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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4 ...

  •   自那以后,一切似乎都变了,却又好像没变。
      他在初三这一年里和那个人一起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还算好的,依旧被当做空气,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被排挤,只有和那个人一起的时候才会遭到一些更过分的“事情”。
      因为那个人被秦天昊这个不好惹的东西给害得可惨了。
      由于那个人是靠着成绩后来转来的转校生,刚好也是铅绘生,所以他也就和平凡在同一个班,只不过是不同的年级。
      本来他人缘挺不错的,但在那之后,秦天昊不仅到处宣传他只有四等的事实,害得他被所有人明里暗里的骂骗子、臭虫。
      秦天昊还带着他的“熟人们”对平凡他们两个进行一些“不痛不痒”的“游戏”,每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
      更甚的时候他们不仅被全班欺骗,还在下课的时候被“请”到讲台上当小丑取乐,又或者总是没有新画板…
      凡此种种,却都奇迹的被他们给忍了下来。
      因为他们那些人的“游戏”,远远够不上他们两个去向家长,向老师打报告,他们似乎总有理由“开玩笑”。
      不是反抗没有用,而是在这里,四等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躲。
      能躲则躲,不能躲就只能忍。
      每当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平凡都会问那个人后悔吗,而那个人也总会笑着回他:“就当我们两个人凭二己之力孤立了所有人吧。”
      每每听到这句话后,他就会又重拾面对那些“困难”的勇气,与那个人一起度过这难熬的时光。
      他不知道,他与那个人之间这短暂的美好即将结束于初三下学期的那个暑假。
      他只知道,或许他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个曾经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的人了。
      他叫周末。
      时间的齿轮就这样缓缓拨到了平凡初三下学期的那个暑假。
      那时,已满17岁的他即将进入初学四年级,与即将初学五年级的周末挥手道别。
      因为有了周末这个朋友,他的这个暑假与往常的任何一个暑假都不太一样。
      平安生和赵欣希听说他交了个四等的朋友后,特意把周末请到家里一起吃了顿饭,甚至还想邀请他一起和平凡住下——因为他们了解到周末一直都是申请住在教职工宿舍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周末能多陪陪平凡。
      实在推脱不了的周末只好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就匆匆住下了。
      但他也表示会付清两个月的“房租”,以减轻他的“负罪感”。
      照顾到两个孩子的自尊,平安生和赵欣希也就没说什么了。
      暑假的这两个月里,他们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画画,画的还是他们从未学过的水粉画。
      他们要在这里,把他们在学校里没能“留下”的,那强烈的表达欲望,给彻底的释放出来。
      周末最爱画平凡家院子里的那株向阳葵。
      它永远面朝仲阳,永远能沐浴在阳光之下,永远幸福、美满——那是平凡在刚上初学的那天含着泪亲手种下的。
      每当那株向阳葵面朝仲阳时,背后的阴影总能吸引来几只想“乘凉”的云雀。
      而平凡最喜欢画的,就是那几只云雀。
      能有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还能不受任何限制的自由翱翔于天空——这是他最大的愿望,也是他最难以实现的梦想。
      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他的梦想发展着,这就像冰寒之下的炭火,足以令人为之愉悦与珍惜。
      但这过于美好的蓝图就宛若一只遮天大手,遮住了他对未来一切困难和荆棘的想象,以至于他根本没能注意到周末的异常。
      随着周末越“煲”越久的“通话汤”,平凡这才感到异样起来。
      终于,在开学的前一个星期,周末推开了平凡的房间门。
      “我要转学了。”周末坐在平凡的床边,定定的看着他。
      正在看画册的平凡猛的抬起了头:“这么突然?”
