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等闲》涂中

2、若等闲（02）

　　“维林呢？”从被关的屋子出来，却没见到预想中的人，欧阳寻转头问走在自己后面的男人。
　　欧阳睿拉开驾驶座一边的车门，表情语气净是闲散：“不知道。老爷子交代，把你安全弄回去就成。”
　　来救这个堂弟是因为难得回一趟家却被老爷子逮个正着，没办法，只好洗把脸跑来继续劳心劳力。至于另外一个，要关在一处也就顺手救救，但谁知道乌正鑫将人囚哪了？麻烦事少一桩是一桩，反正老爷子的意思他已经办到了。
　　欧阳寻自然清楚他的性格，一把按住车门：“慢着！先把维林救出来，不然我不会和你回去！”
　　欧阳睿微微皱了下眉，有些好笑又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任性自我的堂弟这般在乎一个人，而且看其表情，还八成是认真的。
　　若有所思地摸着左耳上的耳钉，欧阳睿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威胁我？”
　　欧阳寻最怵他这种似笑非笑、温情脉脉的样子，念及自个还不知在哪里的恋人，一向唯我独尊的大少爷也只能收起身上的傲气，十分乖巧的服软：“不是威胁，是请睿哥你帮我。”
　　他生了张漂亮脸蛋，再摆出一脸忧郁焦虑，确实很容易让人心软，但那只是对一般人而言。欧阳睿从小就看着这么张面孔，早有了免疫力，眯了下眼，根本就不为所动。
　　欧阳寻也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家里宠自己的那些长辈和身边那些朋友，你再装可怜也是白搭，但他现在的表情哪里用得着装？一想到宫维林也许会有危险，他就忍不住心惊，一边还得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要想个办法让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的欧阳睿答应救人……
　　“好吧，看在你好歹是个美人的份上，帮你这次。”欧阳睿开始对那个叫“宫维林”的人有点兴趣了，在欧阳寻又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开口答应了帮忙。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乌优晴一直站在旁边。她不是没想过趁对方不注意逃走，但刚移动了一步，就发现看似完全没留神自己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恶意，也不见什么狠戾，但就是让乌优晴再不敢动半分。
　　“乌小姐，要请你替我们指路了。”欧阳睿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对乌优晴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优雅，绅士风度十足。
　　乌优晴指给他们的路直接通往一处废弃码头。
　　欧阳寻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四处看了看：“在哪？”
　　“仓库，但我不知道是哪个。”乌优晴也正在打量码头边那一个接一个的旧仓库。
　　码头虽然早已弃之不用，但边上的那些仓库经常还会出租给一些有需要的人。要在不下百八十个的旧仓库里找到宫维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欧阳睿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更不喜欢像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守株待兔的成语听过吧？”舒舒服服地靠在驾驶座上，欧阳睿从口袋里掏出盒烟，叼了一根在嘴里，却并不点燃，“有点耐心，小寻。”
　　欧阳寻回头瞪他一眼：“那种东西我从来就没有过！”
　　“那就动点脑子。”欧阳睿合上眼假寐，“你要想出个可行的主意，我也不介意急躁一点。”
　　说到主意，欧阳睿不是没有，但到了这里，他突然又对“看看是什么样的人驯服了自己这个堂弟”没什么兴趣了。
　　欧阳寻在原地转圈子，转着转着，眼睛一亮，指了指乌优晴：“乌家大小姐在这里，”又指指仍旧一身黑色西装的欧阳睿，“还有个现成的保镖先生。”
　　于是按照欧阳寻的计划，乌大小姐和她的“保镖”顺利进到关押了宫维林的仓库。
　　欧阳睿站在乌优晴身后，听着她与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争执，心里则寻思着怎么从七个训练有素的打手手中成功救人同时保证回去时还能捎上乌大小姐。
　　欧阳家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年纪大老糊涂了，还是真的关心则乱，一听到最疼爱的孙子被绑架，竟什么也不顾地把一个十分重要的项目签给了乌氏企业。那个项目本来已经和言家谈妥，只剩正式签合同，这么一闹，言家怎么肯善罢甘休？
　　没办法，只好再想办法让那份合同消失。
　　“大小姐，也不是不能让你见，但您这位保镖得在这等着。”中年男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乌优晴愣了愣，下意识地返头去看欧阳睿，后者眼睛被墨镜遮住，根本看不出情绪。不过她也没踌躇多久，欧阳睿很快就开口，话却是对着那中年人说的：“老爷要我随时随地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这……”中年男人也知道乌正鑫最宝贝这个女儿，一时吃不准眼前的黑衣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只好求助似的看向乌优晴，“大小姐，要不，我带你们去，但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可以吗？”
