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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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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山门青竹林。
禇兆一大早在江弃那找完了茬,神清气爽,正在青竹林给他的小弟们演示剑招。
他剑招一指,周遭竹叶窸窣作响,引得小弟们一个劲吹嘘:“老大不愧是老大!今年试炼大赛能入内门者非老大莫属!”
“就是就是,老大你做了内门弟子可不要忘了我们呀!”
禇兆听得喜滋滋,虽然从前剑术理论课的风头全被小杂种给抢了,可实战课上他却是资质最好,掌握最快的外门弟子。
真是不枉爹娘给他喂了这么多天灵地宝,总算一扫前耻。
心中正得意着,持剑的身形一转就发现了站在竹林外的江弃,那瘆人的黑眼珠子一如既往的阴风嗖嗖。
禇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邪门晦气得很!
其他人也发现了他,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小杂种不去扫山门,在这里偷窥老大练剑呢!”
有人提议道:“来得正好,老大不若就拿他试试剑。”他笑嘻嘻道,“反正这小杂种命硬得很,怎么打也打不死。”
“也是,”禇兆点点头,嗤笑一声,“这废物也就这点用武之地了。”
他提着木剑慢慢逼近,江弃不跑也不躲,面无表情盯着他。
禇兆火气更甚,上前就对着他胸口一脚踹下去,没曾想江弃摔倒后反手攥了一把土扬他一脸。
禇兆不慎吃了一嘴沙,气到剑也不用了,对小弟们挥手怒道:“给我一起上,打死这个小杂种!”
江弃趴倒在地不曾挣扎,嘴角不知不觉溢出了血,他忍受着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感受到生机正从这副孱弱的身躯里一丝丝流淌逝去,又是熟悉的濒死之气。
憎恨、愤怒、嫉妒、痛苦等种种扭曲的情绪在心中肆虐,江弃忍耐着,他已退无可退,决定用这副比常人更能忍痛的身躯做一个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吹过,禇兆打累了清醒了一点,看了一眼如一滩死水般没有反应的江弃,踢了他一脚,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弧度,不怀好意道:“把他衣服扒了,大冬天的,我看他能活多久。”
众人停了手,喘着气歇息,听见禇兆这话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
他们也是看不惯江弃一个被遗弃在仙门的魔族孽种竟然能存活于世,还偏偏天资聪颖,在课上大出风头。但打人归打人,他们还从未想过扒人衣服这种下作手段,身为玄天宗外门弟子,这点脸面还是要的。
僵持中,与禇兆关系最亲近的狄子明讥嘲道:“老大你看他那身破烂衣服跟没穿也没区别了,何必脏了咱们的手和眼。”
先前提议拿江弃试剑的那人却不这么认为,他猥琐地笑起来:“怕什么,我倒想看看他这张漂亮的小白脸下是不是个小姑娘呢。”
禇兆听闻也跟着讥笑起来:“你说得对,我也好奇得紧呢。”
说罢便要上前动手,忽的一阵狂风大作,整个青竹林哗啦作响,刮起竹叶在空中乱舞,几个人顿时被风沙竹叶糊了一脸,纵有灵力护体也觉天冷了起来。
禇兆小山似的健壮身体都快站不住了,啐道:“什么鬼天气,果然遇到这扫把星就没好事!”话一出口又吃了一嘴沙,他“呸呸”几声,领着一群小弟败兴而去。
一时间青竹林只余沙沙风声。
已经虚弱至极的江弃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模糊的景色映入眼帘。
天色阴暗昏沉,黑衣女子慢步行走于竹林间,寒风呼啸,一路将竹叶刮得喧嚣至极,她却仿佛位于风眼中不受影响,只有落在肩上的墨色长发与红色发带飘然扬起。
江弃阖上双眼,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
他赌赢了。
季遥行至他身侧,打量着奄奄一息的江弃,不禁感慨,这小屁孩可真能折腾。她还在想着如何解除这麻烦的血契呢,突然就感到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心悸,瞬间察觉到结契之人有生命之危,当即顺着感应找过来。
她蹲下.身,把他翻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脸:“醒醒。”
江弃脸色惨白,长睫颤了颤,眉头微皱,没有血色的唇紧抿着,好似做了什么噩梦。苍白的小脸上沾着泥土,额角、眼角、唇角皆有血丝渗出,瘦弱身子被打得遍体鳞伤,不禁让人心生怜悯。
季遥若有所思地看他,忽的明白了什么,好气又好笑道:“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死。别卖惨,我不吃这一套。”
江弃睁开眼睛仰头看她,扯了扯嘴角道:“可你还是来救我了。”
季遥不接茬:“生病了就好好躺着,别乱跑了。等你好点了就跟我去找一个人,我们把血契解了,好聚好散。”
江弃眼神蓦地一深,看向她的目光变得诡谲:“血契反噬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阴恻恻地笑起来,声音虚弱却莫名的扭曲:“女魔头,我不怕受伤不怕疼,你管不住我的。一日不帮我报仇,把他们都杀了,你便一日被血契反噬反复折磨吧!”
