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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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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迷人眼，哥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暗夜中，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藏于雾中，黝黑的眸子涣散开来与黑夜融为一体，仿佛整个人随时都会随风散去。
“哥哥……不要忘记你的名字，不要忘记来时的路。”
不见人影，只闻其声。
它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音节化作尖刺，它们一根根顺着少年双耳刺入脑髓，生硬地刻在其中以换取永恒的记忆。
陈衍。
陈衍。
对了，那是我的名字。
“来时的路……”少年喃喃着，拨开雾气，空洞的眸子亮了亮，整个世界也随之被照亮一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我活着，我还活着，好痛。
“也不要忘记我。”
皮囊下的那团脏器猛地收紧，不过半秒，它又开始猛烈地抽动，是自责，还是后悔，又或者是害怕？他也说不明白。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却不是因为记忆撕裂般的疼痛。
我活着……
一声哀嚎，双手紧紧捂在脸上，耳边气流相撞、膨胀、炸裂，嗡鸣不停。
熟悉的脸轻轻笑着，仿佛他还在身边。
“哥，有我在，不要哭好吗？”
我为什么……
手上动作猛地加重，指甲嵌在肉里，原本干净的面庞立刻生出了两道像是眼泪一般的血痕。
还活着？
哭声被噎在喉间不上不下，那张嘴张了又张，却只能吐出几声呢喃。
“呃……”
我好痛，好痛。
“……小言……”
你在哪？
“对不起，对不起……”
我想要死去。
周围的雾愈加浓厚，心脏感到窒息，精神被死亡填满，它们挤在陈衍身边，四面八方皆如牢笼一般将他困在原地，黑暗充斥着噪音，细胞被痛感麻痹，站在绝望的怪圈，他迈不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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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不起眼的乱码融入黑夜，而陈衍只是怔怔盯着无尽的深夜长廊。
幽地，远处传来风声的“悲鸣”，陈衍从虚妄世界中逃窜而出。
他大口喘着粗气，瞳孔微微颤动着。
我还不能死。
我不能。
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此刻浓雾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蒙住双眼，颜料倾洒在水墨世界迅速扩散开来，陈衍清晰地透过“大手”……看见世界轮廓。
不，是看清那真实的世界。
黑暗笼罩的世界不再单调，梦幻般的色彩大肆铺张在每一处空气，它们形状不一，层层包裹，不断变化、相融、吞噬，最后归于黑暗，仿佛刚刚一切只是濒临崩溃的臆想。
还没等陈衍缓过神，数以万计的光便争相映入眼帘，它们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
它们漂浮在空中，酷似萤火虫发出的微光使整个世界又亮一度，但陈衍只是看了一眼就断定这玩意根本不是萤火虫，因为此刻正有一接近半米的光球飘在他的头顶。
光怪陆离的场面却未能唬住陈衍，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呼吸逐渐平稳，眼睛死死盯住那些光球的走向。
所有的光无一例外，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汇聚……陈衍立马得出结论，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顺着光源迈出步子。
不知过了多久，陈衍借着光源来到一处荒废的游乐园。
恩……应该也不是完全荒废。
这里所有的灯具都正常发作着，尘粒在强光下有了形状，整个乐园盖上一层瘴，斑驳不堪的暗红色铁轨插入血淋淋的云霄，临近的栅栏早已生出层层蛛网。
灯光忽明忽暗，他这时才看清，原来空中飘着的不止白球光球，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黑色光球，仔细看，黑色的比白色还要多一些。
所有光球全都朝着乐园上空汇聚，它们衔接在一起，刺入云霄，照入黑漆漆的瞳孔中。
陈衍左手支在眼前，眯眼看着久见的光明，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整个人顿时像是撞到一堵墙上。
陈衍不信邪地又扶上一只手，却仍旧无法穿越那堵看不见的墙。
风声越来越近，陈衍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风声摸索前行。
……
大概不到10分钟，顺着风声的指引来到一扇褪皮掉色的水泥石拱门前。
拱门中央，印着几个暗红色大字。
【幸福家园】
陈衍打了个冷颤。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不祥啊。
不知怎的，那门又出现了两扇，三扇，它们重叠在一起，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孩童、老者、女人、男人的声音掺杂在一起浮现，陈衍听得却格外清晰，祂说：
【快来，快来，这里才是你的家。】
视线左右晃动起来，陈衍颤颤巍巍朝着门内走去。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是母亲……
远处传来一声喝止。
“干什么，干什么！”
“你这可是私闯民宅啊！”
一道射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穿过眉心，闷哼一声，陈衍捂着头，脑门传来火辣辣的细碎疼痛。
我什么时候……
眼神缓缓聚焦，意识越来越清醒，陈衍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双脚。
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踏入那片“不祥的土地”。
