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迟悦悦

7、空

　　自从黄伊出了院，黄忠夫妇就不用再两班倒。
　　用黄忠的话来说，经过这么一遭，发现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下来，好像只有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喝粥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
　　晚饭是黄煜做的，炒了个手撕包菜、红烧茄子，加上黄忠下班回来在小吃街买的鸡爪，黄煜爱吃。
　　上学用的东西黄忠夫妇帮不上忙，能帮上的就只能是问问黄煜要多少钱，他们还有些家底。
　　“不用，钱我够了。”黄煜讲的云淡风轻。
　　黄忠夫妇互相看了看，没说话。
　　吃完饭，沈母坐在床上愣神，而卧室的一角，黄忠也无神地坐在那。
　　后来，黄忠直接从手机上给黄煜转了六千。
　　“爸有钱，在学校别亏着自己！”黄忠微信打字发过去。
　　他不敢当面和自己闺女这么讲，多说一个字，心里就多疼十分。
　　他只能和自己的妻子说说，满是埋怨，埋怨自己没有本事。
　　爱，常觉得是亏欠！

　　开学那天，黄伊送的黄煜，黄忠夫妇没有请假，黄煜也不在意。
　　临进站，黄伊塞到黄煜手里两百块钱，是现在很少年轻人会用的现金。
　　嘈杂的人群中，只听见黄伊说：“出门在外，有点现金不是坏事！”
　　黄煜没有和她拉扯，急忙进了站，攥紧那两百块钱的手，轻轻将手背往鼻尖一掠，试图止住想要发酸的鼻头。
　　那两百块钱，黄伊放在包里太久，是一个亲戚来看望她的时候，给包的红包，主要是图个好运。
　　传媒大学校北门门口，人来来往往，净是送学生的家长。
　　现在大学生除了年龄变大了，其实还是个孩子。
　　有抱着自己妈妈抹眼泪的，有拉着校外男友说分别话的……
　　有一瞬间，黄煜也想自己有个男朋友，这样她就可以不用自己一个人拎着行李箱上上下下的。但一想到两个人分离的时候要这么肉麻，她觉得别扭。
　　重要的是，她觉得，她可以完成所有事情。就像现在，她还是回到学校了。
　　道路两旁梧桐树，茂密的枝叶，给予这条甬道青春肃穆的气场，行李箱的塑料轮子摩擦着地面，乌鲁鲁……
　　虽然不是大一新生入学，可回到宿舍，将近两个月没有住人，收拾起来还是需要花费点时间。
　　等到完全收拾好，也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另外三个舍友只来了一个，叫程度，是个正经八本的南方姑娘，长得水灵灵的，楚楚动人，也是和黄煜关系最好的同学。
　　程度挎着黄煜的胳膊，去食堂吃饭。传媒大学有六个食堂，名字却是挺土，就是简单的食堂一号、食堂二号……
　　食堂六号离新闻系学生的宿舍最近，也是新闻系学生最常去的食堂，加上今天也确实累得够呛，两个人就近原则，去了六号。
　　路上，程度轻声细语地说着暑假的经历，去了三亚姐姐那，要是可以，程度想要毕业就在三亚找个工作，离着姐姐近。
　　“嗳，煜煜，你暑假都在干什么呀？”煜煜，是程度这个小姑娘给黄煜的称呼，第一次叫的时候还惹得黄煜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黄煜打了个马虎眼，说没干什么。

　　吃着饭，黄煜看到了一对算不上熟悉的身影，小情侣坐在一边，看着平板吃着午饭。
　　黄煜低下头，不再看对面的两个人。
　　已经晚了。
　　韩冰和李思忆一起走过来，李思忆还是笑得那样柔和温煦，韩冰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真巧哈！还真是缘分！”韩冰先开口。
　　黄煜知道躲不了这次交际了，抬起头，也挂上笑容，不过是尴尬的笑。
　　是，是挺巧的！
　　程度看着这三个人，乖乖的。
　　“真的是挺巧的，那个，黄煜，可以加你个微信吗？”说话的是李思忆。
　　黄煜发出疑惑调的“嗯”。
　　李思忆看了眼韩冰，又转头笑着看着黄煜。
　　“以后专业课上想请教一下，我们也算是有缘分，认识一下呗。”
　　缘分，又是缘分这两个字，黄煜虽然怀疑“缘分”，可也是半信半疑，不然怎么可能三个人昨天刚见了面，今天又见第二次。
　　趁着李思忆扫码的空，韩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扫了上去。
　　“交个朋友嘛！”韩冰嬉皮笑脸道。
　　李思忆轻轻拍了韩冰一下，简单跟黄煜程度到了个别，两个人就离开了。
　　好友申请黄煜当场立马就通过了，她有种恐惧症，害怕晚些同意的话，还要纠结要不要打个招呼。
　　这样当场同意就不用担心这样的问题，也就不会再多一份尴尬。

