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心之重蹈覆辙》梦十四

64、第 64 章

　　经过与念的一番话，敖寸心显而易见地沉寂了几天。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跟随在念的身后。
　　说到底，她就是不肯放弃。
　　毕竟，念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弱水的治理在天蓬和杨戬杨婵的齐心协力之下已经接近尾声，只等最后一条河道挖通，便能引弱水奔流入海。只是不知道，水下的那一股浊气还存不存在，没了宝莲灯，杨婵她们不知还能否送弱水上天？
　　敖寸心正想着，便感觉衣角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姐姐，你不开心吗？”
　　敖寸心低头，便看到一个不过四五岁大小的小女孩，手里捧着大捧的桃花，睁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仰头看着她。
　　小姑娘：“阿娘说，不开心的时候看花花，就会变得开心了。”
　　敖寸心看着天真坦荡的小姑娘：“你娘呢？”
　　小姑娘：“婶婶说，阿爹和阿娘变成花花了。看见花花，就是看到阿爹和阿娘。”
　　小姑娘：“姐姐，这个送给你，要开心哦。”
　　小姑娘递给她一枝桃花，敖寸心看着她蹦蹦跳跳着走远。
　　尚且年幼的她，并不知道逝去的含义，她的婶婶为她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敖寸心回头，看向身后的念。
　　念感应到敖寸心的视线，也回眸看向她。
　　敖寸心：“念，你能不能，陪我入一趟人间。”
　　念神色淡漠，无所谓入，还是不入。
　　敖寸心恳求：“就当，看在你千年之后，曾将我送回来的份上，看在另一个你的份上、、”
　　念沉默片刻，盯着敖寸心看了好一会，然后答应：“好。”
　　于是敖寸心与念一起入了人间，就在那个送花小姑娘居住的村子里。
　　敖寸心记得，念曾经说过，蚩尤还在时，她曾在蚩尤的部落附近呆过一段时间。并非是为了谁因为什么事情而驻足停留，只是那段时间刚好走到那，遇到蚩尤。而后成为一个热情的少年毕生的追逐。
　　村子里的百姓都很淳朴热情，都是从灾难中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人，他们有些失去了妻子儿女，有些失去了父母兄弟，若非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
　　坐在屋门口纳鞋底的大嫂提起往事的时候还是会悲伤，却不会被悲伤困住：“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离开的人，总是希望活下来的人能更好地活着。”
　　敖寸心偏头看向坐在一边没什么表情的念。
　　那个时候，她把她留下，送回千年之前，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
　　是既希望她能好好生活，向前看，也给了她后退的余地，让她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吧。
　　敖寸心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涩意眨去。
　　她早就不是那个会在难过的时候放声大哭的敖寸心了。
　　人间酸楚，爱恨离别，她一条龙，竟比人尝得还多。
　　她们在村子里呆了两天，又去了另一处城镇。
　　城中远比村子里繁华，虽然还比不上千年之后，但也有些热闹的把戏。既有醉卧高楼的笙歌燕舞，也有人潮如织的碰撞吆喝。
　　她们一路走，一路看。
　　既曾路过安居乐业的小镇，也曾走过百姓苦不堪言的都城。
　　既看到过相恋之人无法相守的无奈，也看到过百转千回虽死不悔的忠贞。
　　她们见到了慷慨赴死谏君主的壮士，见到了心有黎民怒而拔剑的书生，见到了于皇权之下被践踏的贫民的嘶吼，也见到了被逼无奈献城投降的诸侯。她们见到了反复无常奸险小人的卑劣，也见到了萍水相逢舍命相护一腔正义的赤诚，看到了君王的残暴恣意，也看到了底层贫民的互相取暖、挣扎求存。
　　最后她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村庄。
　　可是才不过短短几年过去，这个村庄已近荒芜。
　　在席卷天下的灭商之战中，没有人哪个地方能够自战争中幸免。
　　当年那个捧着花觉得阿爹阿娘变成花花的小姑娘，枯冢上也长满了杂草。曾经说着要活下来的妇人，终于也步上了离开的亲人的后尘。
　　敖寸心将路边折的桃花放在小姑娘的墓前，她是龙女，凡人在她眼中不过是脆弱的蝼蚁。她喜欢人间的热闹，可感慨于凡人的悲欢离合，怜悯于他们的弱小可怜，可也仅是如此而已。甚至其实她并不很明白，念为何如此钟爱人间？
　　为何唯独在看向人间的时候，看到人间烟火红尘的时候，她的情绪才会变得温软。
　　可如今，走了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年，她好像有些明白念为何独独留恋人间了。
　　人间并不都是好的，但人间总是好的。
　　人间永远不缺少傲骨、正义、善良、坚贞和情义。
　　敖寸心蹲下身，看着那连墓碑都没有的荒坟，念走到她身边：“还要继续走吗？”
　　敖寸心静静不答，良久过后，方才开口：“念，你觉得人间好吗？”
　　念垂眸看她：“人间之地，天地之道自然流转，天恒长，地恒久，万物生生相息，无有翻覆天地之能。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
　　敖寸心抬头看向目光冷淡的念，怔怔半晌，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自眼眶中滚落。
　　可你以前，明明说过人间很好的。
　　她们走过这么多地方，看过那么多的人和事，可念还是念，和刚从沉睡中醒来时并无不同。
　　无心无意，无有悲欢。
　　念见敖寸心没有答案，转身离开，却被敖寸心叫住。
　　敖寸心：“念、、、你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吗？”
　　念：“我没有喜欢这种情感。”
　　一瞬间，敖寸心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