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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18 换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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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要解决灵异问题,须得专业人士出手不是。
我爸开公司嘛,肯定是信风水的,什么背山靠水,旺气生财之类的他最信了,我家别墅的位置就是风水先生选的。
而且我爸把有事没事喜欢让那个风水先生来家里坐坐,看看格局有没有要调整的地方。
我手上那紫水晶手链就是这风水先生给我的。结果说好的保平安呢,结果人死链断。
就是这个风水先生,某次按着我的脉跟我说,我将来要嫁给一个比我大三岁的人,婚后幸福美满,夫妻白头偕老,儿孙和美满堂。
我当时还在心里骂他,因为我当时超级吃年下,年下小狼狗什么的萌死我了。
从那以后,我都暗搓搓喊这个风水先生作老李头。
但是我现在,无比希望老李头说的是真的。
老李头的家我也认识,因为就是我爸给买的地,他家搬进来的时候,我还来吃过搬家酒。
此处偏远,地买在了山脚下,房子是老李头雇了人建的,用的江南青瓦白墙的小别院样式,面前淌过一条小溪流,房子围墙里外种着凤凰竹。
所以我就来过一次却印象深刻。
因为这一栋该生在秦淮河畔的江南建筑,长在了北方连山都长得格外硬朗的山脚下,真的是很突兀。
他家倒是不闭户,我连推门都不用推就直接从大门晃荡进去了。
“这是不是报应啊,老爷三年前……”
刚要推门,我在客室前顿住了脚。
卧槽,我阿姆怎么在里面。
客室的门突然开了,胖胖的老李头坐在里边——他没少从我家捞油水——旁边的凳子上是正在哭诉的阿姆。
卧槽,我该怎么跟我阿姆解释???
幸好我反应快,我冲老李头说:“佳佳跟我提过这里,我想着佳佳会不会在这里,所以来看一下。”
加上挤眉弄眼,老李头自诩通晓风水天地,总认得出来是我吧,但是并没有,他一脸茫然看阿姆。
阿姆将泪水拭了拭,跟风水先生介绍我:“这是佳佳的男朋友,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小伙。”
有责任心你昨天还把我告到了公安。
我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外表不能翻,因为我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不能显得我找了一个很low的男朋友。
然后三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我来找老李头是有事的,但是阿姆在我又没办法直说,所以一直很尴尬地站在门口。
“陈女士,那我们下次再聊哈。”风水先生讲话带着南方某个小城市的口音,虽然已经很努力地讲普通话了,但是他的普通话还是不够普通。
阿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临走前还跟我点了点头。
我眼看阿姆走远了,把客室的门推上,就跑到了老李头面前:“喂,老李头,是我啊。”
老李头着自己的山羊胡:“你是哪个?”
“是我,沈佳佳。”
老李头跟尊弥勒佛似的乐了:“莫开玩笑,你明明是个男娃子。”
我真觉得他该减肥了,别人家的风水先生都仙风道骨,就他珠圆玉润,再过几年我怀疑他等不到三花聚顶就三高冠心,驾鹤西去了。
我在阿姆刚刚坐的位置上坐下:“你要负责任,我戴了那紫水晶的手链,还是出事儿了,那紫水晶被摔得稀烂,怕不是玻璃做的。”
风水先生眯缝的眼睛瞪圆了:“你啷个晓得是玻璃做的?”
靠,还真是玻璃。
老李头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是玻璃做的,是纯净的紫水晶。”
“我地理老师说了,矿石就没有纯净的。”
老李头一直握在手里那把扇子扣在桌子上:“不是呀,我说的纯净是形容词,干净啊,纯洁啊,懂不懂?”
我把我的经历跟他说了一遍,老李头到底是风水先生,怪力乱神见怪不怪,很快就接受了我的说法。
老李头道:“所以你现在什么打算啊?”
我说:“把我换回去。”
老李头面露难色:“换不了。”
“我靠,老李头你真的是江湖骗子吧?”
老李头支吾其词:“你都讲了你死了。”
我老早就觉得这老头子不靠谱。
虽然他每次带的点心还挺好吃的。
我吃着他桌上的点心。我一紧张就爱吃东西,看见什么吃什么。
老李头:“你想清楚了?”
我说:“想清楚了。”
老李头说:“换是能换的,但一般来讲,肉身跟灵魂的状态同步,你换过去可就没有活路咯。”
我塞了块软糕进嘴里,其实我想过,不过是灰飞湮灭,就此消失,反正也没人挂念我。
我只要不是跟刘飒那样一直被困在尸体里嚎就成,那太恐怖了。
我又拆了块巧克力:“老李头,我爸听你的话,你看我也快死了,你能帮我给我爸传句话不?”
老李头问我:“啥话?”