　　这次乌优晴没再看站在身后的男人，点点头：“带路吧。”
　　宫维林并没有被关在仓库，而是仓库后的一间小屋里。屋子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就只有那张以欧阳睿的身高需要弯腰低头才能进的小门。
　　中年男子拍了拍外面的铁门，里面虚掩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开门的年轻人顶着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脸色苍白，揉着眼睛像是还没睡醒：“怎么了？”
　　中年男子朝后示意了下：“大小姐想见见那小子。”
　　“啊，哦……”年轻人含糊着，却并没有其他动作，而是侧头看了看屋子里另一个方向，随后才问，“要进来么？”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把那小子带门前来让大小姐看一下就行。”
　　年轻人“哦”了一声，看了看乌优晴，摇摇晃晃地往房子里面走去。
　　“怎么这么久？”乌优晴有点不耐烦地往门边走了两步，这屋子又没多大，带个人到门口需要一分钟以上的时间？
　　中年男子大概也觉得奇怪，提高声音喊道：“阿平！别让大小姐久等！”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回话，只是语气慌乱：“金叔！你快、快进来，这小子有点不对劲啊！”
　　被唤作金叔的中年人听了，也没多想，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就冲了进去——当初乌正鑫交代过，不能让人伤到分毫，只看住就好，要真出了什么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乌优晴犹豫了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就在她踏进门的一瞬，先进去的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而本来在后面的欧阳睿反应迅速地快步挡在了乌优晴身前。
　　“这……你是谁？！”乌优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一招就将金叔放倒的男子，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那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青年男子，五官说不上有多好看，但很有男人味，有种说不出的冷硬锐利。
　　欧阳睿快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单人床边站着个一脸迷糊样的年轻人，之前开门的小青年此刻被捆住双手扔在床上，被叫做金叔的中年男子则捂着肚子在地上蜷成一团，而另一个站着的男人……
　　“呵，”欧阳睿低笑一声，扬扬眉，“你好，我是欧阳睿。”
　　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因为这句话而生出股深切的无力感，本来僵硬的气氛也因此瞬时缓和下来。
　　即使是依旧有些糊涂的乌优晴，也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男人的神经到底是什么构成的？现在是自我介绍的时候么？！
　　“……我叫陆等，是来接维林的。”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么句话，陆等的反应更是让气氛又缓和几分。
　　本来应该剑拔弩张的紧张场景因为掌控情势的两人那种不在状况的反应完全变成了一出好像串错门的轻喜剧。

　　沿江路边的一栋独立别墅里，乌正鑫面带得色地看着独身前来的青年，语气里似是调侃似是不屑：
　　“没想到啊，言家的小公子，居然迷恋一个男人到不惜以身犯险的地步啊！”
　　言江楚冷冷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乌先生，我已经来了，维林人呢？”
　　乌正鑫摊摊手：
　　“言少爷，我又不是傻瓜，说好的，你先将东西交出来，我自然会……”
　　“你不是傻瓜，难道你觉得我是？”
　　言江楚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
　　“没见到人之前，我不会把东西给你。”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也不介意他的无礼，以一种长辈的口吻笑眯眯地道：
　　“年轻人性子不要这么急，我已经让人带他们过来了，大概再十分钟的样子吧。如何，坐下来喝口茶？”
　　他举了举手中的茶壶，一脸诚恳。
　　言江楚走到窗前坐下，将面前的茶杯朝下一转，脸上是淡淡的微笑：
　　“多谢好意，不过我更爱喝咖啡。”
　　从窗户可以看到沿江公路以及更远处的跨江大桥，此刻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一眼看过去除了车还是车。
　　而在这车流之中的某一辆正堵在一处路口的黑色轿车里，乌家大小姐正与那个不知何时被调了包的“保镖”先生大眼瞪小眼。
　　欧阳寻在前面开车，趁着堵车的空儿可劲儿地骚扰副驾驶座上的恋人，自然没那个空去注意后座两人的“眼神交流”。
　　在又一阵不知哪个没耐心的家伙的喇叭声后，乌优晴终于开口打破了车内前面粉红后面灰白的气氛：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欧阳睿还是那张老神在在的脸，唇边一缕轻笑，声音温和：
　　“乌小姐，到了你就知道了。”
