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轮回》五更雪

20、旅馆

　　——青禾旅馆入住须知：
　　1.入住旅馆请支付让老板满意的价钱，老板会祝福您平安归家。
　　2.同日来客必须住同一间房，房间由老板安排。
　　3.为确保客人睡眠质量，当夜需有两名守夜者待在门外，人选由同房全部客人投票抉择。
　　4.请客人不要在旅馆内大声喧哗，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哦。
　　5.请认准房间门外小灯笼的悬挂位置。

　　——温馨提示：
　　1.入夜后的青禾镇不便在外逗留。
　　2.进入旅馆即代表愿意居住，且至少居住一晚。
　　3.下一场青禾民俗活动时间为三日后，敬请期待，届时请听从活动管事人安排。

　　这一条条列下来，陆云初忽然有种自己进了规则怪谈的感觉。
　　不过鉴于他不可为外人道的怕鬼特性，他很少主动接触恐怖类的任何娱乐活动，规则怪谈这叫法也只是在网上看见的。

　　像这种一堆注意事项明确摆出来，首先人会下意识怀疑规则的真假，而试验其正确与否是件很危险的事。
　　另外，这些规则看着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真要记完整也得费些功夫，等之后碰上突发状况还不一定能清晰地想到。

　　“……”这么一想，陆云初忽然觉得自己是废物。
　　但是入住须知第二点太过分了，男女先不论，他们一下来七个人，还要挤一间房，这老板会不会忒抠了点。
　　温馨提示第二点也过分，说难听点不就是强买强卖吗。

　　林知照把这五加三条提示默默看了一遍，然后抬脚走上前。
　　“你好，七个人，这个够吗？”他伸手将不知从哪里掏出的一块玉佩放到青年面前。

　　陆云初挑了下眉，心说这看着像是羊脂白玉的双凤佩，材质做工暂且不提，能在林知照手里那很可能是古董啊，七个人入住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抱歉，”青年的回答给陆云初泼了盆冷水，“我无法回答，请向老板寻求答案。”
　　他声音是正常的，除了眼珠子有点吓人，还蛮容易招人生出好感的，可惜说出的话却实在让人心寒。

　　话音落下，一旁的女人悠悠转醒。
　　她眼睛里一片漆黑，没有眼白，浓稠的墨色像是无底洞。皮肤很白，全身上下仿佛只有黑白红三种颜色。

　　林知照不紧不慢地收回玉佩，而后转向神色冰冷的红衣女人。

　　女人轻启红唇，每吐出一个字都让人觉得神智遭到了猛烈撞击，除林知照外的六人都有些站不稳脚。
　　“客人出手很大方，只是不合我意。”

　　邱恬用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声音听着没之前有活力：“老板，那方便问一下你比较喜欢什么吗？”

　　女人轻笑，上半张脸却毫无变化：“我喜欢…生命。”

　　这个概念有些抽象，难不成要让他们出一个人给老板来砍着玩吗？

　　气氛焦灼着，林知照抬起手，指尖缓缓化出一只半透明的灵蝶，翩然扑向红衣女人。
　　陆云初心猛地一提，见老板眼珠子似乎动了动，伸手让灵蝶停在掌心。这只灵蝶看着光芒黯淡随时都要消散的样子，但他并不知道灵蝶于林知照而言是什么，所以无法不对此举产生担忧。

　　女人单手捧着灵蝶凑近了看，像是在欣赏什么美味的东西，但很快眼神又飘向林知照。
　　不等她说什么，林知照轻声道：“再多便会反噬，贪婪永不可取。”

　　女人抽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低头看了眼摊在桌上的登记簿：“祝几位顺利结束本次旅行。阿桑，带新客人去404号房。”
　　名叫阿桑的男青年点点头：“好的老板。”

　　404，这个房间号可是大凶啊。
　　陆云初在心里默默吐槽，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老板手上的灵蝶，跟中邪了一样。

