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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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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霞霞去探望柳元儿,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何种身份对柳元儿说话。
柳元儿只笑笑,弯弯的眼睛闪闪亮亮的,就好似那些痛苦的经历从不曾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她拉着李霞霞坐下,声音轻轻柔柔:“霞娘,你知道我在这里是如何创出这样一份家业的吗?”
李霞霞点头,谁人不知元大家一副千手观音的双面绣被相国夫人斥巨资买下,从此名扬京城。
柳元儿说:“那副千手观音是我在家中便开始绣的,想要为阿烟祈福,愿我二人可以永结同心。”
李霞霞垂了垂眼帘,柳元儿却笑着拍了拍她的额角:“而后我和冯三居于山中,他把一切好的都给我,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于是我便托邻家阿嫂将那副刺绣变卖了三两银子,为他买了套新衣。”
李霞霞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柳元儿笑笑:“我不知为何,那几年却对他生出依赖之心。或许想到父母故去,阿烟也认为我早已不在人世,这世上唯一知道我是谁的只有冯三了吧。”
她忍不住开口:“元姐姐,你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你又怎能对他心生同情?你一定是病了才会这样想的对不对!”
柳元儿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这些年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冯三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我也理所当然的将他视为了亲人。病了吗?或许是的吧,我的双腿是想逃离他时摔断的,我的父母是因为我失踪才伤心离世的。可是我啊,却怎么也恨不起他来。”
李霞霞抱住她,心疼连带着悲伤从心底浮蔓,润湿了双眸。
“冯三雇了辆马车,说要带我来京城治腿疾,我有些惊慌,我知道这腿疾是好不了了,他来这里定是有别的目的。冯三却在一瞬间晃了神,而后笑着对我说,我不会再寻仇了,你放心。”
“于京城外,冯三下了马车,他说让我先进城,他去买些吃食。他走后,在包袱里我看到了那副千手观音像还有一袋银两和一封书信。”
“他在信中说,他错了,是他毁了我这一生,如今我母家再无亲人,他送我至京城,让我来找苏家。京中名医众多,苏家又是侯府,这腿疾说不准还能医好。苏陌烟为人正直,定会接纳于我。”
“我抱着那副刺绣,进了城。这副刺绣是为他人祈福而绣得,又为他人温饱而售出,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我的手中,那么就让它为我自己而用一次吧。”
李霞霞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元姐姐,你为何没有来找苏陌烟?”
柳元儿默了许久,再回答时,声音依旧很轻。
“我进京的那一天,是十月初九。”
十月初九。
李霞霞记得,那是她与苏陌烟成亲的日子。
原来,自己所有的幸福都是践踏在柳元儿的痛苦之上。
我可真是该死啊。
此后,李霞霞常常去找柳元儿谈天,或许是为了弥补她这些年缺失的情感,也为了让她能感受到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关心在意她的人的。
只是她们的聊天内容最后总会被李霞霞带到苏陌烟身上。
“他呀,曾经可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提起苏陌烟,柳元儿的眼中闪着别样的光华。
李霞霞就这样托着腮,看着她,听她继续讲着。
“当年他随祖母来我家小住,成日就知道待在书房,什么都不关心。我们双方的祖母一力撮合我们,带着我二人去林中郊游。恰逢那日我信期到了,腹痛的厉害,一整日都窝在马车上。而他却好似没我这个人一般,照常吃饭睡觉。直到后来他的祖母与他大闹一场后,才知道,原来女子是会有信期是会腹痛的,终于学会看到我手捂小腹时,嘱咐下人去为我熬上一碗姜糖水……”
诸如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李霞霞越听越是心痛,越是心痛就越想听,因为她想要去探寻,去了解那个自己并不熟悉的苏陌烟的曾经。
那个曾经,是属于柳元儿的苏陌烟。
茅小宝把她的这种行为,归于“自虐”行为。
可是,她却越来越理解起李霞霞来,她好似已完全将自己代入了李霞霞,每一天都同李霞霞一样带着无尽的感伤,就连扶祗唤她,亦不愿理睬。
元大家就是柳元儿之事很快便传开,街头巷尾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谈资永远也绕不开给受害的女子造黄谣以及谴责昌德侯府的背信弃义。
连李霞霞,也难逃这些闲言碎语。
“她一个商贾之女怎能和人家侯府独女相提并论?这苏家就应该休了她再将柳元儿迎娶进门才是。”
“是啊是啊,可是那柳姑娘现在家破人亡,没有家族撑腰,她自己也已然这副模样,苏家又怎会娶她。”
“所以说这苏家不是东西。人家姑娘都这样了,他们一家倒过得好好的,尤其那个霞娘,开着那样大的妆楼,绫罗绸缎满头珠翠,夫君又帅。都是底层人,她凭什么比我过得好……不是,她凭什么比柳元儿过得好!”
