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前等雨等你》木成天

13、原来是这样

　　一封来信：

　　亲爱的蓝色孢子小姐：

　　展信佳。

　　不知道这封信有没有打扰到您，若是有，提前给您说声抱歉。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青河一中的一名学生，我叫许佳，您叫我佳佳也行。

　　前些天，我无意间在学校的一本书里看到了您写的便签。

　　便签中，您一直描绘着自己暗恋的人，希望您已经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给您写这一封信，是有个疑问想要问您：假如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需要主动向对方告白吗？

　　原谅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总觉得先说出口的那个人在爱情上会是弱势的一方。

　　好吧，我想我是不是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对方呢，毕竟，要是真喜欢对方，肯定不会在意是否弱势吧。就像你当初做的一样，全身心都把注意力放到对方身上。

　　最近一段时间，我在学校的好多角落都看到了您留下来的痕迹。

　　那些便签，篆刻，一度成为我这无聊高中的唯一乐趣。

　　抱歉，希望这样说，不会有冒犯到您。

　　我看到您跟您喜欢的人是在火车上相遇，在您的便签中，有提到那是一场像电影一样的相遇。

　　您说，您喜欢的那个人，眼神有股倔强，跟电影里的主角很像。

　　那部叫做《溺水小刀》的电影。

　　我本来不是一个爱看电影的人，但是那部电影，点开后我竟然不自觉看到了最后。

　　故事结尾时，我狠狠哭了一场。

　　为什么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总是不能走到一起去呢。

　　但好在，最近我看到新闻，这部电影的两位主演，竟然在现实中结婚了！
　　这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我想您也一定看到这条新闻了吧。

　　希望您是带着喜悦的心情看到的这条新闻。

　　不过因为看完了电影，这之后每一次在学校找到您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我脑海里的画面都会格外的清晰。

　　我总是会想到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和一个黑发的少女站在我们学校的那颗大槐树下。

　　原谅我，只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画面。

　　我在课桌上看到了您用马克笔写下来的那句话：把你的成功分享给你爱的人。

　　希望您已经找到了那个您能分享成功的爱人。

　　那个夏天，真的是美好啊。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你们相互之间的试探。

　　原谅我擅作主张的分析，我总觉得，他也是喜欢你的。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走到一起，也许是满足我心中那一点小小的私心吧，我给您写下这封信，是想告诉您，如果喜欢，就大胆去追求吧。

　　啊啊啊，说出这样话的我真的是不害臊啊。

　　分明我也是个不敢去告白的人啊。

　　大概是我觉得，你们跟我们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只在字里行间看到你们的故事，但我总有种直觉，你们像是这世界上的两座孤单，命中注定要相遇。

　　这世界上，有多少命中注定的事情呢？

　　所以，希望您成为了一个勇敢的女孩。

　　您最忠实的加油者，许佳。

　　～

　　那天从医院出来之后，姜梅的生活又恢复寻常。

　　桃花开了又谢，外婆再也没有说过接妈妈回来的事情，她也没有去问。

　　她偶尔会在学校看到宋彦巍，每次遇见时，她都会下意识低下头，从他身边快速走过去。

　　她总是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认识她这样的人，要是被学校其他人知道，肯定会觉得奇怪吧。

　　她不想给他带去烦恼。

　　只是每次离开，她都感觉有道视线在看着她。可是等她回头去看，身后又只有宋彦巍和围着他嬉闹离开的人群。

　　他们的背影永远沐浴阳光，也永远只会向前，不会回头看。

　　所以，只能是她的错觉吧。

　　那天从医院出来，姜梅将他的外套带了回来。

　　她想着给他洗好了还回去。

　　外婆家的院子是开放的，姜梅洗完衣服不敢晒在外面，家里就她跟外婆两个女性，这明显男性的外套怕人家误会。

　　她特意找了附近的一个公园晾晒。

　　那天本来上午还是好好的天气，到了下午时突然变天。

　　她怕衣服淋湿，赶紧跑去公园收衣服。

　　刚到公园收完衣服，雨就下了起来。

　　她只能找了附近一家便利店躲雨。

　　进去没多久，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是宋彦巍，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姜梅记得对方，对方叫程婉汐。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个货架躲在后面，假装在那里挑东西。

　　不一会，门口就响起了欢迎光临的电子提示声音。

　　他们走了进来。

　　姜梅听到程婉汐的声音说：“我不管，今天你必须请客！”

　　宋彦巍的声音始终有股说不出的慵懒：“要吃什么，自己拿！”

　　“好耶！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程婉汐高声说到。

　　姜梅隔着货架的缝隙看到程婉汐像是抱了宋彦巍一下。

　　宋彦巍的声音带上特有的痞气：“我请你吃东西，你还占我便宜，有没有道理的？”

　　“你走开啦！”程婉汐的声音带着少女的羞涩。

　　她很快就挑了好大一包零食。

　　宋彦巍：“你倒是一点也不跟我客气。”