      “嗯。明天我就要从你们家搬出去。”
      “但我不会马上走,因为那边的手续…还差一点…不过我估计,开学前的那个晚上,就能全部搞定了。”生怕平凡会生气一般,周末赶紧补充道。
      一片静默。
      平凡垂眼盯着眼前的画册,沉默而寡言。
      “对不起。”周末低了低头,“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太难以接受,因为我也很难受,但…”
      “我和你一起走吧。”平凡抓住了周末的手腕,打断他的话道,“等你手续办好的那一天,我跟我爸妈说我也要转学,如果我成功说服了他们,我们就一起走。”
      “但如果我没能说服他们…”
      “那我就带你一起走。”周末抬眼笑着望向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又温暖。
      平凡愣了好久,也笑着望向他:“那你父母…”
      “我也会努力说服他们的。”周末再一次定定的望着平凡,“如果你的父母不同意,我保证,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的。”
      他琉璃色的眼眸好似一张老旧的画布,唯有“笃定”这两个字在画布上伸展开来。
      “要不要再一次凭二己之力孤立所有人?”
      “好啊。”
      第二天,周末果然搬走了。
      他付清了两个月的“房租”,拎着一包衣服和他们这两个月来的所有作品,就这样走了。
      开学前的那个晚上,周末打来通话,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而他也保证,他父母那边全都搞定了,就连飞的票都订好了。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平凡能否说服他的父母,又是否能在遭到拒绝后成功来到他们约定好的那个“秘密基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开学了,今晚的晚餐格外丰盛,但平凡心事重重,吃得非常心不在焉。
      “怎么了?”赵欣希又夹了一片他最爱的薄肉片给他,“想你的好朋友了?”
      “爸,妈。”他放下碗筷,“我想转学。”
      赵欣希猛的顿住:“发生了什么吗?你不是已经交到好朋友了吗?你…”
      “理由。”平安生放下碗筷,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让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他有些生气了。
      平凡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因为我呆不下去了。”
      “在这里,我…我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我总是被…被欺负。”
      “与众不同不是你的错。”这下就连赵欣希都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总是被欺负,那就是你没能力的表现。”
      “你爸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好好念书,不要惹东惹西的,你怎么就不听呢…”
      “我惹东惹西?”听到这的平凡终于忍不住发起怒来,“我被欺负是我的问题?我就是因为好好念书,所以我才被欺负的,懂吗!”
      “是,我是在好好学习了,我非常努力的做个听话的好学生了,可结果呢?”
      “就是因为你们总告诉我,我只要学习就好了!所以我才会觉得只要好好学习,我就不会那么‘与众不同’,我就不会被欺负了!”
      他稍微停了一下才继续喊道:“多亏了你们!我每天像个傻子一样等别人来欺负我!”
      “多亏了你们!我才长成这个样子!”
      “多亏了你们!我这辈子只能是个卑微的四等人!”
      平安生直接用比他更大一倍的声音盖过他:“平凡!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跟长辈说话的?简直没大没小,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要叫我平凡!”他双眼通红,“我不配做你的儿子。”
      “啪——”
      平安生颤抖的收回手,一言不发。
      赵欣希捂住嘴,就要上前查看平凡的脸。
      平凡缓缓抬手摸住火辣辣的左脸,赶在赵欣希碰到他之前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之前周末交待的一些资料和一些衣物装好行李,就要离开。
      但赵欣希却堵在了平凡的房门口前,声泪俱下的说:“对不起宝贝,是爸爸妈妈没能保护好你,是我们没能教好你…你乖乖听话,别…”
      “妈。”平凡不为所动,还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
      而平安生的声音也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想走就让他走。”
      赵欣希不舍的望着平凡,伸手就要将他抱住。
      但平凡只是和她虚虚的抱了一瞬,就越过了她,走出了房间门,走向了大门。