“等着吧,苏陌烟娶她本就是为他祖母冲喜,谁不知道他是被家人强迫娶妻的,他始终最爱的只有柳元儿。”
……
诸如此类的话,李霞霞每天都会听到很多。有人传来的,故意当她面说的,无意听到的……
苏陌烟怕她多想,每天都会送她来妆楼,午后再将她接回。
“霞娘,我们是天生一对,不要理会他人。”
说着,他会和李霞霞十指相扣的走在街上,啪啪打着那些人的脸。
可是只有李霞霞自己才能感觉得到,他的手是在微微颤抖着的。
是啊,虽然柳元儿讲述的云淡风轻,但她那双断腿明明告诉了他们这四年来她漫长的付出、屈辱、煎熬和深情。
她这一切都是为了苏陌烟不受伤害,那么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李霞霞只能在夜晚紧紧抱着苏陌烟,她知道如今他也是一样的不知所措。
苏陌烟爱怜地抚摸着李霞霞的头发,声音极尽温柔。
“霞娘,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也是唯一的妻。”
李霞霞叹口气,原来,苏陌烟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意的是什么。
可是啊,如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意的是什么了。
她总是会想,如果他先遇上的是自己会怎样,会不会爱她深一些,毕竟连苏陌烟自己都说,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可是他的爱,却早就先给了另一个女人。即使今日她拥有着,却永远是患得患失,午夜梦回时,身边那个温暖的怀抱,只想拥得更紧,仿佛明日就要失却。
李霞霞自嘲地笑笑,果然女人只喜欢男人对自己长情和专一的啊。
(“老板,苏陌烟现在是怎么想的?”
茅小宝忍不住问道,可是她知道,即便问出答案,亦是徒劳。
扶祗叹口气:“知道了又如何?如今无论苏陌烟怎样想都不重要了,因为李霞霞的执念,她自己无法放下,她自己已有了选择。”
茅小宝点点头,扶祗说的一点不假。
她突然便想到了孟婆的那句话。
没缘分就是,明明两个人都很努力,可是偏偏阴差阳错,就是不能走到一起。
这句话,是说柳元儿,也是在说李霞霞。)
*
老太太大寿,这一天热闹非常。
李霞霞却恰巧来了癸水,腹痛的厉害。
苏陌烟说,要不就不去了,老太太不会怪罪的。
她自然知道老太太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自己,可是如今她若不出现在有柳元儿出席的宴会中,不知道旁人又会嚼什么舌根。
终于,她还是咬咬牙,带着如春风拂面般的笑意,去了宴席。
酒过三巡,老太太扫视了一圈席上的众人,向来慈祥的眸光中充满了威仪。
李霞霞心想,不愧是国公独女,即便如此大的年纪,依旧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霸气。
她说:“庭瑜,我听说前两日圣上因着那些流言蜚语特意派人来问话了?”
苏庭瑜点头:“是。毕竟元儿是敬远侯家独女,她尚在人世,陛下体恤臣下,自然是要过问的。”
老太太冷哼一声:“孩子们的事你莫要多管,圣上也管不着臣子的家事。元儿这一生不易,但是木已成舟,我们不能再对不起霞娘。我会把元儿当做亲孙女疼爱,为她择良婿,甚至她若不愿那便不嫁,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的,我所有的积蓄全部给元儿,我养着她。你可听明白了?”
这话虽是对着苏庭瑜在说,但显然不是讲给他听的。
柳元儿眼眶含泪:“多谢祖母,有您这句话,元儿便心安了。”
李霞霞手背上亦有温热的泪滴落。
能被这样一家人善待着,她更有些惶恐起来。
席间,她不时手捂着小腹,菜也未吃多少。
苏陌烟将熬好的姜糖水放到李霞霞跟前,又很自然地将手托在了她的后腰,轻柔熟稔地为她按揉起来。
热意传来,腹痛也缓解不少。
然而李霞霞突然站起,,甩落他的手。
“霞娘,你……”
“对,对不住,我有些不太舒服,先回了。”
女子信期时腹痛难忍,需要热水,需要揉按腰间。
这些都是柳元儿教给他的。
原来,苏陌烟对她所有的体贴,都带有另一个女子的印记。
*
“霞娘,为何你如今同我如此生分了……”
月色皎皎,树影参差,晚风拂过,宛若水中藻荇随波摇曳。
苏陌烟追上李霞霞的时候,额间隐有汗迹,好似星辰的眸子满是委屈。
“没……什么。”
默了良久,终究是他先打破了沉寂,苏陌烟亲了亲她的侧脸,靠着她的颈摩挲着,轻声道:“晚上你没怎么吃东西,我让小厮送些来。”
“不必了。”
李霞霞的冷淡并没有让苏陌烟生气,他只正了脸色,一贯如往常的温柔。
只是她觉得,这温柔本不应属于她的。
“霞娘,都会过去的。人是要向前走的,不能永远都活在回忆里面。”
“可是有些事情总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祖母都那样说了,元儿也放下了,为何你还要留在过去?”
是啊,究竟是谁一直在回忆里不出来。
夜深露重,苏陌烟带着一身清冷拥住了李霞霞。他环着她,轻吻她的耳垂。他的嘴唇很冷,吻得李霞霞一身战栗。
“你我之间,从来与他人无关,你也别再与他人作比,好不好?”
错了,苏陌烟,你与我之间,好像永远都是和旁人有关的。
李霞霞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苏陌烟,我们和离吧。”
她明白他的过往,知道自己的面前,或许有永远都跨不过的深渊。
李霞霞发觉,自嫁给苏陌烟后,她第一次如此坚决,如此理智。
苏陌烟倒凝一口气,哑声质问道:“那婚书上的盟誓,夜下的低语,你字字句句相依相伴,难道都成了空话?李霞霞,你回答我!”只是她晃了晃了身子,泪滑落下来,淡淡道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