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狐咠

24、 Chapter 24

　　心理学研究分部正门，冉煦手拎奶茶，肩搭外套，径直穿过门禁，走向前台，冲着坐在里面的人挥了挥手。
　　“雯，我来拿东西。”
　　“好的煦哥，请稍等，我整理一下。”
　　“不急，你慢慢收拾。”
　　他把奶茶放在雯的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这是从姜雪晴手里抢来的奶茶，我不喝，送你，嫌弃就直接扔。”
　　雯只是抬眼一看，点头表示知晓，随后便递上文件：“谢谢煦哥，需要取走的文件都在这里，给您装好了，路上小心。”

　　平日里那个礼数周到的雯竟然会主动催促人回去，冉煦觉得事有蹊跷，怕不是那林狐狸在背着自己搞什么阴谋诡计，要不就是藏了某些不该在的人！
　　他好奇不已，继续试探道：“这么急着送客？不像你啊。”
　　“到换班的时间了，我需要回家休息，煦哥见谅。”
　　“那正好，晚上你有安排吗，一起吃个饭喝点小酒再回去，稍微放松一下？”
　　“需要林专家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也不能放松警惕，不喝。”
　　“唉...一涉及到那狐狸的事你就死心眼，一口两口没事的。”冉煦绕进前台，搭着肩膀就把人带了出来：“这分部又不是离了你活不了，他不也是希望你们别总是抱着这种对不起天对不起地的心态内耗自己吗？”
　　冉煦把接过的文件拎起，拿出车钥匙递给雯：“那狐狸楼上呢？我去给你请天假歇歇，车里等着。”
　　“别，煦哥，早点吃完早点休息就好，真不用...”

　　瞥见电梯门忽然打开，冉煦探出头，向着刚刚走出来的人大声询问：“刘文，那狐狸呢？”
　　“啊？”
　　刘文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一抖，手里的文件险些散落在地，紧接着便看见他身后的雯举起手机，上面的滚动字幕里写着：拦不住了，让程特等控制一下。
　　“啊...”
　　刘文了然，不动声色拿出手机给林光霁通风报信，与人寒暄道：“煦哥好，不急着回去的话再坐会儿？今天食堂晚餐有炸鸡排拌饭，这个时间差不多快出炉了。”
　　“别打岔，林狐狸人呢？”
　　“林专家应该还在楼上处理事务，煦哥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看雯不好意思向林狐狸请假，怕你俩忙不过来，但人又累的够呛，我去帮她说说。”

　　身后的雯再一次重新打字，举起手机：他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别信！
　　“那就...”
　　刘文急忙找理由推脱，却见人满脸微笑，仿佛抓到了林光霁在搞什么小动作的把柄一般，一字一句说道：
　　“正好替我们程首席问候一下他家的小狐狸，看看这两天那小东西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免得他天天魂不守舍，当着我们这些单身狗的面时时刻刻煲电话粥。”
　　“嗯...好...我带您去林专家办公室...”

　　刘文欲哭无泪，脚步僵硬的转过头，被冉煦瞬间搂过脖颈，带入电梯。
　　“老实交代，程暮寒是不是在这儿呆半天了？”
　　“程特等的行程如何...煦哥应该比我这个研究分部的助手清楚吧...”
　　“哟，看你这小话说的这个圆滑，那狐狸可真不教好。”
　　冉煦窃笑着咬住棒棒糖，塞入刘文衣兜里一根：“你呢，怎么这么没长进，连点动静都没有，还在这儿给情敌打掩护？”
　　“啊？”

　　刘文一头雾水，茫然的看向冉煦，却见对方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拿出棒棒糖张大了嘴，质疑道：“我靠，你不是喜欢林狐狸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啊？”
　　接过身侧人手中的资料，刘文眉睫微颤，似无奈，似洒脱：“如果憧憬与向往也能称之为喜欢的话，恐怕这天底下应该没有人会比我更爱林专家了。”
　　“但可惜，比起程特等，我确实无法为林专家提供那般充足的情绪价值，更不用说是物质基础了。”
　　“我希望林专家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煦哥你懂的吧？”
　　冉煦：“......”
　　短暂的沉默后，冉煦摇了摇头：“他林狐狸今生何德何能，才会让这么多人去发自内心的担心他，守护他呢。”
　　“可林专家根本就不敢去接受，甚至不相信这些好意，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感到不安，仿佛自己不该被人无条件赋予爱一样。”
　　刘文抽出其中一张分析递给冉煦，让人过目：“或许，在林专家的世界里，连被爱都是一种...需要支付等值代价的最危险且最不切实际的存在吧。”