　　那边，李思忆不解为什么韩冰老是逗黄煜，一点正经的样子都没有。
　　韩冰察觉到李思忆的情绪，开始“套话”。
　　后来韩冰还因为这个跟秦岭清“算过帐”，这家伙可是差点把自己女朋友搭进去。
　　听着韩冰说，李思忆感觉不可思议。
　　“你是说，秦岭清对黄煜有意思？”李思忆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我为什么感觉秦岭清喜欢的会是刚才黄煜旁边的小姑娘，那种柔柔弱弱的风格。”李思忆自言自语。
　　韩冰也是还在观察阶段，当然，黄煜是个有特色的女生，他认为，说不定那就会成为秦岭清这小子的劫。

　　各大院校每年九、十月份都会是评奖评优的高峰时期，传媒大学奖学金评选在十月初已经完成，十月十六日，校长奖学金颁奖仪式在传媒大学演播厅进行。
　　黄煜作为新闻系校长奖学金的本科生获得者，肯定是要参加这次大会。
　　开头是校长讲话，大学里的校长讲话与高中初中不同。
　　在黄煜看来，大学校长说的那些东西，是台下坐着的学生认为自己“遥不可及”，却又心驰向往的。
　　有一瞬间，黄煜觉得自己还活着，还会前途无量。
　　黄煜随着领奖队列走上领奖台，高起的领奖台，铺着金丝绒红布，上方的灯光也调高了一个亮度，身后是获奖者的姓名，“黄煜”两个字恰巧出现在正中央。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黄煜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看着礼仪小姐和颁奖领导慢慢地离自己越来越近，手心里浸出了汗水。
　　好在颁奖仪式顺利结束，黄煜拿着荣誉证书回到自己的观众席位。

　　李思忆本就是一个爱凑热闹的性格，当班里发了大会的观众席通知，要求每个院出人去当观众，李思忆拉着一个舍友就报了名。
　　果然不出所料，新闻系本科生的获奖名单里就有黄煜的名字。
　　当李思忆听到时，可以说是跟自己领奖的心情差不多，她也算是认识了系里的第一，不是吗？

　　当主持人开始主持颁奖环节，李思忆就拿起手机录起象来。即使她的位置不是很靠前，可黄煜很好认。
　　穿着长筒式的淡蓝色牛仔裤，一件白色内搭配着淡绿色格子衫，高马尾，浅浅微笑着，算不上惊艳美女，可也是清新脱俗。

　　不知为什么，演播厅里的网慢得很，视频发送了将近一分钟才发送成功。
　　韩冰正在秦岭清的酒吧喝酒，抱怨李思忆晚上要参加个什么大会，本来上周约好今天晚上两个人去过二人世界，全被打乱了。
　　“冰哥，你出息呢？”王鑫昊给韩冰满上酒，边干杯边问，带着嘲笑的趣味。
　　韩冰一口干完。
　　“你懂什么？没对象的家伙！”
　　这下王鑫昊闭上了嘴。
　　秦岭清在一旁喝着酒，一杯酒从开始喝到现在，少说有一个钟头，还没喝完。
　　桌上，韩冰手机亮了一下，在酒吧这样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本人喝得正上头呢，根本没注意到，还是秦岭清示意了韩冰。
　　屏幕上，备注是“宝”的微信消息，不用说都知道是谁。
　　秦岭清笑笑，没说话，继续抿着自己杯里的酒，这酒怎么就没有之前吸引人呢。
　　“我靠！”
　　韩冰两个字，这一桌所有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王鑫昊最先凑过去，看着播放的视频，又无聊地坐回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劲爆的视频呢。”王鑫昊走到秦岭清那，挨着他坐下，刚要搂过秦岭清喝杯酒，人就被韩冰叫走了。
　　“哥，你看视频里是谁？”韩冰差点就将手机塞到秦岭清脸上。
　　秦岭清将韩冰胳膊推了远些，看着像是某个学校的颁奖视频。
　　又仔细看了两眼，一开始他并不敢认，视频里C位的女孩，是将近一个多月未见的人。
　　接过手机，五分十九秒的视频，他看到两分三十二秒，女孩颁奖结束，拿着证书大方坦然地看向正前方。
　　“你怎么有她的视频？”手机还拿在手里，秦岭清脸上不见丝毫情绪。
　　“思忆发的呀。”
　　“这可是热乎的视频，刚发过来的。”
　　“怪不得思忆突然要去参加什么大会……”
　　韩冰在一旁自言自语。
　　秦岭清手速很快，转手将视频发到自己手机上。

　　等韩冰拿回手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要不要我问问思忆？”
　　秦岭清：“不用！我自己问。”
　　韩冰眼神会意，一副懂了的样子，惹得王鑫昊几个人一脸懵圈的状态。
　　“怎么了？怎么了？”
　　“冰哥？”
　　“岭清哥？”
　　韩冰拍了拍秦岭清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风范。
　　秦岭清将剩下的半杯酒下肚，拿起自己的手机离开这一堆人的“废话区”。
　　“你岭清哥要坠入爱河喽！”韩冰大声朝着秦岭清走的方向喊道。