      他走得极快,任由赵欣希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于是乎,17岁的他就以这样暴力的方式离开了家,来到了那所谓的秘密基地——周末之前住在学院里的那间教职工宿舍。
      他从一处较矮的围墙翻进了学院,一边往周末的宿舍走一边按出光屏给周末发信息。
      因为周末要转学了,所以这间宿舍便暂时成为了一间无主的空房。
      虽然门是锁的,但大门旁的那两扇窗却没锁。而且现在还是暑假时段,偷溜进去的难度并不大。
      他悄无声息的翻过窗,稳稳当当的坐在门下的死角里。
      他又发了几条消息,才关掉了光屏,抱住双腿,抬头望向眼前那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
      门外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路灯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待他彻底冷静下来,他才又感受到了左脸的滚烫。
      他盯着那朦胧的光晕,脑子里一片混沌。
      其实他有点后悔刚才没能将他妈抱得更紧一点,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抬手看了一眼光屏,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他便将头埋进怀里,静静的等着。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而又无味的。
      但因为期待,所以忍耐。
      亚麻灰色的头发在一片静谧中仿佛也变得没那么惹人注目起来,他一动不动的悄然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极沉,却也一觉无梦。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的惊醒,抬头看向手里的光屏。
      只一眼便让他慌了神。
      刚刚那一觉花去了他近5个小时的时间,还有差不多5个小时,仲阳就要升起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住他的全身,他颤抖着点开周末的头像,按下了那个曾经来过无数通通话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这一刻,贴在左脸的光屏仿佛变成了一块刚烙好的铁片,使他之前被平安生扇过的那个地方又开始变得滚烫起来。
      他木然的挂断了通话,打开微星中那个置顶的聊天框,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
      “对不起,您所发送的用户已注销。”
      只一瞬,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便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那情绪如同一只吞天吐地的海底巨兽,掀起的海啸肆无忌惮的贯穿着他全身的每一处,可他却感到无比的滚烫,就像烈火中正在淬炼的白银,变得柔软而破碎。
      他似乎忘了呼吸,像魔怔了一般,一直不断的给周末发着信息,直到光屏的电量耗尽,彻底收了回去。
      天边开始泛白,仲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就要到来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双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们几乎计划好了一切,可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他居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
      他只知道,只要跟着周末走,或许就能交到新朋友,或许就能过上平凡的生活了。
      可为什么,最后偏偏就是这种结果了呢。
      一滴滚烫的泪珠悄然滴落在他冰凉的手上,穿过了他的指缝,缓缓滴落至地面,慢慢的随着时光,一起走向了“远方”。
      如果他能看到此刻的自己,他会发现,现在的他犹如一具没有维子的躯体,双神暗淡无比。
      良久,他才动了动早已僵硬的双腿,抬脚走向这间宿舍的浴室里。
      他很庆幸这间宿舍还没有断水,至少他还能在那洁净的浴缸中放满整整一缸的清水。
      接着,他就这么穿着所有衣服,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
      微凉的清水终于冲淡了他身上那滚烫的热意。
      他将整个身体和下半张脸都浸入水中,徒留眼睛和鼻子露在水面上,就这样又一次沉沉睡去。
      直到傍晚,一辆呼啸的救护车才进入了这座学府之中。
      他的身体已经被水泡得浮肿不堪,唯有那还在微弱跳动的心脏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他被迫换了一具新的身体,换上了平安生顶着巨大的压力瞒天过海后特意从圣命院那要来的一具完全具有银岸人特征的身体——毕竟还未满18岁的他是不被允许变换任何外貌特征的。
      同样的脸,不同的发色和眼眸,他终于不再“与众不同”,他终于“平凡”了。
