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迟悦悦

6、空

　　离职后黄煜在家待了有三天时间，每天看着黄伊从起床就坐在桌子前，对着电脑和键盘，手上敲个不停。
　　开学前一天，黄煜终究忍不住看着黄伊像个码字机器一样，除了码字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拉着黄伊去陪她逛商场。
　　黄煜拿出化妆包里的粉底和口红，不好意思地冲着黄伊笑了笑，求她给自己画个淡妆。
　　在没有生病之前，黄伊是人如其名，谈不上是校花，可也是走在大街上让路人多看两眼的程度。那时的她不光是底子好，也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粉底、眼线、睫毛、口红……但凡出门，那就是全妆，再加上一身白色连衣裙。
　　看着黄煜手里的口红，黄伊有一瞬间的恍惚。
　　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涂过口红了，那些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在搬出李宏宇的家时早就已经被她扔在小区的垃圾桶里了。
　　黄煜平时就像个假小子一样，这两样化妆品还是上了大学，在舍友的“怂恿”下买的，一年到头也没画过两次。
　　现在拿出来，黄煜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
　　“姐，我想看你化妆！”，黄煜将手里的东西往黄伊面前又递了一递，“好久没看你化妆的样子了。”
　　黄伊接过那两样东西，打开尘封挺久的折叠镜，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变长，脸变圆，准确地来说是浮肿，那是吃激素药，打激素针的结果。
　　隔了一会儿，黄伊有些慌张地扣上镜子，黄煜愣住，蹲在黄伊身边。
　　“姐，怎么了？”
　　黄伊眼神里是慌张，像是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清凉的晨风穿过陈旧的铁窗栏，吹起窗边的暖色窗帘，吹响靠窗的蓝色风铃，叮铃……叮铃……
　　来到商场，正好十点，里面人不是很多，大多数吃饭的地方刚刚开始营业。
　　黄煜拉着黄伊去了二楼服饰区，黄伊裹得严实，戴着口罩和渔夫帽，大夏天的，她却是长袖长裤。
　　来到精品店，黄伊看上了一副墨镜，付了款，黄煜看着身边的人这下彻底是捂的严严实实，还莫名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有一种慵懒气质在自己姐姐身上。
　　作为姐姐的忠实仆人，黄煜自然是得夸上两句。
　　黄伊指了指黄煜的额头，说她就会奉承自己。
　　两个人围着整个二楼转了两三圈，除了黄伊的墨镜，没买其他东西。临近饭点，两个人去了负一楼，准备吃当地的拌饭。
　　等饭期间，黄煜看到了韩冰，
　　那个在“去来匆”跟秦岭清称兄道弟的家伙。不过这次他身边不是他的那些兄弟，而是一个女生，好像是他的女朋友。
　　韩冰也认出了黄煜，低头和女生讲了两句话，两个人就向黄煜走了过来，女生长发及腰，走起路来带着笑，妥妥的美女范。
　　“吆，真巧！”，韩冰笑得有些放肆，“还记得我吗？”
　　黄煜点点头。
　　韩冰紧接着是一声放浪的嗤笑，伸出右手。
　　“做个自我介绍，韩冰，秦岭清的好兄弟。”
　　黄煜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只大手，从座位上起身，握上去：“你好，黄煜。”
　　他是秦岭清的好兄弟，我是什么？朋友？算不上吧。黄煜心里想。
　　转而来了句：“秦岭清的前员工。”
　　韩冰本来还想打趣几句，想八卦一下秦岭清，无奈身边的人出了声。
　　“黄煜？”，李思忆想了想，“你是传媒新闻系的吗？”
　　“你认识我？”黄煜转眼惊奇地看着这个女生。
　　“我是李思忆，和你一个系的。”，李思忆往前走了一步，笑得极其柔和，“谁不知道新闻系的黄煜？专业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去年系里大会，你还是学生代表。”
　　李思忆讲着黄煜的种种学业战绩，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赞美，还调侃韩冰，说她竟然认识大佬。
　　韩冰听见自己女朋友和黄煜是同学，心里直觉得有意思。
　　“哎呦呦！秦岭清算是捡到宝了。”韩冰贱贱地说道。
　　黄煜听到秦岭清，又是一愣。关他什么事？
　　“我和秦老板只是有过雇佣关系罢了，没有捡到宝这一说。”
　　“而且，这些都是我为自己争取的，与任何人没有关系，不存在附庸关系。”黄煜说得严肃。
　　李思忆急忙帮着圆话：“他说话不过脑子，你们慢慢吃吧，我俩先走了。”
　　就这样，韩冰被李思忆拉着去了隔壁饭馆。
　　黄伊虽然全程没有说一句，但也是听得仔细，除了自己妹妹的成绩，唯一一个敏感的字眼，那就是“秦岭清”这个名字。
　　等拌饭上来之后，黄伊装作不经意地一问。
　　“秦岭清是？”
　　黄煜一边拌饭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就是那个酒吧的老板，刚刚那个男的是他的朋友，之前在酒吧见过面，老板在顾客面前替我结过围。”
　　黄伊点点头，将信将疑。
　　黄煜也没完全讲出来，比如那个顾客是李宏宇。

