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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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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王屋墩,田地里,王翠用胳膊肘捣了下她男人。
“村头姓陈的那小子怕是不好了,你听说了不?”
李根瞥了媳妇一眼:“被骗进黑煤窑还能有活着出来的?就是可惜了他妹子。”
“哎呦,哥妹两个长得是真让人稀罕,可惜了······”王翠摇摇头,扛着竹筐回家去了,想了想,又揣上几块菜根绕向村头。
“咳咳咳······”陈容意从昏沉中醒来,映入眼帘是一片破破烂烂的茅草屋顶。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是在图书馆期末复习吗?
带着哭腔的稚气女声在她耳边呜咽:“姐姐,你终于醒了!”
姐姐?
谁在喊我?
一只凉呼呼的小手给她擦拭头脸,陈容意侧头望去,是个破烂衣衫也挡不住天生丽质的漂亮小姑娘。
小姑娘边擦边哽咽着:“姐姐,你别再去那个煤窑上工了!都是我之前生病买药拖累了你,不如你把我卖了还上欠债···呜呜······”
“不行!”陈容意腾地坐直,胸口无名的怒火让她的身体擅自脱口而出。
小姑娘瑟缩地低下头,陈容意看着她瘦巴巴的小脸,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你先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不对,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突然头疼欲裂,十几年的记忆瞬间灌输进脑子里,忍不住捂着头扑在床上。
“姐姐!”小姑娘惊慌地看着她。
“姓陈的,给老子出来!”一声暴喝炸起,木门腾地被踹开,震得灰尘扑簌簌掉落。
几条拎着棍棒的彪形大汉狞笑闯入,妹妹急慌慌用破棉絮包紧陈容意,张开双手护在她身前。
“呦,兄妹情深啊。”领头大汉啐了一口,劈手便要来抓陈容意,“签了工契就想跑?看你长得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怎地,说的话都是放狗屁?”
猝不及防被卷入一连串变故的陈容意只觉头重脚轻,被连人带被子扯到地上。
“你走开!”
小姑娘扑上去便要咬人,被大汉一把拎起:“你这妹子倒有几分颜色,不如卖去红窑子,这欠的银钱还上了,哥几个倒也可以放你一马。”
说罢,屋内的大汉哄笑起来。
刚好绕路过来的王翠听屋内有异响,探头一瞧,大惊失色:“哎,王二你们几个有没有王法啊!”
“没看见人都快不行了吗!吓死了怎么办!”王翠冲进来救下小姑娘,瞪着几个大汉。
“咳咳···大哥,”陈容意虚弱抬头,“你们说的工契是···?”
“呦,病傻了?”王二惊奇地看着地下的年轻人,“你妹妹生病欠钱你忘啦?也就咱们煤窑缺工肯收你,签完契,你人就跑了。”
他从怀里掏出工契:“你自个儿摁的手印!看看清楚!”
“这、你们就不能宽限一天吗!”王翠瞪着眼像个护崽的母鸡,“人要是给逼死了,也不能给你们干活了!”
她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几个大汉面面相觑,左右也不过是来催工,便悻悻地走了,出门前抛下狠话:“明天再不来,就把你妹子卖了!”
乱糟糟的屋内恢复平静。王翠帮着把陈容意扶上床,破茅屋家徒四壁,她可惜了几句,留下菜根便也离开了。
屋内只剩姐妹二人,小姑娘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姐姐······”
而陈容意在床上发愣。
她穿越了。
原身和她一样叫做陈容意,而这个小姑娘是原身的妹妹,叫陈容卿。
这个叫做大玄的朝代不属于历史上任何一段时间。她穿进的这个躯体原是工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只是原身父亲陈明远监作的太庙在祭祀时意外垮塌,砸死了前太子,皇帝大怒彻查,从宅院地底挖出来数百万两白银,便判了个满门抄斩,原身父亲更是腰斩弃市。
而原身和妹妹是早逝的卞阳公主之女,皇帝念在死去妹妹的份上还是放了她俩一马,废为庶人流放三千里。
为求自保原身一直女扮男装化名陈三,谎称二人是兄妹,没有田地又不懂耕作,只能一直出去找点零工挣嚼用。可惜妹妹前段时间生了个大病,走投无路之下原身竟然在土煤窑签下了死工契。
妹妹病好后原身终于累垮了,正巧她穿越过来李代桃僵。
陈容意抚上自己的心口,你想保护妹妹对吗?
