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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杀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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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笑如春日暖阳,一时间众人皆未反应,就见李寻欢带着那样的笑,衣袂带风地入县衙而去。
韩宵第一个跳起来,县衙可不是任人乱闯的。他急追上去,却发现李寻欢看似走得极缓,他竟追不上。众衙役见头儿跟了上去,也陆续相随。
那小厮似也愣了一瞬,回身对县太爷施了施礼道:“那小人先去备车。”恍如无事般径自去继续他先前的职责。
等一群人都走空了,县太爷才痛心疾首了起来,这尊佛怎么就送不掉呢?
县衙的后院本就不常人来,自上次发生命案,这里更是荒芜,透着一股鬼气。尧大人死的那间屋子,窗户还如那时般开着,只是窗户纸已破败得不成样子。屋前栽了两棵槐树,树冠茂密,看来有些年份,遮了院落的大半阳光。此时已入秋,大半的叶都枯卷成了褐红,铺了一地。
李寻欢站在槐树下,仰首环顾一圈。细碎的阳光从枝叶间落下来,阴影斑驳,他脸上的神情有点冷漠。韩宵一直在暗暗观察李寻欢,他在寻找一个杀人凶手在凶案现场该有的反应,他说不上发现了什么,总觉得现在的李寻欢和当初那个会让他误以为是哪家少爷的李寻欢大不一样,不容轻视。
李寻欢细细看过周遭,踏过一地枯叶,举步向屋门行去。
韩宵赶忙跟上,心里暗暗嘀咕姓李的这厮到底想搞什么鬼。才一恍神,就见李寻欢推门而入,木门吱呀一声,摇摇欲坠,阳光射入,屋内尘灰扬起,在光下舞蹈清晰。李寻欢以拳抵唇,抑下几声轻咳,凝眸扫过屋内布置,默立了会,然后摇头轻叹了声。
韩宵乘机问到:“九月初三那日哺时你在何处做甚?”
李寻欢又无声一叹,回头答到:“一人一马荒道饮酒。”末了微微一笑,好心地补了句,“无人作证。”
韩宵未想到他答得这么直白,反倒一愣,心中有些踟蹰,下面的话犹豫怎么个问法。
倒是李寻欢看着他,又轻飘飘随口加了句:“不过案发时刻似乎并不是哺时?”韩宵心中一凛,这个是他们结合众人口供又细察了现场从一只僵死的老鼠身上得到的猜测,然尸检却全然否定了这点直指哺时,故连大人都尚未告知。李寻欢如何知道?
他不知李寻欢把这件事这样轻描淡写地揭露出来到底是挑衅还是什么,他全身戒备之际,李寻欢又道:“让尸体减缓腐坏的方法有多种,”他手指抚过尧大人身死的那张床面,验过指尖的灰,凝眉沉思了会儿,又道:“在一瞬内无声无息杀人的方法更多。”
韩宵举臂一拦,沉着脸道:“案发现场别乱碰。”
李寻欢瞟了他一眼,悠然束手,却又缓声说出让他心惊的事实:“想来给尧大人殓尸的时候,浩浩荡荡人多手杂,什么蛛丝马迹都毁净了。”
一句话噎得韩宵接不上话,再开口,喉中干涩,竟哑了嗓子:“你如何得知?”
李寻欢唇边含笑,堪称温和地相询:“你是说哺时还是殓尸?”未等韩宵作答,道:“前一个是你告诉我的,后一个猜的。”
韩宵死也不会信这种鬼话,深觉自己又被愚弄了次,心里火大地很,偏李寻欢又火上浇油地轻叹:“你不信,我也无法。”
韩宵冷笑:“那想来李大侠在一瞬内无声无息杀人的手法应当也拿手得很。”李寻欢闻言,眉峰轻挑,微微笑了笑。
县太爷在屋外看得心焦,在他看来李寻欢一言一行都是在死命把自己往凶手上推,这这这,再下去都能直接判案了事了,苍天在上,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李寻欢答一句不能。
几片红叶悠悠扬扬地飘落进窗口,李寻欢抬手轻拂,一片落叶就被剪在两指间。他就这么看着这片落叶悠然道:“若只是无声无息杀人的方法,确实不难。”未见他手指怎动,只见落叶激射出,再一眼,那落叶已被钉在了窗外槐树粗老的树干上。县太爷正站在那棵老树旁,被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去看。
老树沧桑,树皮斑驳如裂,那片枯叶下,一只青赤色的暮蝉抖了几下透明薄翅再不动弹。一股死气随着蝉翼的掉落,无声弥散开来……
韩宵想起打在手背的那一滴水,蓦然寒了。
在这一片死气的肃穆中,李寻欢行至院门,对一直候在那儿的小厮微笑颌了颌首说:“可以了。”然后对县太爷施了一礼,告了别。
县太爷差点热泪盈眶,沉吟良久,终于冒出了半句心里话:“李探花可以在肖家堡多住些时日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