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等闲》涂中

1、若等闲（01）

　　陆等看着言江楚表情不善地挂断电话，有些不解地往前迈了一步，正想开口问出了什么事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
　　言江楚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皱着眉思考该怎么处理这棘手的情况——他一直以为宫维林听了他的话，与那小鬼去国外旅行了，谁知道这小子竟然还留在学校！
　　陆等伸手压了压眼睛，模糊的视线慢慢又清晰起来，他这才开口问沉默不语的青年：“江楚，怎么了？”
　　他一开口，言江楚才恍然想起，当初告诉他维林和欧阳已经离开本市的就是眼前的人。
　　“维林他们根本没有去国外。”清和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怒气，言江楚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骗我？”
　　陆等微微一怔，他并不笨，从言江楚脸上的表情和突如其来的问题，再加上之前种种情由，稍加联系，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出事了？”
　　那双过于漂亮的丹凤眼淡淡扫过陆等面上微带担忧的表情，略挑起的眉似笑似讽：“乌家那群扶不上墙的，竟敢拿维林来威胁我。”
　　话并不重，不熟悉言江楚的人听了大概会觉得言家小公子只是陈述一句话。
　　与他相交多年的陆等却明白，言江楚越是轻描淡写地说话，就越表示他气得厉害。
　　看上去斯文有礼、温和可欺的言小公子最恨的就是被别人要挟；更别说还是拿他最重视的宫维林来做文章！
　　“陆等，你为什么说维林他们走了？”言江楚相信陆等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会骗他，所以并不打算不依不饶，只想知道为什么。
　　陆等抬眼看看他，目光晦暗不明，最后仍旧是那张看不出明显情绪的冷淡面孔：“我确实把他们送到机场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
　　言江楚轻笑了声：“但你没看他们上飞机——”他顿了顿，声音带了几分冷意，“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陆等没说话，目光落在随风飘飞的葱绿窗纱上。他当初答应言江楚的，不过是一定亲眼看着那两人上飞机，可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不得不先行离开。
　　“抱歉，当时家里有点事……”陆等犹豫了会，方开口。
　　言江楚却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解释：“算了，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主要是把维林救回来。”
　　陆等愣了愣，随后勾唇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
　　“小少爷，老爷回来了，正在书房等您。”管家言辛海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舒缓了略显僵硬的气氛。
　　陆等朝言江楚挥挥手：“我还要回学校一趟，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陆少爷，我送您。”言辛海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陆等迈下台阶之时，言辛海叫住了他：“陆少爷，老爷要我转告您，谢谢您一直以来对小少爷的照顾，如果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向老爷开口。”
　　陆等有些惊讶对方的话，但还是淡淡回道：“言先生太客气了，江楚是我的朋友，说不上什么照顾。”
　　他点点头，离开了言家。
　　言辛海目送着高大的背影走出大门，又站在原地想了会，才缓缓走回楼上言恒的书房。
　　言江楚已经离开了书房，言恒正站在窗边，也不知在看什么。
　　“老爷，我将您的话转告给那孩子了。”
　　“阿海，你觉得陆等怎么样？”言恒的样子与言江楚十分相似，但比起自家小儿子温雅的外表，言恒的五官线条更加纤细精致，眼角眉梢的煞气也更重几分。
　　言辛海想了想，才微笑着回答：“很不错的孩子，要就这么毁了还真有点可惜。”
　　言恒低头看着书桌上的光碟，良久，才慢声道：“可惜的是他姓陆。”
　　陆家老爷子陆爱华早年在军队，后来调回家乡担任□□，之后大力整顿本市的□□势力，黑白两道你争我斗，免不了血雨腥风。到如今，就形成了以言、陆两家对立为代表的微妙抗衡。
　　严格来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言家其实已经洗白了一大半。
　　只是对于陆爱华，言恒怎么也不肯与之握手言和。
　　“阿恒，筱筱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言辛海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劝说，“她只希望你能活得开开心心，而不是一直背负着仇恨。”
　　言恒笑了笑，越过书桌走到言辛海面前，将男人抱进怀里，才低声道：“我永远也不能原谅陆爱华。”
　　他永远也不会原谅那个害死他最疼爱的妹妹的男人，即使他清楚，陆等跟这些昔日恩怨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他姓陆，而且还是陆爱华最疼爱的唯一孙子，这就足够他注定要成为牺牲品。
　　言辛海暗暗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书桌的相框上，相片上的女孩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笑容温柔可人。