　　扫视过其中内容，冉煦的眉头愈发紧皱，把文件递还回去：“程暮寒他俩怎么说？”
　　“所谓的勿忘嫌疑人毁尸灭迹，其实是他自己将妻子烹食掉后伪造出来的现场，勿忘根本就没理由且不需要这样复杂的操作。”
　　“毕竟，对于它们来说，烹食反而会使人类肉质喂如嚼蜡，所提供的能量亦大打折扣，得不偿失。”
　　刘文将文件重新整理好，抱在怀里，继续说道：
　　“更何况，据死者丈夫的供述，那只勿忘似乎是饥饿过度到发狂，突然撞破玻璃，冲入屋内，将他刺伤后奸杀了她的妻子，又肢解了尸体进行烹煮，当着他的面进食完毕后逃离现场的。”
　　“林专家可不觉得，一个饱受饥饿感折磨的勿忘能够有精力去优先解决精神上的欲望需求，何况一个被刀刺入脖颈近六厘米的人根本不可能有闲心去看完对方做出这样一道美食才会晕厥，更不可能在遭受□□与精神的双重冲击后依旧对案发经过保有着如此细致入微的记忆，倒不如说行凶后自杀未遂更切合实际。”
　　冉煦烦躁的揉了下刘海，一副苦恼状：“知道了，这种破案子还是让ZT15快点结了的好，那狐狸现在敢这么疯，那些家伙占一半原因。”
　　电梯门打开，他双手插兜，大步踏出，一甩脑袋示意人跟上：“帮我拿一下，咱得让小狐狸专家好好感受一下世间的爱吧，不然他真要是和传言里那般异变成什么勿忘鬼狐，咱人类可就没活头喽...”

　　半小时前，林光霁办公室内。

　　“林顾问，明天你提前一小时做准备，我开车载你到总域。”
　　程暮寒靠在窗边，将手中的咖啡罐放在一旁，看向眼前抱着汽水喝的开心的林光霁，清了清嗓：
　　“我与谷浩交谈期间，通讯器会保持联络，等他与你约定的时间到了，你再挂断通讯上楼即可。”
　　“好，辛苦程队忍一忍啦。”
　　“我的脾气确实应该收一收。”程暮寒叹息道。
　　“只是预警一下谷浩的疯言疯语有多么惹人厌而已，没有责怪程队的意思。”
　　林光霁将汽水放在一旁，看向程暮寒目光真诚：“而且我从不觉得程队的脾气很暴躁。就像我去了研究总部那边，肯定要生一肚子气回来的感觉一样，是外部因素太过强烈导致的嘛。”

　　虽然知道林光霁的这番话是为了安慰自己，但程暮寒也确实早早的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我生气的时候，会不听对方解释，直接动手，并不是什么好习惯，所以才要改。”
　　林光霁听闻眨眨眼，回想起与程暮寒相识不过一个月的那段时间里，确实是如他形容的那样，浑身散发出一种闲人勿近的戾气。
　　再次抬头注视，现在的程暮寒已然较那时温和了不止一点，甚至能够完美融入在这火色夕阳之中。
　　飞机划过晴空，破开暖云，点缀星辰，他似听见那轰鸣，回头去看，眼中犹如颗颗繁星熠熠，闪烁不止。
　　“这里的景色...很美。”
　　林光霁一怔，忽地理解，为什么连羽翼华丽的鸟儿也总会渴望破开囚笼，飞往高天之上。
　　原来他也在追寻自由...

　　呆愣在原地几秒，林光霁迅速扭过那张火烧云一般红透的脸，让自己听起来很是镇定：
　　“是呀，坐在这里看天色渐渐淡去，也是种消磨时光的好方法。”
　　“只是可惜，我们总会错过值得静下来品味的美好，终日奔波于噩梦般末日险途之上。”
　　似有些遗憾的言语，程暮寒看向依旧那般可爱的林光霁，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点点头作为回应：“从现在开始就好。”
　　“嗯，从现在开始就好。”