我嘴里甜丝丝的,现在的巧克力放糖多,小时候偷吃我姐的黑巧克力吃,苦得我哇哇大哭,把巧克力抹得我自己满脸都是,我姐发现了,说我一副偷吃了屎的样子,然后我哭得更凶了。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爱哭鬼了,我长大了。
我靠在放糕点的小几上:“刘飒有个室友,名字叫江煜。他人挺好的,这两天挺照顾我的,我想让我爸资助他。”
我以前在新闻上看见过,说贫困大学生,办了助学贷款读书,毕业的时候找不到工作拿不出来钱还,最后跳楼死了。
虽然我觉得江煜应该挣得够钱还助学贷,但是我觉得他不该为了钱放弃自己的梦想。
我既然有个这个有钱的爹,就该利用起来不是。
老李头沉吟了一会儿:“这世上人心难测。不要因为见着好的一面就以为碰上了一颗善心,见过差的一面就以为这是一颗祸心。善与恶没有绝对的分界线,好人与坏人也同样没有,好人也会做坏事的时候,坏人也会有做好事的时候。”
老李头突然这么正经我有些不习惯,这么正经着,觉得他有了那么点仙风道骨。
老李头问我:“你想好了吗?”
我伸出两个手指:“二十万。”
老李头答应得爽快:“行。”
我本来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没想到老李头答应得这么痛快。但是仔细一想,这钱又不是他出,他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但我还是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太多了吗?”
老李头瞥了我一眼:“万事自有因果,你会做出这个决定,早有因缘前定,我不过是顺着因果之缘办事。”
我翻了刘飒的手机,把江煜的电话给留了。
“换魂需要一定的手续费。”老李头咂么着嘴。
他都答应给我帮忙了,要点小费也正常。
“要多少?”我问他。
老李头从兜里翻出来一本封面都毛了边的线装本:“我查查价目表哈。”
他翻了一阵:“1325块2毛,添个零头,1400吧。”
“老李头你狮子大张口,抢钱呢吧?!”
老李头道:“就是这个价,不然效果不好,爱换换,不换拉倒。”
“不能让我爸给你嘛?”
老李头:“你的钱是你的钱,你爸的钱是你爸的钱,一码归一码。”
我就知道这老头贪财,打开支付宝付款码:“行吧,一千四就一千四。”
就当刘飒的买命财了,反正他不亏。
老李头喜滋滋拿出了手机收了钱。
我怎么……越看他越觉得不靠谱啊。
18.
换魂的台子在客室的隔壁,门上落了一把生了锈的锁,老李头用自己的袖子把锁头擦干净,用钥匙开了锁。
门有点涩住了,老李头握着门把手把整个人靠到门上才推开,门板砰的一声震颤着弹开,灰尘在小天窗照进来的光束里飞舞,这个房间里摆满了各种我没见过的法器之类的东西。
老李头拿了一块抹布擦了擦屋子中间的一张台球桌似的桌子,灰尘飞起来,呛得他不住咳嗽。
我站得远远的。
老李头招呼我:“娃娃,来帮个忙。”
他递到我手里一叠黄纸,上边用朱砂绘着符咒,他从台球桌的桌洞里掏出来一个罐头,吹开灰尘打开是一罐浆糊。
我有点嫌弃:“这能行吗?”
老李头撇我一眼:“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你付钱了。”
我忙道:“信信信。”
老李头能把我爸骗那么多年是有原因的,毕竟我看他这正儿八经地绘阵法,贴符纸一通折腾,我还真信了他会换魂。
躺上去的时候背后有点凉,内心倒是也没有什么挂念的。
老李头道:“娃娃,我开始了哈。”
“好。”
窗外的阳光正盛,竹子在外面摇摇摆摆,阴影晃了晃去。今天外面的天好蓝,天花板的角落里挂着蛛网。
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生命诞生,每天都有很多生命逝去,我不过是其中一个。
老李头道:“娃娃,你要记得,最好好不过白玉无瑕,最坏坏得过恶鬼虎伥,有盈有缺才是月亮,有善有恶才是人间。人心善变,世道善变,从今往后,希望你坚持本心,不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走这一遭。”
他有时候说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我笑了笑,我的手里捏着江煜的那枚书签,我手心的汗粘腻腻地粘在书签上。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人世间,闭上了眼。
原来人死前是真的会有走马灯的,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将近的时候大脑会控制不住开始回想一生。
我这一生不长,不过短短十七载多几个月。
我在争吵中降生,我在叛逆中长大,我在暴行中死亡。
幼时父母离异,姐姐护我爱我,却还不如个花钱雇来的阿姆能记得我每年的生日,我的心灵如同一片荒地。
人活着得靠自己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懂。
所以我戴了三个耳钉,一个代表爸爸,一个代表妈妈,一个代表姐姐,我就是我全家,我给我自己全部的爱。
我爱看小说,没什么理想,我成绩一般般,没什么朋友,我只不过是个平凡而笨拙的普通人。
都说人人生而平等,但是我们每个人出生时却都带着标签,标签指引每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特立独行的人往往被批评,被教化,直到合乎礼教。
而礼教又是什么?
我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明明人人都喜欢,为什么我这样做就会被骂“不要脸”。
那些盯着我短裙下的腿的人,那些训斥我黑夜里还走在马路上的人,那些骂我化妆像妓女的人,他们说,我“迟早有一天被强、奸”。
我不是个“完美”的受害人,但是这不代表我活该死于一场强、奸。
如果我可以有墓志铭,我想在墓志铭上写:
“这里埋着不良少女沈佳佳,
“她酷爱穿短裙,喜欢化浓妆,热衷走夜路,
“希望有一天世界可以包容她的不良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