　　“等等，你又去言家了？”邱书雅看着自己的独子，眼中满是担忧，“让爷爷知道又要罚你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除了在言江楚的事情上，陆等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儿子。身为一个母亲，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即使陆等爱上的是与其同性别的男人，她也能够接受，可这个对象却偏偏是言家人！
　　“妈，我没法放手。”
　　陆等笑了笑，声音温和，眼中的苦涩和自嘲却浓得淹没了所有表情。也只有在邱书雅面前，他才不需要强压自己的心情，甚至可以流露出他的伤心。
　　邱书雅叹了声，轻抱了下已经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儿子：“妈妈知道，你们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妈妈一定站在你这边。”
　　陆等心中一震，有那么瞬间，他以为自己的母亲已经察觉到这段感情其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邱书雅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他的疑虑。
　　“等等，你要不要和那孩子一起去国外继续念书？这里的是是非非，本就和你们这些孩子无关……”
　　“——我考虑下，妈。”陆等点了点头，给了个极为模糊的回答。
　　邱书雅慈爱地拍拍陆等扶着她的胳膊：“不单你自己考虑，还应该和那孩子好好商量。”
　　陆等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应了声，随即便转了话题：“爸还没回来？”
　　邱书雅摇摇头，保养得当的面容上露出点嗔怪：“你爸那脾气，一有案子哪还记得这个家。”
　　五天前，在近郊一户待拆迁的废屋后的人工池里发现了具女尸。经初步调查，死者名叫柳云飞，22岁，刚大学毕业，是市内一家知名企业的高级白领，有一辆刚用分期付款购买的雪弗兰，上下班均是自己开车。出事那晚公司有一个庆功宴，她因为在宴会上喝了酒，所以没有开车，而是打的回家；根据法医判断，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到两点左右，死因是溺毙，没有性侵害迹象。
　　陆等一般是住学校，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对这个案子的了解基本来自于报纸和网络，此刻听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根据他所知道的情况，这是一件没多少疑点的抢劫杀人案，警方立案调查的第三天便锁定了一位的士司机，而那个叫赵峰的年轻男子也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
　　这么一个案子，应该不至于要惊动到他那当局长的爸爸吧？还是说，这件看似普通的抢劫杀人案背后隐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等等？”邱书雅见自家儿子坐下就不说话了，不由有些奇怪，“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陆等回神，没有说出自己的疑虑——邱书雅的身体自从生下陆等后就一直没能恢复，他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妈，今晚我不回学校，在家陪你。”一直在他们家帮忙的沈筠因为儿子的婚事而请了两个月的假，现在陆孝嘉又公务缠身，他还真有点不放心身体不好的母亲一个人。

　　乌优晴气鼓鼓地将名牌手袋往床上一扔，站在原地顿了下，回头朝跟着自己的保镖发火：“别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行不行？！黑鸦鸦一身，看了就晦气！”
　　那保镖大概早就习惯了乌大小姐时不时的迁怒，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被墨镜遮了一半容颜的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乌优晴想到那个叫宫维林的男人，越发烦躁——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到底哪里比她强了？！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喜欢那家伙！
　　“小姐，老板让您不要插手这次的事。”大概是从乌优晴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看出了端倪，保镖静静提醒，虽然大概说了也是白说，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应付应付的。
　　果不其然，乌优晴跺了下脚，娇蛮劲更甚：“你闭嘴！宫维林在哪里？带我去！”
　　“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
　　保镖只负责乌大小姐的安全，宫维林被关在哪里他自然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不可能告诉乌优晴，毕竟他的老板是乌优晴的老爸而不是眼前这个被惯得娇蛮任性的大小姐。
　　乌优晴也知道这点，皱着眉想了会，弯腰从手袋里掏出个手机，接通后劈头就问：“欧阳寻在哪里？”
　　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乌优晴的口气又差上几分：“少废话，我自己会跟爸爸说！”