心中的酸楚汩汩涌出,她闭眼无声想道:放心吧,我顶替了你的身份,必然会保护好她的。
一阵呜咽的风低低吹过,酸涩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姐姐,家里马上就没有吃的了······”陈容卿眼巴巴地望着她。
陈容意头又痛了起来,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去煤窑看看了。
翌日,天光熹微。
陈容意往脸上抹了把锅灰,深呼吸给自己打气,踏上去煤矿的道路。
然而一路上的心理准备在真正到达的那一刻还是失效了,原因无他,尽管在校实习时实地考察过矿区,甚至做过安全评估、通风系统设计的课业,但古今差距实在是太恐怖。
陈容意目瞪口呆地看着臭气熏天的黑黢黢的矿洞,和同样黑黢黢的人:这、原身居然还能撑着干了好几天??
要、要不还是想点别的法子?她背后爬上冷汗,僵硬在原地。
“呦,陈三来啦?”监工瞥见愣住的陈容意,不怀好意地走来,“呆在这里发瘟?还不快去干活!”
他蒲扇似的大掌像拎鸡仔,一把扯过陈容意:“旷工这么多天,别是在红窑子被吸干了精气吧?脸白得像个死鬼。”
陈容意发着愣,手上就被塞了把破镐,监工把她往窑洞一推:“到你了!快下去。”
她踉跄地走到幽深的窑洞前。
洞口延伸出来的直梯正好爬出来交接班的矿工,身上乌漆嘛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容意强忍着作呕的欲望探下脚,沿着梯子向下爬,向下了两阶却摸到个凉凉滑滑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条毒虫。
“!!”她惊得向上猛窜,翻腾的五脏六腑再也按讷不住,直扑在地上干呕。
监工见她又爬上来正欲叫骂,谁知身后乌泱泱来了一大波人。
他回头一看,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呦!刘老大您来监工啊?”
“今儿个矿上怎么样啊?”领头的窑头刘老四腆着肚腩,胖成缝的眼睛左右打量。
“好着呢好着呢!”监工点头哈腰,“就是这小子,害,跟个小娘皮似的,我这就赶他下去!”
说完他抬起脚便要踹陈容意,却被她扑在地上躲了过去。
头好疼······身体没能恢复又遭此变故,陈容意眼前昏黑一片。
地面在颤抖,有砂石慢慢往地下陷落,浓雾丝丝缕缕涌出。
等等?!
这雾?!!
她面色骤变,大学时老师的话萦绕在耳边:煤矿采空区地面塌陷——!
“快跑!!”陈容意顾不得浑身的酸麻,蹦起来大喊。
监工当她发瘟,不料她眼神一扫,直接对准领头的刘老四就扑过来:“不想死就跟我一起走!”
肥胖的窑头被她眼神里的狠意惊住,竟就这么被拖着跑,领头的走了,身后的汉子们面面相觑,也都跟着跑起来。
“你小子搞什么名堂!”跑出矿区好大一段距离,刘老四跑得浑身肥肉都在颤动。
不待陈容意解释,众人身后的矿区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轰隆!”大地深陷,扬起漫天尘土。
刘老四瞪着眼珠,肥硕的身躯哆哆嗦嗦:“你···你早就知道矿洞要塌?你怎么知道的!”
众人满面惊骇地望着面色苍白的少年人,本来哪哪不顺眼的单薄身躯现在有如泰山般巍峨!
他救了大伙的命!
剧烈奔跑后陈容意满口的铁锈味,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们这个煤窑开采了很久了吧?周边有采空的废弃煤窑,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
她沉声道:“大面积采空区最容易引发采空塌陷类事故,我观察到地缝有浓雾溢出,恐怕是停采的井巷中浮煤发生了自燃,结合地面的砂石陷落之象,恐怕塌陷近在咫尺。”
刘老四听着这天书一般的言论,满面钦佩,倒头便拜:“敢问小先生师从何方?我这煤矿生意还算有些赚头,不如来府上一叙?”