这是他第三次威胁了,季遥当即对着他的脑袋一巴掌拍下去:“小子,你怎么还想着威胁我?”
她想笑这小孩还是太天真,她以红莲狱火入心堕魔,所掌的狱火可焚尽世间一切,想强行破除血契也不是不行,只要一道狱火下去,保管这小子渣都不剩,大不了她吐一回血,躺个百八十年又可以活蹦乱跳。
只是到底没必要再添一道杀孽。
江弃被打了一巴掌也不低头,仍旧固执地盯着对方,僵持着不肯退步。
季遥也盯着他。
惨淡的冬日下,少年的脸色更加苍白,头发散开乱糟糟的,已经污浊不堪的衣服上有歪歪扭扭的缝补痕迹,右腿膝盖上的破洞大咧咧敞开着,往下是短了一截的裤腿,露出冻得青紫的脚踝,以及一双脚趾头裸露在外的布鞋。
遍体鳞伤,破破烂烂又脏兮兮的,路边要饭的乞丐都比他强上三分。他却浑然不觉,只有黑漆漆的幽深瞳眸中有不灭的光,折射出满腔的怨恨不甘与偏执疯狂。
季遥心蓦地一动,神色怔愣。
他这副神色,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她。
季遥暗叹一口气,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呢,这孩子都不知道比她少多少岁。
她和缓了语气:“我答应你,帮你报仇。”
江弃眼睛猛地睁大,还来不及狂喜,就听季遥继续道:“但是我不杀人。”
他一愣,随即不满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杀了?对你而言不过是动下手指而已。”
“你说多少遍我都是一个答案——我不杀人。我已经过了杀人的年纪了,如今金盆洗手,一心只想修身养性。”季遥弹了下他的额头,“还有你个小孩子,不要整日总想着打打杀杀。”
“而且有时候杀人并不是报仇最好的方法,只是给对方一个痛快罢了。把他最在乎的东西毁了,让他终生痛苦才叫报仇。”
“明白没有?我们彼此各退一步,你若是接受这种方式,那我就帮你。等解决了你的事,你就跟我去找一个人,让他帮我们把契约解了。”
他不肯,仍是执拗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季遥面露微笑,一脸温和:“那当然是直接把你敲晕绑走呀,你能拿我怎么样啊,小屁孩。”
她朝江弃伸出手:“知足吧,像我这样讲理的魔不多了。”
江弃默然,他话说得狠,心中到底没有多少把握。利用不了她的怜悯之心,以死相逼就是他最后的底牌,没曾想女魔头软硬不吃,虽不知为何她突然改变了注意,但他确实已经退无可退,没得选择了。
他抿了抿嘴,终于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先应下了,以后说不准还有转机。
季遥把他拉起来扶住,总算松了口气,继续道:“那我们就算达成合作了,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已经知道我了,那你呢?你说你叫江……气?”
江弃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字,他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是抛弃的弃。”
“江弃?谁给你起的名字?”季遥有些好奇,这听着就不是个正常的名字,总不会是父母起的吧?
江弃声音更低了:“他们说,是我母亲起的。”
“……那你父母呢?”
江弃回答得很生硬:“死了。”
连踩三个雷,季遥闭嘴了。
这下换江弃不放心地追问:“女魔头,你不会骗我吧?”
差点忘了这茬,季遥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拍:“有没有礼貌,叫姐姐。”
他自顾自说话:“女魔头你打算……唔唔唔!”
季遥俯身捏住他的脸颊,一字一顿:“叫、姐、姐。”
她手劲不大,江弃却偏偏挣扎不脱,抵抗不过,脸颊的伤口一阵生疼,耳根不自觉泛红,眼神还是不服输地和她较劲。
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倔。
季遥也不为难他,松开手,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放心,我这人最是信守承诺。当初立誓要杀的人,如今坟头草比你都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