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烛》槡荎

2、再见

　　夏明烛跑到了一个小巷口，微微喘着气，瞬间眼前生出一小团白雾。
　　“……夏老师？”对面的家长问道。
　　夏明烛捂着嘴久久缓不过来：“不好意思，刚刚我想说…寒假要来了，孩子的考级还是得抓起来。”
　　“啊，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监督他练习。”
　　电话挂断，夏明烛贴着墙慢慢蹲了下来，是阮坻吗，不是吧，他早都去别的地方了，怎么会又回来？
　　手机再一次传来震动，夏明烛低头看过去，屏幕上赫然是宋辰发来的消息：“你怎么还没到？”
　　夏明烛转头往巷口看去，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外面的喧闹好像和这条铺满白雪的小巷没有任何关系，这里安静得连他急促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临时有事，就不去了，不好意思。”夏明烛按下发送键，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了底下联系人上面的红色标志。
　　他疑惑地点了进去，显示有新朋友：夏明烛，我是阮坻。
　　夏明烛在即将按下通过的前一秒硬生生停住了，手指堪堪悬在按键上方几毫米处，随后退出界面，将手机息屏。
　　另一边的阮坻焦急地盯着手机，但始终显示申请未通过，他狐疑地看向对面惬意刷着视频的筠橙：“你确定你给的是对的？”
　　“兄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筠橙满不在乎地拿了块饼干，“肯定是真的啊。”
　　阮坻皱紧眉头，继续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二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消息，倒是合作商不断发来项目报告。
　　他不能动用关系去调查夏明烛，因为他爸妈肯定会问来问去最后甩下一句：“不能随便调查别人。”现在的阮坻带着十几年前的期待，但却始终等不来夏明烛的消息，我明明都发过去了，难道他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阮坻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他拿起手机，翻出联系人，给一中校长打去电话：“喂？”
　　“小阮总您好，我是许绅。”
　　“明天方便去贵校参观吗？”阮坻食指轻轻敲击桌面。
　　“方便方便，您什么时候来？”
　　阮坻想了想：“大概上午十点吧。”
　　“好，我这就安排。”
　　“麻烦了，不过……”
　　“您直说便是。”
　　阮坻再次往外面看去：“…没什么，就这样吧。”他轻轻说完最后一句话，放下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得回去了。”
　　“啊？哦，拜拜。”坐在对面的筠橙摆了摆手，目送他穿上外套往外走去。
　　刚刚待在暖和地方的阮坻顿时被冻得打了个喷嚏，街边一辆黑色的轿车已经停好，他走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去，对前面开车的人说：“回老宅。”

　　次日，夏明烛在床上先于闹钟醒了过来，他坐起来，房间中灯光昏暗，扶了扶微微发晕的头，慢慢下床往洗漱间走去。
　　夏明烛将头发挽在脑后，拿起牙刷。
　　洗漱过后，他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往厨房走，房中的暖气将他苍白的脸暖成微微的红晕，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气息。
　　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夏明烛在旁边切着水果，袖子挽在小臂处。
　　放在客厅里的手机传来电话铃声，他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关掉煮粥的火走去了客厅。
　　“校长。”
　　“小夏啊，今天有一位老板要来，我刚刚查了下课表，早上只有你没课，那就跟着我招待招待这位客人吧。”
　　“…好。”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由于夏明烛是音乐老师，课本就不多，还经常被占，陪着领导参观学校的事也是经常有的。
　　夏明烛吃完早饭打了辆出租车往学校赶去。
　　站在学校门口，才八点钟，于是夏明烛自己去了琴房。
　　琴房四面都是玻璃，明亮又宽敞，没课的时候只有夏明烛一个人，安静又舒适。
　　夏明烛捂了捂暖手宝，开始弹琴打发时间。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夏明烛没有察觉门口已经站了两个人，兀自弹奏着，单薄挺拔的背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小夏！”许绅探头朝里面喊了一声。
　　夏明烛闻言停下手中按琴键的动作转过身来，眼神撞见了一双温润的眸子。
　　他赶紧收回眼神，往外走去。那双经年不变的含笑眸子，是阮坻的。
　　“小阮总，这是们学校的音乐教师，名校毕业，接待过很多贵客。小夏老师，这位是阮总。”许绅拉着夏明烛介绍。
　　“夏明烛。”阮坻眼含笑意看着他。
　　“先生认错了，我不是夏明烛。”夏明烛想找个理由走掉。
　　许绅一愣，“你俩认识？”
　　夏明烛，阮坻同时回答：“不认识。”
　　“认识。”
　　夏明烛低下头，尽量避免和阮坻的对视：“他认错人了。”说完转头对许绅说：“不好意思，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失陪一下。”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阮坻快步跟了上来，在楼梯拐角处堵住了他：“夏明烛，难道你已经忘了我吗？”
　　夏明烛慢慢转过身，眼眶已然红了一片，他顿了顿，低着头。
　　阮坻双手托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夏明烛，你当真不认得我了……”
　　虽然是个问句，但阮坻的尾音像是肯定句，眼中明显有不确定的失落和急切。
　　“我不是夏明烛……”夏明烛将头转向另一边，倔强地回答着：“你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阮坻放开了他，脸上是自嘲的笑：“看来我在你那儿一文不值。”
　　夏明烛听闻此言脸色有一瞬间发白，抬头眼神掠过阮坻的神色。
　　“可能你觉得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很重要。夏明烛，”阮坻眼中的失望加深，望进夏明烛眸中，刺得夏明烛不得不再次避开了他的眼睛，“夏天的夏，光明的明，烛火的烛。”
　　“夏明烛你逃出那年离别的夏天了吗？”
　　夏明烛怔怔地站着，风从楼道里的窗户灌进来，吹入他残缺不全腐朽不堪的心脏。
　　又是丰雪之年，夏明烛再次遇见了这个思念侵蛀百骸的人。
　　大雪中，屹立在南边的老宅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重逢，枯掉的银杏轻轻落下一片叶子，随后完全没入雪中。
　　“夏明烛不认识……”夏明烛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几乎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这三个字。
　　但阮坻听见了，眼神掠过失望，随即转过头去：“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