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古飞

2、第 2 章

　　死而复生，世事变迁，姑瑶心里是有些准备的，但以为至多也就百八十年的事，未曾想到，这眼睛一闭一睁竟然已是十轮甲子！

　　“死了……六百年……？！”阿罗罗似是不可思议地呼道。

　　姑瑶于是甩了他一个眼刀，对方便很识时务地噤了声。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又问，“世人可曾传言浮丘、辛垣二族缘何覆灭？”

　　阿罗罗正了正脸色，回道，“传言很多，有一说法是浮丘、辛垣本是世上唯二的神族，关系原本十分亲厚，但不知因何缘故，竟渐渐生出了嫌隙，甚至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以至二族刀剑相戈，损伤惨重……”

　　姑瑶面色一沉，双眉紧蹙。

　　“不过是些传闻……”阿罗罗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姑瑶又道，“还传些什么？”

　　阿罗罗闻言，先是瞧了瞧她，见她神色缓和些，才继续答道，“还有一说……说是浮丘氏有族人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惹了天怒，被降下神罚，而辛垣与浮丘同为神族，命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族便一同覆灭了。”

　　“荒谬！”姑瑶抱臂，语气不屑。

　　“确实荒谬，毕竟……年代久远了些……”阿罗罗见她神色不妙，心里一紧。

　　浮丘、辛垣到底因何覆灭？又是何人这么大本事能留她一魂一魄，不入轮回？

　　姑瑶叹了口气，“算了，先出去再说吧！”

　　既然阎王爷不收她，那自有她一番作为。

　　想罢，便扭头一人当先往前迈，直到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回头瞧，就见少年摔趴于地，本就花脸猫一样又被尘土糊了一脸，看着滑稽又可怜。

　　姑瑶皱眉，“虽已为你清理伤口，但毕竟失血过多，应是十分虚弱，可需要在此地休整？”

　　“无妨无妨，我……只是一时情急走快了……”说着很是迅速地把手从姑瑶手中抽了出来，退开了小半步。

　　“这是作甚？”姑瑶手还僵在半空，愣了愣，嫌弃她？。

　　“我……浑身污秽不堪，莫玷污了神女……”

　　姑瑶见少年低垂着头，右手撰着自身一小块衣襟下摆，指节捏的微微泛白，神情一松，道，“无碍！”

　　她在地下埋了六百年，蛇虫鼠蚁的，谁比谁脏还说不定。

　　说着便又伸手去扶。

　　阿罗罗还要挣开，却发现对方脸色淡淡，手下却是狠使了几分劲道，分明是不能推拒的意味，便只好作罢。

　　“此地暗道交错，要想出去，恐怕不易……”阿罗罗环视洞穴一圈后，困扰道。

　　“不必担心，自有能带我们出去的！”

　　阿罗罗顺着姑瑶的视线，就见那四散飞舞的火金姑正重新汇聚，齐齐朝着某个暗道的方向飞去，不正是最佳引路人。

　　“是我多虑了……”阿罗罗的语气带上一丝欣喜。

　　两人在火金姑的指引下，走的倒算通畅，只不过这暗道颇长，兜兜转转，竟一时未能走的出去。

　　“世人可曾有关于我的传言？”姑瑶突然出声。

　　“神女您吗？”阿罗罗顿了顿，“倒是未曾，但想必是我孤陋寡闻，才没有听过神女的名号……”

　　姑瑶摆摆手，示意并不介意，不过又继续问道，“那……可曾有听过……帝休？”

　　“帝休……？”名字听着便不似凡夫俗子，不过阿罗罗还是摇摇头，“未曾，他同神女一样都是浮丘一族吗？”

　　“他？”姑瑶稍作停顿，断然道“不配！”

　　阿罗罗刚刚听神女提及此人，原以为是重要之人，现下听她语气，又似带厌恶，一时拿捏不准，便不再多问。

　　暗道里便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其中。

　　姑瑶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一滞，“什么东西？”

　　于是挥挥手，便有火金姑聚了过来，凝结如一盏提灯，光亮大盛。

　　而那光源之下照着的赫然是一具男人的尸体，只见那人右眼不知被什么锐物刺穿，成了个血窟窿，血流了满头满脸，看着很是可怖。往下瞧，右臂也是残缺的，看那狰狞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凶兽生生撕裂开的。

　　姑瑶抬眸，发现前方也横七竖八的散落着几具尸体，且都有被凶兽撕咬的痕迹，尸体周围都是残肢断臂，景象十分惨烈！

　　“是他们——！”

　　“你认识？”姑瑶偏头，就见少年冷着一张脸，眼里不见害怕，反而透出厌恶与鄙弃。

　　“就是他们将我困于此地……”

　　“他们可不光是要把你困在这里，那一剑是照着你心窝捅的，如果不是你天生异质，早就见阎王去了。你与他们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对你下这样的死手！”

　　“没有，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只是……一直瞧我不顺眼罢了……”少年说着便垂下了眼睫，下意识抿紧了唇。

