花落在她流淌的血液里.
　　直到温磷转身，谢斯南才敢摆出自己明晃晃的目光，直直的撞向他，在他的身后流露出片刻真情，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秘密.
　　祁安注意到谢斯南一瞬间亮起来的目光，不愿再看下去，将将偏过头去，不再去看那道无法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