　　“没事的，”林知照在他身边低声说，“走吧。”
　　他怕自己不说些什么，陆云初打算把人家手心瞪出个窟窿。

　　青禾旅馆的结构在现代有些少见，站在一楼大厅里抬头就能看见上面三层楼的走廊，头顶上空荡荡的，直接就是最高层的房顶。
　　邱恬觉得自己在什么电影里看见过类似的内部构造。

　　旅馆里没有电梯，只能跟着阿桑一步步爬楼梯。

　　他们七个人里，宋秋抱着那本《小镇观景纪事》不吭声，张易皱着眉心不在焉的，王散像是有些吓傻了，一直小声喃喃着什么，最没存在感的杨琉性子孤僻更是一路沉默。

　　陆云初摸摸后颈，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林知照没说什么，他就想可能是自己…害怕的问题。

　　一路来到四楼，中间没有看到客人来往，一片寂静，仿佛整个旅馆只有他们几个。

　　一行人在404门前停下，门右边靠墙摆着一张长椅。
　　林知照目光在门左边与门牌号齐平的小红灯笼上停留几秒，然后看了一眼陆云初，后者了然，认真记下了灯笼的位置。

　　阿桑嘴角向下撇着：“几位客人，请进。”

　　钥匙或是门卡都没有，陆云初严重怀疑这扇门根本没法锁上。
　　进门前，他站到走廊外围栏杆前往下看了看，一眼就看到底下的老板，没办法，红色太显眼了。
　　还有对方指尖的灵蝶，怎么看着快要彻底没光亮了……陆云初心里一滞，很不爽地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这么多人？！”邱恬一看见屋里的情形就惊讶了起来。

　　也怪不得她一惊一乍，此刻404房间里就待了四五个人，一位老太太，两个女大学生，剩下一男一女像是情侣。
　　而且这房间的布置只在门口就能一眼望到底，像极了拥挤的十二人寝宿舍，两边各摆着三张上下铺，连张桌子都没有。

　　门外的林知照抬头看了眼黑洞洞的旅馆屋顶，然后转身进来。

　　人都进去后没剩什么空间，阿桑就在门外说了几句祝他们入住愉快的话，离开前提醒他们票选今晚的两名守夜人。

　　右边三张床从外到里依次用记号笔标着床号一二三，左边是四五六。
　　一下坐着位老太太，三下是个短发女学生，五上六上分别是那对情侣中的男女，六下是另一位长发的女学生。

　　陆云初进来时，王散已经神经兮兮地抢先坐到了五号床下铺，生怕有人跟他抢。

　　老太太绷着脸往右边挪，伸手摸着二号床下铺的枕头，床上靠墙的地方还堆了许多旧书，她小声念叨：“这是我孙女的位置……”
　　邱恬朝她笑笑：“奶奶，你放心，我们不占这个床位。”

　　满脸皱纹的脸稍微舒展一点，老人慈爱地看着她点头：“好孩子，你睡我孙女上铺，等…席面办起来……管事……好好的……”

　　后面的话说得模糊不清，邱恬不动声色看向林知照，对方稍稍点了下头。
　　于是邱恬笑得更甜了些去凑近乎：“好啊奶奶，我今年22，刚毕业，您孙女多大呀，叫什么名字啊……”

　　伴着一老一少的家常话交谈，房间里气氛渐渐没那么煎熬了。

　　张易揉揉昏沉的脑袋，指着门边四号床下铺：“宋秋，你睡这儿吧。”

　　剩下四个人，三个铺位。

　　林知照看了眼一脸犹豫的张易：“我睡最里面。”
　　靠窗又离门最远的上铺，看起来最危险。

　　陆云初捏了下泛着疼的胳膊，低声问：“要不我跟你一起睡？”
　　林知照心头一阵抗拒，口上却说：“好。”

　　顺理成章的，张易让杨琉去宋秋上铺睡，自己选了老太太的上铺。

　　和上次一样，进障后手表时间和障内时间一致，现在已经跳到了晚上七点。
　　屋里亮起昏暗的灯，艺高人胆大的林知照脱了鞋上去，盘腿坐在床尾，他伸手把窗帘拉开一点缝，目光穿过去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色。