　　姑瑶见他神情不欲多言，自己也不愿探究他人隐秘，便直起身，一脚从那尸体上迈了过去，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又回头道，“阿……什么？算了！小屁孩，你可跟紧了，万一被什么凶兽抓了去做点心，可别怪我没护着你！”

　　“阿罗罗！我叫阿罗罗！”少年几步跟了上来，“我……我不小了，已经十七了，而且……神女看着也并未大我许多……”

　　姑瑶听了，眼珠一转，道，“不多，也就长你六百来岁吧……”

　　想着前世周围之人年纪都比自己大，见了谁都要礼礼貌貌客客气气，现在倒好，谁能比她年纪大！

　　“啊……”

　　“啊什么啊，没见过鬼吗？”

　　“神女果真六百年前就……那……那为何现下……”

　　“你问我我问谁去！”姑瑶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可怕我？”

　　谁知少年退开半步，对着姑瑶哐当一声就给跪下了，“不怕！世人都说鬼可怕，殊不知人最可怕。有人披着人皮害我性命，您自称是鬼却救我于危难，就算神女现在要杀了我，也不过是将您救下的一条命拿回去罢了！”

　　“是吗？那你可记好了，从今日起，你这条命可就归我了！”姑瑶伸手点了点小孩儿的前额。

　　阿罗罗只觉额头传来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还要细细体会，对方却很快收了回去。

　　“记好了，从今日起，我的命便是神女的！”

　　恰在此时，“吼——”一声猛兽的嘶吼长鸣自前方暗道深处传了过来。

　　姑瑶立时给了阿罗罗一个噤声的眼神，而后蹲了下来，侧头耳贴于地，感受到了猛兽因极快速地奔跑而产生的震动，“声音来自左边的暗道！”顿了顿，“要来了……！”

　　“神女——！”阿罗罗声音有些发紧，行动却不见丝毫退却，反而欲上前挡在姑瑶身前。

　　“凑什么热闹！”姑瑶起身，一把拽过将他护在身后！

　　只见姑瑶随即双手合十，衣袂翻飞间迅速地变换着结印手势，而后双臂于半空中展开，喝道，“捕灵网！”

　　周围的火金姑便随势交织成一张大网，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来了！”

　　伴随着轰隆隆的奔跑声，一只庞然大物从黑暗中一跃而出，通体漆黑几乎与暗道混为一体。

　　“吼——”

　　它锐利的眼神直将二人锁定，吐着猩红的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对獠牙长而锋利，寒光四射。

　　似乎并不惧怕对方的捕灵网，一副狩猎者的姿态，恨不得下一刻便要直接朝二人飞扑过来。

　　“孽畜！能于幽都至阴之地修得灵根，实属难得。却随意伤人性命，乱造杀业，今日你遇上我，那便算你倒霉，待我收了你，省得你生生世世轮回于畜生道！”

　　说罢，却见那凶兽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想将眼前叫嚣之人瞧个仔细，好吞吃入腹。

　　“过来啊！”

　　那凶兽却仿佛对姑瑶的挑衅视而不见，仍然只是一边眼神紧锁着她，一边前爪抓挠着地面。

　　“神女，它怎么不动啊？”

　　“我怎么知道！”

　　“吼——”随着一声震天长哮，凶兽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最后竟扭头窜进来时的暗道，跑了！

　　“神女，它跑了，可要追？”

　　“不必……”姑瑶收势，金光瞬间一暗，那些火金姑便于须臾间化为灰烬！

　　“还好那凶兽跑的快，不然我灵力尚未恢复，实难久撑！”

　　阿罗罗瞧她脸色确实不好，担心道，“您没事吧？”

　　姑瑶摇摇头，奇怪道，“不过，它跑得也太快了吧！我只是摆了摆架势，尚未发力，那种等级的凶兽竟就偃旗息鼓不战而逃了？”

　　“神女的捕灵网我看着甚是厉害，许是那孽畜看着凶猛，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瞧见这架势便望而生畏抱头鼠窜了呢！”

　　姑瑶不置可否，“还是赶紧出去再说。”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眼前已见幽幽亮光，姑瑶蓦地停住了脚步。

　　阿罗罗没想到姑瑶会突然停下，兜头撞了上去，“神女，怎么了？”

　　姑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沉默片刻，回道，“无事。”

　　两人终于重新走进这世间光明。

　　当那正午的日光照在姑瑶脸上的那一刻，久违的恐惧感袭来，她觉得那不仅是日光，还是这世间最让人恐怖的刑具，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剖开她的皮肤，用滚烫的温度炙烤着她的血肉，疼痛密密麻麻无孔不入，却无法躲避，只能生生承受着，熬着……

　　阿罗罗原本还处在终于得救的兴奋之中，但很快发现了姑瑶的异状，他匆忙走上前去，却见姑瑶面容煞白，额头冷汗直流，眼睛无焦距地微眯着，整个人仿若就快失去支撑摇摇欲坠！

　　就在姑瑶以为自己将要倒下的瞬间，她落入了一个清瘦的怀抱，而后眼前不那么刺眼了，是阿罗罗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双手高举着，为她遮挡住那毒辣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