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烛》槡荎

1、重逢

　　夏明烛在一中担任音乐教师，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他的，下课铃一响，学生们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老师再见！”
　　夏明烛从琴键上移开修长白皙的手，点头示意，学生一哄而散，走廊里吵吵嚷嚷。他拢了拢大衣，待外面完全安静下来，转头看向巨大落地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
　　今年，又下雪了。
　　夏明烛垂下浓密的睫毛，转头按下了第一个琴键，悠扬的琴声在寂静的音乐教室里显得格外空洞孤寂。弹着弹着夏明烛不由自主眼角通红，几年前，他也是在一次雪天里弹奏的这首曲子，只不过旁边还坐着阮坻。
　　夏明烛不敢继续往下想，自己太过于平凡，只不过是一名音乐教师，就像满天白雪里微不足道的一小粒雪花，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的阮坻怎么会还记得他这个人呢？
　　开着暖气的教室里，夏明烛却觉出冷来，手指也随之僵硬，再也落不回琴键上。
　　“嗡——”放在旁边凳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夏明烛，今天来校门对面的咖啡馆呗，外面好冷，我不想去食堂吃饭。”宋辰站在校门口等着红绿灯。
　　“好。”夏明烛应了一声，拿起钢琴上放着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关了空调，提起包向着教室外走去。
　　校门口来接孩子放学的车川流不息，喇叭声不绝于耳，夏明烛低头看了一眼微信上宋辰发来的桌号，再次抬头时已经是绿灯，他踏上斑马线往对面走去。
　　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玻璃腾起厚厚的白雾，夏明烛刚要推门进去手机又响了起来。
　　夏明烛将手机贴在耳边，退到了一旁，抬手放在面前的玻璃上，慢慢擦着上面的白雾，指关节微微发红：“喂？”
　　“是夏老师吗？今天晚上的课孩子想请一下假，孩子他感冒了，头晕眼花的。”
　　夏明烛将面前的玻璃擦出了一块透明，里面橙黄色的光线透出来，“好，我知道了，但是……”他忽然顿住了，这块透明玻璃里有一张他日思夜想再熟悉不过的脸，是阮坻，里面的人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正端着咖啡看面前放着的笔记本电脑。
　　夏明烛手中的手机差点滑落下去，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桌前的阮坻似乎察觉出有人在看他，放下手中冒着热气的咖啡转过头来。
　　夏明烛看清了里面人的脸，跟几年前一样好看，只不过多了几分成熟，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阮坻…”说完似乎有些慌乱，转身快步往远处退去。
　　阮坻也愣住了，半晌回过神来，那片被擦净的玻璃已经重新覆上雾气，只能依稀看见外面的雪和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冲向咖啡厅门口，一把推开玻璃门，快步向外追去：“夏明烛！”他站在雪中，望向街边站着的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已经没有了夏明烛的身影，没穿外套的阮坻站在寒风中四处漫无目的地找着，但夏明烛已经跑远了，他又怎么可能找到呢？
　　“…夏明烛，你忘了我吗？”阮坻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回到门边，紧紧抓着扶手。
　　“阮坻！”远远跑来了一个人，向着阮坻招手，“你怎么在外面，不冷啊？”
　　荺橙跑了过来，鼻子冻得微微发红。
　　“我看见夏明烛了。”阮坻抓着荺橙的肩膀。
　　“什么？！怎么可能？你八成是看花眼了吧？”荺橙使劲把他往里面拽去。
　　两人坐回座位上，阮坻将旁边的一整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我不会认错他。”
　　荺橙想了想，确实，夏明烛那张漂亮秀气的脸还是蛮有辨识度的。他身体往前探去，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果我没记错，人家手机号都换了吧？”
　　“嗯。”阮坻往外面看去，懊悔自己刚刚怎么就愣在原地了呢？
　　“那完了，别人已经认不到你了。”荺橙摊了摊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咖啡。
　　阮坻没说话，将笔记本上的界面关掉，紧紧抿着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怕什么哥们儿，马上不是要举办同学聚会了吗，到时侯他肯定会去啊。不过，”荺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确认人家现在还想跟你做朋友？”
　　荺橙一番话直接把阮坻刚刚燃起的希望又浇灭了，他握着不断冒出热气的咖啡杯：“我都几年没去同学聚会了，你把我拉群里吧。”
　　荺橙掏出手机将阮坻拉了进去，群里顿时有人开始发言：“阮坻要来参加今年的聚会不？都几年没来了，同学们甚是想念啊。”
　　阮坻是最近几个月才回来这个城市的，高中的时候和夏明烛是很好的朋友，只不过两人考去了不同的大学，后来联系慢慢就少了，联系方式在夏明烛换了手机号之后也没有重新加了。
　　“听说他在当老师，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所学校。”阮坻关掉手机屏幕，一双漆黑的眸子略带忧伤地往外看去。
　　“就在一中吧，上次听他们说过。”荺橙给以前的同学发着消息打听夏明烛的消息。
　　“他回了。”十几分钟后，荺橙说了一声。
　　“什么？”阮坻眼睛亮了亮，转过头来。
　　“……在一中，担任音乐教师。”他照着消息念了出来。
　　“我以前好像和他们学校合作过，进了一批课桌，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看看。”阮坻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只不过在荺橙看来有些惨淡。
　　“为什么一直放不下他？”荺橙对此很是不解，但之前又没好意思问出来。
　　“夏明烛太好了，他以前是我的邻居，有一天下雨，放学我父母还没有回家，我没带伞又没拿钥匙，只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他就打着一把透明的伞来到我家门口，那把伞一直在往我这边倾斜，但我这边是屋檐，根本淋不到雨，他弯腰给了我几颗水果糖说‘我可以用这几颗糖请你去我家陪我玩一会儿吗？我家还有很多别的糖呢。’他收留了我半个多小时，然后我父母就回来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里管得严，一周根本吃不到几颗糖，对于当时的他来说，糖是最好吃的东西，当时我就觉得…原来天使真的存在。”阮坻笑了起来，“小学一年级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就更不能忘了。”
　　“那后来呢，你们一起玩了吗？”
　　“没，两天之后我就搬家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直到初二，我们班转来了一名新同学，他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夏明烛。夏天的夏，光明的明，烛火的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