“真会给别人找麻烦。”
循着视线望去，一身贵气的洋装少爷映入眼帘。
粉毛，外国人，矮子。
这时陈衍顾不得想其他的，脑子自动搜罗出几个形容词，这便是他对这人的第一印象了。
那人不耐烦地拧着眉，右手缓缓垂下。
奇怪，腰间绸缎散落在地，却半分灰尘未染。
细看才发现少年人整个被一圈微光裹挟其中 ，他从暗沉褪色的凋零世界中隔离开来，像是无垠黑暗中通向外面的一扇门。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陈衍定定看着那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抱歉。”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少年人十分自来熟地凑近，他慢悠悠围着陈衍扫视一圈，饶有兴趣地开口：
“这儿许多年未有活人了，你陪我聊聊天，我就送你出去怎么样？”
陈衍顿了顿，默默错开二人距离。
没有活人？虽然早就料到这里不寻常，但……
“你跑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
身子被包裹在温软的气流内，四周开始倾斜，周遭事物猛地拉长，陈衍下意识伸出手去支撑身体平衡。
有些不对劲……他提起一口气，又捏了捏拳头。
……软绵绵的……
“这什么！！”
一面镜子幽幽飘在跟前，而镜子中映着的，只有一只缝线粗糙，左边纽扣眼还垂垂欲坠的小鸟玩偶。
陈衍抬起胳膊，小鸟跟着扑腾翅膀。
陈衍抬头，小鸟跟着抬头。
陈衍侧身，小鸟跟着蹦哒转身。
少年人冲着小鸟蹲下，讨功般十分得意地凑近：
“怎么样？这幅身体。”
“你对我！做-了-什-么——！”
陈衍很快适应这副身体，白蓝相间的小鸟扑腾到少年人跟前，一蓄力，啄向少年膝间。
这一下吃力不讨好，瞬间被弹飞二里地。
原本矮陈衍有一头多的少年，此刻变得无比巨大，他被逗得捧腹大笑，抹了一把泪，将小鸟捧在手心。
体内肠胃搅作一团，陈衍只得老老实实躺在冰凉到异常的手掌上，身旁景色快速倒退，一圈圈星星围绕在眼前。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要带你进去，需要用一些小手段，不然在外边怎么说话？”
为什么不能在外边说？……这里是哪？你是谁？他这样想着，格外强盛的好奇心开始发作。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少年有些不耐烦地吐槽着，踏过一层层环形拱门，穿过最里那扇，走进虚妄的世界。
身旁气温瞬间冷下来，陈衍顿了顿，没再说话，他清楚的知道，刚刚自己并未开口，只是心声罢了，可这人却精准判断他心中所想。
……
陈衍盯着那张无法让人感受到恐惧的脸，一本正经发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闻言，那“东西”噗嗤一声，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我？东西？你先搞清楚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
陈衍毫不客气，熟悉的气息让他卸下戒备，仿佛他们二人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你瞎吗？我明显是人。”
少年皱了皱眉，脱口而出的脏话又咽回去。
“那确实是……”，他皱着眉，却并未生气，仰着头思索片刻，接着说道：“你们那儿有句话，我记得是：「人总是会变的」，那你既然是人，当然也会变。”
……这什么狗屎逻辑。
“不不不，不是狗屎逻辑，这里根本没有狗。”
……
两人开始沉默，世界只剩老化设施咯噔咯噔运作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来到一间暗红色平房内，视线平稳下来，站在一面木桌上，陈衍这才好好端详起来这个房间，和对面那人。
屋子阴沉沉的，灯光昏暗，时不时还发出呲啦呲啦电路烧焦的声音。空间有限的屋子满满当当堆放着数不清的书册，但其实大多数书本都已经泛黄，尤其是书柜边沿上还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仅有的一张桌子上摞着几踏看着还算崭新的书，一个多少年前的黑白电视机就撂在那踏书旁边。
而那个粉毛，正坐在唯一的凳子上。他拖着下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直勾勾盯着陈衍，碧蓝色的瞳孔此刻像一口死掉的湖，毫无生机，平静的可怕。
陈衍被盯得发怵，不由得打个冷颤。见此，对面那人像是看不下去了，率先打破沉默。
“陈衍，我问你三个问题，同时，你也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很公平。”
周围的冷空气开始凝结，话语中是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但陈衍像是感受不到一般，只是淡淡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认识我？”
一束红光揭开苍穹照进屋内，整个房间一分为二，那人居高临下地隐秘于黑暗之中，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玩偶的纽扣眼映出一抹红，陈衍又提起刚放下的心。
“我认识你，熟知你周围的一切。”
黑暗中，椅子咯吱咯吱的笑，迟来的恐惧感侵蚀着陈衍仅剩的理智，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也不懂话里的意思。
“一个问题了，接下来轮到我。”
“……”
陈衍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那张记忆的白纸，已经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他又能记起什么呢？
“你是谁？你在哪？你在干什么？”
“我是陈衍……我不知道……我，，”
……
“噗……”
“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片刻，那人蓦地笑起来，笑声逐渐尖锐、变化，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祂在笑，与那人的笑声重叠。
“嘻嘻嘻嘻嘻……”