　　“铃铃铃……”
　　吵人的闹钟声突兀响起，老太太停住唠叨眯着眼在床上摸，好一会儿闹铃声才被关掉。

　　下铺的短发女生兴奋地说：“阿林，要开始投票了！”
　　她对面躺着的长发女生眼睛一亮，在屋子里上下扫过一圈：“阿木，一定要投我，不然这次旅游就白来了。”
　　阿木眯着眼笑：“嗯嗯，你也要投我哦，我一定要看看青禾夜神到底长什么样！”
　　阿林用力点头：“当然！传说中的青禾夜神肯定特厉害，啊啊啊请保佑我们……”

　　床上倚墙坐着的陆云初把碍事的衣袍想法子系了起来，两条大长腿曲起，穿着鞋的脚耷拉在外边，林知照没让他脱。
　　他无语地把这段cue流程一样的对话听完，然后扭头看着林知照。

　　下面的老太太咳了一阵，嘴上呢喃着什么。
　　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小姑娘捧着个大木盒走了进来，脆生生喊她“奶奶”。

　　宋秋蜷着腿抱着书，低着头没敢多看小姑娘的脸。

　　陆云初看清人后挑了下眉，是白天卖书那个小姑娘，原来这就是老太太口中的孙女。

　　还没上床的邱恬在小姑娘的注视下爬上了床，气声说道：“她叫小书。”
　　又是一个挺敷衍的名字。

　　小书无知的眼神投向他们，很快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大家要待在自己床上，等我过去才可以投票哦。”

　　她也不说清怎么投，就抱着木盒站到了老太太床前。
　　老人抬手拔了根头发，然后放到木盒上，她盯着木盒看了几秒，很快上面的头发就渗进了木盒里再瞧不见踪迹。

　　下一个就是张易，他往右边林知照这边看了几眼，然后学着老人的做法拔了根头发。
　　等他投完，小书自己也投了票，很快轮到邱恬。

　　如今的灵诡处算半个民间组织，没有优先保护民众的规矩，但像这种未知的冒险还是倾向自己人参与，有风险也可能会拿到破障线索。
　　所以邱恬的选择自然是她和林知照。

　　下面的阿木投过票，就轮到了林知照和陆云初。

　　林知照垂眸看着努力把木盒举到头上的小书，随手拔了根头发放到木盒上，紧接着脑海中就响起一道机械的声音。
　　“客人，请将你的选择在心中默念，只需分别说出两人身上的某个特点。”

　　非人。
　　我。

　　默念出选择后，林知照才感觉刚才被控制的注意力回归了本体。
　　他偏过头咳了一声，放在腿边的手蹭过边上陆云初扣在床上的手掌，然后抵在唇边咳嗽了一阵。

　　小书眨着眼睛看他，林知照咳得脸都有些红，缓过来后看着陆云初投票，轻声对床边的小姑娘说：“抱歉，我身体不太好。”
　　陆云初手伸到后脑勺薅了半天才拔下一根短发，专门展示给小书看：“我自己的头发。”

　　十三个人都投完票，时间已经到了八点。

　　小书站在门边，小心掀开盒盖，把里面一块发黄的长条白布拿出来。
　　她对着白布看了好一会儿，期间抬头朝三号床上铺看了一眼，最后开心地宣布：“今晚的守夜人是阿昌和阿晶！”

　　这应该是对面的那对情侣。

　　居然一个生人都没被选中，对此邱恬还有点难以置信。

　　名叫阿昌和阿晶的情侣脸上堆满高兴，牵着手脚步轻快地出去坐到墙边的长椅上守夜。

　　陆云初正抚摸着掌心快要完全褪去的温热触感，忽然想起什么：“坏了，外面不一定安全，里面是不是也未必？”
　　对此林知照笑而不语。

　　人类之中传着一句老话，未知，往往代表着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