　　这家拌饭能火起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就拿这个份量来说，就值得一个五星好评。
　　黄煜吃得有些撑，非要拉着黄伊在负一楼再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差不多受欢迎的店，等下次来尝一尝别家的菜。
　　原本以为拌饭够忙的了，这一层有一家馋嘴鱼，门口排队等位的还有一大堆人。
　　黄煜拉着黄伊往人群挤去，黄伊拽不过黄煜，明明都已经吃撑了，还凑过去干嘛？
　　黄煜先是看看这家店是不是在搞什么活动，发现确实是周年庆。
　　接着，黄煜敲了敲那一扇玻璃，引来靠窗的那一桌客人朝自己看过来。
　　然后，黄煜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又给敲了敲玻璃，给那桌人看去。
　　只见那桌人摇了摇头，还撇了撇嘴。
　　目的达成，黄煜又拉着黄伊挤出人群，而黄伊戴着墨镜，身子随着黄煜往外走，墨镜下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这家店的最里面那桌客人。
　　那是一家四口？一对年轻夫妇和一对中年夫妻，四个人里面，黄伊却认识三个。
　　那是自己的前夫和前夫的父母。至于那一个她不认识的，黄伊也清楚那是谁。
　　她一眼就注意到那个女人的肚子，在这样一个人挤人，视线不清的环境下，那个女人的肚子是那么得明显，看着像是快要生产了吧。
　　黄伊转过头，庆幸自己今天买了这副墨镜。
　　那个男人还是以前的模样，不过身边的女人不再是自己。
　　她又想起那个肚子，应该七八个月了吧。她苦笑不得，自己怎么会知道呢？又不是自己的肚子。
　　更何况，自己几乎不可能会有生育自己孩子的机会。
　　对于她自己来说，健康地活着都是一个奢求。
　　黄煜并没有看到李宏宇，还沉浸在刚刚那桌顾客的回复里。
　　“姐”，黄煜激动地拉着黄伊，“本来想着下次来吃这家馋嘴鱼来着，可是刚刚那个人说这家菜不好吃。”
　　黄伊思绪被拉回来。
　　“什么？”
　　“哎呀，姐，你想什么呢？”
　　黄煜叽叽喳喳地讲她的排雷过程。
　　刚刚她给那桌客人看得手机屏幕上有一个她非常关心的问题——这家的菜好不好吃？
　　答案显而易见，并不怎么样。
　　公交车上的姐妹俩，默默无言，一个想着下次出来去吃哪家，一个双手附在自己的小腹上，若有所思。
　　黄煜终究不会知道，今天黄伊看到了李宏宇，以及他幸福的一家人。

　　韩冰陪着李思忆吃完饭，又跟着她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因着晚上李思忆要回家和她父母吃饭，两个人在商场玩到六点，韩冰才送李思忆回了家。
　　李思忆问他晚上有什么事情要干，只见韩冰笑得略显不怀好意。
　　“那当然是要去给秦岭清找找不痛快了！”韩冰揉了揉李思忆的肩膀。
　　李思忆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
　　“去来匆吗？”，李思忆叹了口气，“要不是我爸非叫我今晚回家吃饭，我也想到去来匆喝杯酒。”
　　两个人在李思忆小区楼下腻歪了半天，看着李思忆上了楼，韩冰才转身开车去了秦岭清那。