陈容意摆摆手:“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凑巧而已。”
见她略有推辞之意,刘老四眼睛一转,对身后狗腿们怒喝:“还不快带师爷回府!”
等、等等!我怎么就成师爷了?
陈容意傻眼,只见大汉们满脸崇拜地簇拥过来,左一口师爷右一口小先生,竟强行把她按在轿子里带回了刘府。
“先生请用茶。”身段婀娜的使女奉上茶水,羞怯地瞥了眼端坐上首的陈容意。
这新师爷可真俊。
刘老四屏退众人,呵呵笑道:“小先生,这下没有旁人了,您不妨说说?”
思及原身签下的卖身工契还在窑头手里,一路上陈容意也回过味儿来了,煤窑这么一塌,虽说没死伤人,但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了,刘老四急着把她绑来恐怕也是想求个指点。
她心下有了计较,真假参半道:
“说来话长,小可本名陈三,本是前任工部尚书陈明远的远房外甥,因而跟他学过几手。方才矿区塌陷就是他曾经教会我的。只可惜后来京里出了变故,我便带着妹子回了乡,路上遇到水匪劫道丢了钱财,便只能在王屋墩先住下来。”
“是那位巨匠!”刘老四骇然,蹭的站起身来,快步走至陈容意面前,躬身下拜:“我有眼不识泰山,请先生助我!”
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在听到陈容意的来路后直接抛之脑后,刘老四暗下决心,一定要留下这位小先生!
“我也是有心,只恨家里清贫,带着小妹孤苦无依,恐怕要回家乡寻个依靠。”陈容意揣度着窑头的心思道。
刘老四了然笑道:“这个好说!”
他拍拍手,唤来手下当即就把陈容意的卖身工契给焚了,还取出十两银子和三匹绢布,说什么也要她收下。
“小先生您就别推辞啦,正巧我婆娘库里新买来时下的新花样,您带回去给妹子裁衣裳!”
陈容意看着他油腻的笑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抱上银绢,又被对她五体投地的大汉们八抬大轿抬回了家。
“姐、哥哥!”陈容卿一脸吃惊,怎么姐姐早上一个人出门,晚上一群人回来?
“哎呦,这就是师爷的妹妹吧?长得那叫一个什么,如珠似玉!”昨天还说着要卖了妹妹的王二尴尬地笑着,企图挽回自己在陈容意心中的形象。
“是如花似玉!”身后的同伴小声提醒。
“就你懂得多!”王二瞪他一眼,又满脸堆笑,“师爷您这房子可太对不起您的身份了,赶明儿咱们哥几个帮您重新建一个!”
“那便多谢。”陈容意绷着脸维持高人形象,淡定地走入屋内。
她挺拔如青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王二感慨:“嘶——你们看师爷这气质!世外高人那!”
门口嘈杂的声音消失后,妹妹端来清粥小菜:“我今天烧的菜还算尚可,姐姐你尝尝!”
陈容意吃了两口,见她总是偷偷打量自己,便放下筷子:“怎么了?”
“姐姐,你今天——?”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陈容意变戏法似的从包袱里掏出银两绢布,妹妹整个人都傻掉了,被塞了满怀还不可置信。
“姐姐今天被窑头调去做师爷了,以后不用再下地挖煤了。”
“也不用浑身黑乎乎的啦?”妹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嗯,不用。”陈容意温柔地摸着她的发旋,小姑娘眼泪断线般滚落下来。
“太好了······”
“以后我们会生活得越来越好的,你别再说什么把自己卖了的傻话,姐姐可听不得,嗯?”陈容意捂住她长着冻疮的小手,尚书千金如今与柴火灶台作伴,还这么乖巧懂事,也难怪原身这么心疼。
“呜······”陈容卿扑到姐姐怀里,没有煤灰,没有生病,姐姐和从前一样又坚强起来。
“我有点想爹娘。”她低低地嗫嚅。
“嘘!”陈容意赶忙捂住她的嘴,原身父亲那桩案子可是朝廷禁忌,就怕隔墙有耳!
“你先去歇息,姐姐把碗筷收拾了还有事。”陈容意打发走妹妹,从原身包袱里翻出笔尺,借着还没暗下来的天色努力回想知识——
适用于古代的基础窑井是怎么画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