“没关系的。”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奇怪的笑声还在继续。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来这儿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睡吧。”
所有事物消散，整个世界陷入死一般寂静。
“别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身体还没做出反应，蓝色的瞳孔一闪而过，耳边传来一声悲鸣，陈衍倒在血泊中，无数双小孩的脚围在身边。
……好冷。
意识逐渐涣散，大脑迟来的痛感蔓延至全身，陈衍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渐渐失去生命体征。
“你还有两个问题，，下次，，”
这是他彻底死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
……
……
我死了吗？
……
……
我是谁？
……
我……
眼皮猛地抬起，入眼先是一片花白，而后熟悉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
“哈……”
微风轻轻刮起发丝，陈衍半撑着从洋洋绿海中坐起。
暮色将至，天际渐渐染上了深红，陈衍痴痴望着，大脑飞速运转，他忘了。
我……怎么在这来的？
刚刚发生什么了？
他什么都想不起了。
一座巨大的高塔插入云霄，陈衍怔了怔，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硕大的“灯塔”。
是了，这是景城那个传说中坚不可摧的塔。
陈衍不由得凑近，渴望再次扒开脑海深处之中的锁链，哪怕是一点。
记忆中那连科学家都无法勘破的表皮竟然已经脱落，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内核。
陈衍站在那儿，神情恍惚，手不受控制地摸去。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一股电流穿过脑海，忽然一片嗡咛，眼前景象左右摇晃了晃，陈衍试图稳住身形，偏偏这时心头传来一阵刺痛，似是有人捏在手中把玩。
陈衍闷哼一声：“呃……”，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粗衣布料，颤抖着跪倒在地。
陈衍咬紧牙，钻心的疼痛蔓延至每一片细胞，他不由得蜷缩成一团，像只西瓜虫一般。
恍惚间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声音不大不小，本以为是错觉，可不久后声音再次传来。
“安珩。”
声音如藏于花朵中的利刃，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陈衍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他强撑着抬起眼皮，挣扎着想看清眼前人模糊的面貌。
模糊间，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站在不远处。
“安珩。”那人笑了笑，又唤了一声。
这一声不比刚刚温和，反而带上了一丝犀利。
陈衍怔神，安珩……安珩，安珩是谁？
脑海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有千万只白蚁钻入脑海中啃食。
“啊——！！”陈衍瞬间瞪大双眼，一下接着一下在地上撞着头部，试图盖过脑中灼骨般疼痛。
随着那人靠近，周遭的温度也逐渐升高，好像是把人撂在火架子上烤一样。
身体火辣辣的，陈衍竭力抑制脑中思维，疼痛感终于减轻。
他半阖着眼，漫天的火焰袭来，可就是在马上要被烧到那一刻。
火光消失不见，世界又陷入寂静之中。
在高温下显得有些凉飕飕的呼吸拍打在耳畔处。
“呵……”那人笑了，笑声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一双冰手缓缓掐住陈衍脖颈，力度温和，没有要用力的意思。
那人笑着，语气里满是嘲讽：“你怎么能忘记今天呢，这些人都是为你而死啊。”
说罢，本安静到可怕的世界顿时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挣扎声、哭嚎声、尖叫声、求饶声。
声音混杂，甚至还有婴儿的啼哭声。
这些人化作了最凶恶的厉鬼，身下的土地也变得像泥潭一般让人深陷其中。
“去死。”
“……”
最后一句，陈衍听不清，只看见那人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厉鬼们疯狂的想将陈衍拉入地狱。陈衍试图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耳边，激不起一丝波澜。
脚步声越走越远，陈衍慌了。
厉鬼们的低语越发密集，如同潮水般淹没了陈衍的意识。
“你该…死……”
“只，有你活着……为什，么？”
“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源源不断的怨气包裹住陈衍双脚，顺着脚腕向上爬，他的身体正在被这些无法安息的亡灵一点一点吞噬，绝望与恐惧编织成了一张巨网，拢住了陈衍的内心。绝望中，陈衍不得已抓住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敢笃定，但就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你不会让我死的，不会的。”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是格外的坚定。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在身体即将要被彻底淹没之际，一束微光从世界尽头射来。
陈衍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爬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拖拽着身后厉鬼，发了疯般的寻找着刚刚那人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
那束光逐渐增大，周围的事物瞬间归于一片虚无。
“哥哥。”梦中声音与现实重叠。
陈衍猛地惊醒，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心脏狂跳不已。
“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