　　秦岭清这几天一直在忙文旅局开会的事，最近政府大力开展旅游特色服务。
　　他的“去来匆”作为当地唯一一个酒吧兼作酒店的特色产业，已经将旗号打出本地，甚至开始成为当地的打卡胜地，文旅局自然对他的“去来匆”格外重视一点。
　　再加上秦岭清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取得的成绩却是显著的，算得上是杰出青年。当代旅游业的受众大部分是大学生这样的年轻人，秦岭清的一些建议策略可能会更接近这些人群，文旅局准备和秦岭清合作，进一步推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

　　韩冰到“去来匆”的时候，秦岭清还没回来，小哥王阳给他安排好老位置坐下，韩冰听说秦岭清开始和文旅局打上交道，直接拍着大腿喊牛。
　　王阳看着韩冰傻气中二的作风，真的忍不住纳闷，自家老板怎么会有这么个不稳重的兄弟。
　　秦岭清拿着两沓文件，刚走进酒吧，就看到显眼位置上坐着的显眼包，韩冰手里端着玻璃杯子，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瘫在棕皮沙发上，晃着杯里的酒。
　　和往常不一样，这次只有韩冰一个人。
　　秦岭清将文件往桌上一放，沉迷在酒吧歌声中的韩冰被吓得一激灵，看到自己面前的人，两眼放光一样，酒杯也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揽过秦岭清的肩膀，带着他坐回沙发，抑制不住地笑。
　　秦岭清只觉得他今天犯了什么大病，和他拉开距离。
　　“怎么就你一个人？”，秦岭清记得韩冰说过今天要陪李思忆的，“你不是去陪思忆了吗？来我这干嘛？”
　　韩冰还是笑，眼神里多了些挑衅。
　　“陪完了，她今晚要回家吃饭。”
　　“哦！这是没地去了？”秦岭清调侃道。
　　“您别笑我！”，韩冰又往秦岭清身边靠了靠，“您猜，我今天吃饭遇到谁了？”
　　秦岭清不愿理他，感觉他心里没憋好事，转身就要拿文件走。
　　韩冰嗳了一声。
　　“不逗你了，看到你家那个兼职的小姑娘了。”
　　秦岭清眼眸一瞬间有了些微变，又接着掩藏起来。
　　黄煜？秦岭清脑子里冒出来的只有这个名字，明明兼职的姑娘也不少，可好像自己只记得她。
　　韩冰没察觉到秦岭清的神情，接着自己的说。
　　“好像叫黄煜，思忆也认识她，传媒新闻系的，学霸级的人物……”
　　“嗳，你怎么没反应啊？”韩冰推了下秦岭清的胳膊。
　　秦岭清回过神：“你要我有什么反应？”
　　韩冰叹了口气，看到秦岭清这样无所谓的反应，他还是有点失落的。
　　“我本来以为你对那个姑娘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也是，人家姑娘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秦岭清的前员工。”韩冰眉头间还有着说不尽的遗憾。
　　这下秦岭清是拿起自己的文件彻底跟韩冰说了再见。
　　“没事别老瞎琢磨我的事，老子最近忙的很。”
　　留下的只有韩冰和这嘈杂的音乐。

　　秦岭清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办公室，脑子里都是黄煜那个小姑娘，一会儿端着盘子给客人送酒，一会儿又是她坐在早餐店吃着豆腐脑，一副享受的样子。
　　两个人的微信聊天界面还是黄煜的那句客套话，黄煜不喜欢发朋友圈，从微信上几乎看不出她的动态来。
　　传媒大学，新闻系，学霸……这些标签，秦岭清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从韩冰口中知道。怪不得她说学校很近，坐地铁就能到，自己早就该猜到她的学校在哪的。
　　秦岭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天的会，说不累是假的，现在感觉脑子是混沌的。
　　办公室的灯是关着的，周遭只能听到墙上钟表指针的走动的声响。
　　楼下酒吧，音乐是充满激情的DJ，舞台上是工作了一天的年轻男女，舞动着自己疲倦的身子，想要赶走所有的不快。
　　王阳指挥着新来的两个服务员，去给A6桌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