　　欧阳寻大概是不爽乌优晴突然出声导致自个恋人直接一巴掌拍落那只不安分的手，撇撇嘴，没好气地吓唬道：
　　“把你卖到偏远山区给人家当媳妇去！”
　　这一听就是玩笑话的气话，因为欧阳寻冷冽的声线和侧脸上的冷酷表情而显得几分真实。再加上从来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的乌优晴现在真心慌得紧，一听之下竟然吓白了一张俏脸，描绘精致的秀眉蹙在一起，戴了绿色隐形眼镜的双眼眨了几下，竟然是要哭的样子了。
　　欧阳睿这人怜香惜玉惯了，尤其见不得女人哭，连忙轻声安慰：
　　“哎，乌小姐你可别哭，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的话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那……那你们到底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乌优晴深吸了口气，平稳情绪，方怯生生地问起同一个问题。
　　欧阳睿摸了摸镶着紫水晶的耳钉，不着痕迹地瞪了驾驶座上的青年一眼后才开口回答：
　　“只是去谈笔生意而已，很快你就可以自由了。”
　　他的声音实在温和，微笑的表情又很英俊，乌优晴有点安心地放松了正襟危坐的身体，略略向后靠在座椅上。
　　欧阳睿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心中则在想那个叫陆等的青年——
　　他以前不止一次听自家老爷子说起过陆爱华最引以自豪的优秀孙儿，今日一见，倒也算名不虚传，就是看上去不像传闻里那么乖乖牌。而且，居然是受言家那个小少爷所托？他可从没听说言家和陆家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回来之前果然应该先看看黄历，不然怎么这么多麻烦呢？
　　感叹了声，欧阳睿决定这件事一结束立刻继续自己的采风之旅。

　　“江楚，维林正往你那里去。”陆等站在江边，目光落在江面一艘缓缓驶过的油轮上，“恩，欧阳家也插手了……”
　　将欧阳睿的事简单说了，言江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问了句人是不是都没事。
　　“没什么事，他们抓维林的时候动了手，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之后就没动手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敢动维林！”言江楚的声音里带了丝哭笑不得，“我是问你。”
　　陆等忍不住勾起唇：“呵，没事，就不小心扭了下手，揉揉就好。”
　　“怎么这么不小心……算了，等会我去找你，正好大家聚聚，也顺道给维林他们压压惊。
　　声音一直压得很低，大概是不方便说话的地方。
　　陆等想也知道他现在是在哪里，听完，迟疑了下，才回答：“今天不行，我待会还有事，你们玩吧。”
　　言江楚也不勉强他，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对着窗户上玻璃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言江楚才走回乌正鑫所在的房间。
　　乌正鑫正在接电话，本来闲适的表情此刻早已消失，换上的是一张铁青的脸。
　　言江楚站在门口，等他挂了电话，才开口：“乌先生，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他轻笑一声，抬腕看看时间，“已经二十分钟了呢，还没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乌正鑫怨毒地看着他，有些气急败坏：“姓言的，你别得意！”
　　利用宫维林逼言江楚放弃市郊那块地是不可能了，但至少从言家抢了另外一个项目，虽然利润有所不及，还必须和欧阳家合作，但毕竟也是大手笔，对现在正处于破产边缘的乌氏无异是力挽狂澜的一局。
　　言江楚笑笑：“乌先生，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要不是那么贪心，欧阳家绝不会管你我间的闲事。不过也是你运气不好，什么时候下手不好，偏要选欧阳睿回国的时间。”
　　听到“欧阳睿”三个字，本来还一脸怒容的乌正鑫顿时白了脸色：“你、你说什么……”
　　他是听说欧阳家的人救走了欧阳寻，但却不知道这人就是那个常年不在国内的“欧阳睿”！
　　“你没听错，是欧阳睿。”言江楚点了下头，也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如果我是你，就在对方找上门前自己将那份靠不正手段得来的合同先还回去，再道个歉、忏个悔，这样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欧阳睿”这个名字，对于在商场上打滚的人而言，不啻一个噩梦。在欧阳家的长孙跑去不务正业之前，由欧阳睿担任日光集团总经理的四年时间里，不知有多少企业被他逼得破产或是被日光兼并，其中不乏许多有相当实力的公司。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欧阳睿会成为日光集团下一任总裁的时候，这人却在完成总经理的交接后不告而别，消失了整整一年才重新以某家面向女性的杂志摄影师出现。
　　如今，听说欧阳家插手此事的是欧阳睿，想到这人以前在商场的一贯手段和作风，乌正鑫忍不住一头冷汗，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没个安宁，倒是忘记，此刻的欧阳睿，早已不是商界中人。
　　言江楚其实也只是吓吓乌正鑫，见目的已达到，也不多说，挥挥手，转身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