　　没有了酒吧嘈杂的环境，办公室里，手机里播放的视频，声音更加清晰，主持人喊着黄煜的名字。
　　秦岭清将视频保存到相册，黄煜领完奖和领导一起合照的环节也拍到了视频里，右手拇指按下声音键与关机键，截下的照片自动保存。
　　最后只留下一张仅有黄煜的竖屏照片，因为裁剪幅度太大，照片显得不合规则，而照片里的人却仍旧灿烂明媚。
　　黄煜离开演播厅时被李思忆叫住。
　　“黄煜，你真厉害！”李思忆眼神真切地落在黄煜身上。
　　演播厅的温度要高很多，一出来虽然身上觉得有些凉，但黄煜的脸感觉已经要熟透了。
　　面对这样一句充满真情实意的祝福，仿佛也降低了黄煜对李思忆心里的那道防线。
　　“谢谢你呀！”
　　“对了，我还拍了视频，等我回去发给你呀。”
　　对于李思忆拍了视频，黄煜说不上来感觉，她不知道李思忆初心是什么，但黄煜对于这种被记录的感觉，首先是感动和温暖，再就是感谢。
　　她再一次对李思忆说了感谢，并期待回去收到李思忆发来的视频。

　　而事实是，秦岭清的恭喜要比李思忆的视频来得更早。
　　看了不知多少遍视频的秦岭清终于忍不住，想要和黄煜说一句恭喜。
　　他问了李思忆大会有没有结束，又让李思忆大会结束的时候告诉自己一声。
　　他从未觉得一场大会要开这么长时间，可转眼一看，满打满算，大会也就开了两个小时，明明比自己参加的市里任何一场大会的时间都要短。
　　秦岭清扶额，笑自己有点上头了。

　　“恭喜黄煜同学！”简单六个字。
　　秦岭清期待回复的消息，而黄煜，当她看到本应该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人，莫名其妙发来一句恭喜的时候，是充满疑问与警惕的。
　　她没打算回，可又想到两个人又没有什么过节，她发个问号也算是回复了，不至于没有礼貌。
　　问号发过去，那边消息回来的很快，并没有解释她的疑问，而是问她方不方便。
　　就这样，黄煜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回复秦岭清的还是一个问号。

　　黄煜不再期待对面的回答，而是准备收拾东西洗澡。
　　刚刚连上洗澡设备，来了个电话，本地号码。
　　开头就是一句“恭喜”。
　　她猜出来了他是谁，也是表现的平静。
　　“恭喜什么？”
　　秦岭清只觉得有趣。
　　“你说呢？”
　　黄煜深吸一口气。
　　“我不知道！”
　　“难道今天就没有值得你被恭喜的事吗？”秦岭清没有了刚一开始的“不正经”，而是真切地发问。
　　黄煜不敢想他是恭喜自己得奖。
　　“你怎么知道的？”
　　“猜到了？是韩冰发给我的。”秦岭清声音很轻，就像在耳边讲话一般。
　　“你今天穿得也很好看，当然，不是你以前穿得不好看，只不过是……”秦岭清声音停顿了两秒，“只不过是想尽可能跟你多说一句话而已。”
　　黄煜看了眼自己的舍友，自己没有开免提，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刚刚退去热度的脸又开始红热起来。
　　“那个，谢谢啊！”
　　“不客气！虽然在你眼里我们只是雇佣关系，但在我这，我觉得我们可以是朋友。”
　　秦岭清还在办公室，周遭依旧安静，站在窗前，夜里的风正好给予秦岭清燥热的心以清凉。
　　“好。我要去接我舍友了。”黄煜随口找了个理由，她总不能说自己是要去洗澡，毕竟在她眼里，洗澡应该是一个隐形词汇。
　　秦岭清知道她是想要挂电话了，其实自己贸然打电话给她本身就是一件不算礼貌的事，他已经很感谢，感谢她没有不接或者直接挂掉他的电话。
　　“我跟你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恭喜你是真心的，想和你做朋友也是真的。那就晚安！”
　　秦岭清心里是期待她的那句晚安的。
　　“嗯，好！拜拜。”
　　虽然最后等来的是拜拜，秦岭清依旧满足得很，看着窗外的灯红酒绿，车来车往，今晚的那杯酒，劲仿佛要上来了。

　　黄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只是想要尽快结束对话。
　　程度从床帘里探出头来。
　　“煜煜，你去接谁呀？”
　　话一出，另外两个舍友也探出头来。
　　“啊？不接谁呀，我去洗澡了。”黄煜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去了浴室。
　　此刻，花洒里喷出的热水，贴贴实实地落在黄煜的身上，今天一天的事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帧接着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