　　二人间的气氛异常升温，林光霁继续着刚刚的话题，打破沉寂：“程队是有什么契机想改变自己的吗？最近变化越来越明显啦。”
　　程暮寒：“......”
　　他站起身，走向林光霁，撑着桌边轻轻抚摸着林光霁的软篷灰发：“大概，是意识到当下自己的不足，所以想要尽可能的去改正。”
　　“希望自己能够像你一样，即使是与陌生人交谈，也依旧游刃有余。”

　　话语中夹杂着隐隐的感谢，林光霁莞尔一笑：“与人交流这件事，我是花费了近十年时间才做到如今这般轻松的，程队不用太着急哦。”
　　“在那之前的我，别说是与人交流了，连视线接触都会尽可能的避免。”
　　“因为他们说，我拥有的是‘恶魔之眼’，与我对视之人都会感到恐惧，在夜间惊醒于噩梦之中。”
　　“所以，我将头发留长，让自己时常满面笑容，看起来平易近人一些。”
　　“那之后，我的患者们说，我的眼睛如同红宝石般动人，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不该这样遮住他们。”
　　“但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将这些发丝掀起了。”

　　那双血色瞳孔躲避开了自己的视线，程暮寒的手一顿，他未曾设想，林光霁竟有着这般过去，隐隐担忧起来。
　　但眼前的人儿愿意与自己讲述这些事，便已经足够了。

　　似察觉到程暮寒的情绪，林光霁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程队，我们无法撼动他人的想法，也不必为了迎合他人而改变自己。”
　　“因为，可能在他人眼中残破不堪的你，在我眼中却弥足珍贵。”
　　“所谓的通过照镜子来审视自己，他人不含私心的评价，甚至是真心话，无一例外，皆会因为情感驱使而沾染各种斑斓色彩...”
　　“信，便是真的，不信，便是谎言。”
　　林光霁站起身，露出那副狐狸般狡诈的神情，握住程暮寒的手紧贴在自己心脏：“程队觉得，我刚刚所说的过去，是否为谎言呢？”
　　程暮寒：“......”

　　短暂沉默间，心跳的震感越过胸腔传来。
　　不紧不慢，也并非铿锵有力，仿佛眼前的人儿会如同蒲公英一般，在恍惚间消失不见。
　　程暮寒多希望，这是林光霁给予自己的一次警告，让自己抓住他，握紧他，不要让他从眼前烟消雾散。
　　但程暮寒更清楚，林光霁要比任何人都渴望自在的人生，不会被规矩束缚，也不惧怕生死存亡的威胁。
　　如今这种举措，或许也只是他像平日里那般撩拨自己的小调皮罢了。

　　“你有一个小习惯，若非仔细观察，真的很难发现。”
　　程暮寒握住林光霁的那只手，重新靠回在窗台，温柔的抚摸着人的指节。
　　“在说谎的时候，你的很多动作幅度都略显夸张，甚至是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双眼，毫不动摇。”
　　“可...因为你掌握着很多心理学知识，我很难判断这是不是你为了迷惑他人而故意为之。”
　　他忽然握紧那只手，贴近，轻吻手背，看向林光霁的双眼，便见人迅速移走目光，脸渐渐发红起来。
　　“但我很确定，你在说真心话时，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都会突然间变得不自信，不曾直视他人双眼。”
　　“和你不安时的表现一样。”

　　果然，这不是巧合，林光霁心头一震。
　　在一些时刻，程暮寒似乎是能够察觉到自己隐藏起的情绪，并为之做出相对应的令人感到舒适的举动，林光霁也曾觉得不可思议。
　　“程队的观察力果然优秀，不愧是最强战力呢。”
　　林光霁收回手，端起汽水罐喝下最后一口，整理起思绪：“我嘛，无论是真话还是谎言，都会根据当时的情景和对方的表现，下意识控制自己的动作。”
　　“既要做到自然，又要做到不自然。”
　　“所以大家才会说我是狡猾的狐狸，连勿忘学研究总部的资深心理学家们都完全拿我没办法呢。”
　　林光霁顺手接过程暮寒喝完的咖啡罐，一并走去墙角的垃圾桶边扔掉，继续说道：“当然，刚刚所说的这番话也有一定的概率，是我这只狐狸正在按部就班的引诱程队，去深陷于它那冰冷巢穴之中哦。”

　　走回人身前的刹那，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脸庞，怔愣间，二人四目相对，鼻尖不过半寸距离：“如果那只狐狸是希望借助我来温暖它自己，无论是拥抱还是剖开我的血肉，我都愿意。”
　　林光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