　　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欧阳寻看了眼面前的女孩，随即露出个轻佻微笑：“喲，乌大小姐，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啊。”
　　本来应该是赞美的话，但从欧阳寻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真诚，反而带着别有深意的嘲讽意思。
　　乌优晴咬了咬牙。
　　欧阳寻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讽刺身为女人的乌优晴长得还没他好看。
　　偏生乌优晴找不到反驳的话——欧阳寻的五官确实精致得几乎能以梦幻来形容。
　　“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上，这么嚣张，就不怕我给你这张引以为傲的脸留点纪念！”乌优晴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凶恶点，不过毕竟是大小姐，威胁的话听在在场的两个男人耳中只觉得幼稚。
　　“别客气，尽管动手就是，不过恐怕你得自己来——”欧阳寻懒洋洋地动了动被捆住的手，“因为我不是在你手上，而是在你父亲手上，我想你还叫不动乌正鑫的人来做这种蠢事。”
　　乌正鑫只是想拿他们来制约言家，不会干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傻事，绑架归绑架，却不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欧阳家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软柿子。
　　乌优晴一时被他的话堵住，好一会才勉强挤出个冷笑：“哼，你放心，我当然知道欧阳家的小少爷不能有什么差池。不过我要找的也不是你，是宫维林。我倒想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有哪点值得你们如此神魂颠倒——”她故意停顿了下，才恶毒地继续言道，“也许是床上功夫？”
　　“你敢！”欧阳寻眼神一冷，迫人的气势顿时让美丽的面孔多出一分令人心惊的魄力。
　　乌优晴被他突然激烈的情绪吓了一跳，人也往后退了几步，却仍强自道：“你看我敢不敢！”
　　她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对方，不料这个一向很注意风度的青年会如此紧张的疾言厉色，显然宫维林对欧阳寻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心中忿恨，她忍不住将手袋朝坐着的欧阳寻砸去。
　　“小姐，请住手。”保镖及时挡下了她的动作，“打伤了欧阳家的小少爷，到时候老板会不好交代。”
　　乌优晴恼怒地瞪着挡在欧阳寻前面的高大男人：“让开！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少多管闲事！”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小姐。”男人似乎笑了笑，随后声音突然有了细微的改变，“准确来说，我是在做好我自己的事。”
　　乌优晴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倒是被护住的欧阳寻轻笑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爷子发话，我敢不回来么……”带着笑的声音半是抱怨，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容。
　　乌优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保镖”：“你、你不是爸爸派来的人！你是谁？”
　　男人微微勾起唇，笑容倒极为温柔：“乌小姐，你对自己身边的人连基本印象也没有，很危险呢。”
　　乌优晴往后退了两步，直觉地去掏手机，这才意识到手袋还在陌生男人手中。
　　“我叫欧阳睿，乌小姐。”欧阳睿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替欧阳寻解开手上的绳子，“这小子的堂兄，职业是摄影师……”
　　欧阳寻手一自由，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废话：“成了，你以为你相亲么，要不要把家谱啊生辰八字什么的一并报了？”
　　乌优晴听说过“欧阳睿”这个名字——欧阳寻的堂兄，也是欧阳家年轻一辈里的老大，听说人是极聪明的，谁知最后跑去当了个摄影师，满世界乱窜就是不喜欢回家，把欧阳家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辈气得不轻。
　　“那么，乌小姐，”欧阳睿好脾气地笑笑，也不在意欧阳寻的目无兄长，而是对乌优晴道，“得暂时委屈你和我们走一趟了。”
　　“什……什么走一趟！要去哪里？！”乌优晴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慌乱恐惧。
　　欧阳寻撇撇嘴，活动着手腕，很不情愿地问看上去十分无害的男人：“喂，一定要带上她？很碍手碍脚的！”
　　欧阳睿没理他，而是慢条斯理地从乌优晴的手袋里掏出那支小巧玲珑的手机，随后便将手袋递还给其主人。
　　大概是他的动作过分从容，表情又很是温柔，乌优晴竟然十分顺从地接过自己的手袋。
　　“乌小姐，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想请你帮个忙罢了。”欧阳睿微微眯起眼，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极具安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