      可他却在醒来后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就开始疯狂的破坏这个来之不易的身体。
      有一次,他抢过一个并不算锋利的水果削皮刀,抬手就猛的往脸上和头上刮去。
      虽然处处没中要害,却刀刀划破了血皮。
      平安生实在没办法,只能再带他去了一趟圣命院,又换回了他与众不同的外貌。
      而自被换回来后,他却突然又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胎。
      他的成绩逐渐一落千丈,每天好像除了吃饭就是在玩乐。
      他还打了耳洞,纹了纹身,改变穿搭,改变了身上的一切一切,彻底告别了曾经那个听话而稳重的“好学生”平凡。
      他甚至还放下了他的自尊,心甘情愿的跟在秦天昊身后,成了他的“熟人”之一。
      只不过,虽然他学会了怎么玩,学会了怎么吹牛,学会了怎么拍马屁,但他却始终不肯抽烟,也不肯喝酒,更不参与“游戏”。
      因为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是将“游戏”彻底撵出他的世界。
      所以只有这样改变,他才能算是一个“合众”的人。
      于是他一边表面帮着秦天昊“耀武扬威”,一边又在私底下偷偷靠刚学会的“交友技能”收拢人心。
      在秦天昊做“游戏”时玩失踪,在被“游戏”的那边加以帮助并收集证据。
      直到他上了初学五年级,秦天昊满了18岁,而他也集全了所有有力的证据和投诉信后,他利用了法律和适当的舆论,将秦天昊给永远的“送”出了银广学——他被永远的退了学,并且还只能在特管所里完成下接下来的学业。
      或许秦天昊这辈子都不能想到,送他入“牢”的,其实不过就是他众多“熟人”之中,那个最不可能有反抗能力的灰毛了。
      所以反抗不是没用的,这次平凡绝不会再躲猫猫了。
      他就这样以他自己的方式,取代了秦天昊这个“霸主”的位置。
      赵欣希曾在他床边问他,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听话,也不肯好好学习,就是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混。
      他沉默了很久,才淡淡的回了一句:“因为我并不想死,可他们却觉得我不配活着。”
      说完他便抬手裹紧了被子,任凭赵欣希怎么追问也不理。
      而这,既是他醒来后和他们俩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直到他满18岁后,初五下学期的他偷偷的提前一年参加了铭麾一所非常优秀的艺术太学院的单独招生考试,并以优异的成绩被破格录取了。
      巧就巧在,政府还给他这个“与众不同”的异类提供了户籍地的选择。
      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从未踏上过的铭麾,并在四等级区的外区里获得了一栋只属于他的小别墅。
      他就这样彻底斩断了一切后路,时隔一年,他再一次成功的“孤立”了所有人。
      他将小别墅的外观装饰得五花八门,却选了最合他心意的黑白灰内饰。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想不开,泡坏了脑子,所以才性情大变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自己选择戴上了那副怪异的面具,是他一直在装疯卖傻。
      再到后来,他不再惧怕这跟随了他一生的“与众不用”,而是以此为荣。
      在铭麾独自生活的这几年,他的天赋使他提前两年就修完了太学的所有课程,提前毕了业。
      但他很少会回铭麾的那个小别墅,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铭麾的延金里。
      因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在延金的那家清吧——东到西正酒吧里遇到了那十一个同样落魄的兄弟们。
      他们一个个的年龄都比他要小上一些,大多数人给他们贴上的标签都是“怪胎”,是游手好闲的“混混”,是未来没有希望的“废柴”…
      但在平凡看来,他们会为了给鸟“让路”而突然停下,会因为怕公园里的假鱼会被“钓走”而每天去喂鱼…他们只是不擅长学习,不擅长循规蹈矩,他们并不是混混,而应该是同他一样,是一帮“与众不同”的艺术家。
      于是他们就这样结拜为了兄弟,以平凡为“榜样”,发誓要一起同生共死。
      一级选拔开始的那一天,他们几个正在这家清吧的一个包间里庆祝他们结为兄弟的两周年纪念日。
      可事实上,他越是和他们关系亲密,他就越想逃离这段特殊的友情。
      因为他觉得,戴上面具的他再也不配拥有纯真的友谊了…
      因为他清楚,一旦他摘下面具后,所有人又都会迅速的离他而去…
      因为他明白,他再也付不起真诚的心了。
      梦的破碎一定是有声的。
      一切都会破碎,包括那颗曾经滚烫无比的真心。
      他的心,早就融在了那缸清水中,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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