　　她说：“你要是觉得多，我就自己付钱。”

　　“行了啊。”宋彦巍说，“拿这种话堵我？弄得我很小气似的。”

　　程婉汐嘿嘿一笑，说：“我还要个冰淇淋，最贵的那种。”

　　宋彦巍的语气透着股无奈的宠溺：“拿吧。”

　　“爱你。”

　　宋彦巍：“吃就吃，别恶心我。”

　　程婉汐：“臭直男，不解风情！”

　　宋彦巍没有回话。

　　很快，他们就结账完走了。

　　姜梅站在货架后面，松了口气的同时，身体里的劲好像一下子被抽干净了。

　　她用力扶着货架，才没让自己摔到地上。

　　她想，这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大概是刚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喜欢一个人，对方却有个青梅竹马。

　　老板估计看她站了半天没动，走过来询问情况：“小姑娘，你要买什么啊，我帮你找？”

　　姜梅随手拿起货架上的一个东西，说：“我找到了。”

　　她跑过去付了钱，等出来时，才发现自己买的是一包土。

　　那段时间学生们特别流行种多肉，周围的超市几乎都在卖种植用的肥土。绿色的袋子装，一千克的量。

　　可是，她买一袋土干什么，她又不种多肉。

　　她想着要不回去退了吧，可是她在那里站了半天，结果买一样东西还去退了，老板肯定会说的。

　　她的性格最终决定她将那袋土留了下来，就像很多话，她终究不会说出口。

　　～

　　周一时间，姜梅将宋彦巍的衣服叠好小心翼翼放进书包，这才去学校。

　　刚到学校，就听到同学们的讨论声音。

　　“听说了吗？”

　　“什么事情？”

　　“宋彦巍和程婉汐。”

　　“他们怎么了，分手了？”

　　“什么呀，是确定在一起了。”

　　“啊，是我穿越了吗，他们以前不就在一起了？”

　　“以前都只是传，有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是完全确定了。”

　　“卧槽，你们是看到了什么？”

　　“没啊，就有人看到他们在巷子里接吻，还有照片。”

　　“哪里有照片，我要看！”

　　“就在学校论坛，自己去看，第一个帖子。”

　　姜梅拿出手机时，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着。

　　她没用过学校论坛，去搜了一下才点进去，第一个帖子就是热门，写着：重磅，多少女孩男孩梦碎，校花校草在一起啦。

　　她点进去，那张照片出现在她眼前。

　　那个箱子，就在那家便利店附近。

　　少年站在巷子里，附身，女孩子被他完全挡在身前，他们脚边还放着一个装满零食的袋子，正是在那个便利店买的零食。

　　所以，他们在一起了。

　　他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姜梅并没有权利干涉。

　　可是，她好难受啊。

　　原来，一个人的暗恋，也会有失恋。

　　“小梅子，小梅子，你怎么啦？”上课铃声响起后，秦飞飞在旁边叫着。

　　姜梅原本趴在课桌上睡觉，闻声坐起来，擦了擦酸涩的眼睛，说：“我没事，不小心睡着了。”

　　秦飞飞压低了声说：“这节课老余的课，可不敢打野！”

　　老余是数学老师，以严厉著称，他们这个出了名不服管的班级，每次上他的课都格外安静。

　　姜梅乖乖翻出书，但是脑袋像是被搅烂的南瓜，一团糊，什么也听不进去。

　　就连老师点她的名，让她回答问题她也没有听到，还是秦飞飞提醒她，她才站起身。

　　“姜梅，你来回答这道题。”老余皱着眉头，问她。

　　她根本没听讲，哪里会解那道题。

　　“老师，我不会。”她小声说道。

　　“不会？”老余脸色立刻变了，“不会你还不专心听讲。”

　　“你不要以为拿了个奖，就不专心听讲了。到时候中考考不好，照样是没用。”老余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姜梅第一次被老师这样发火，愣愣站在原地。

　　老余又说：“这节课站着听吧。”

　　趁着他转身板书的间隙，秦飞飞在旁边关心到：“小梅子，你怎么了？”

　　姜梅感觉到脸上传来的湿润。她又忍不住哭了。

　　她赶紧用手背擦眼泪，一边说：“我肚子疼。”

　　这是真话，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忽然的一阵绞痛像是要将她的身体撕碎。

　　秦飞飞忙伸手捏了捏她的手，问：“要不要跟老师请假去医务室？”

　　姜梅是个上课假如想上厕所也会强忍着，不敢跟老师告假出去的人，但是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忍了。

　　她艰难点点头，秦飞飞立刻举起手，对着讲台说：“老师，姜梅不舒服，我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老余本来还想发火，一转眼看到姜梅脸色苍白，还在流泪，不像有假，这才点了点头：“快去吧。”

　　姜梅跟秦飞飞走在走廊上，一阵热流在姜梅身下滑过。

　　她忙说：“飞飞，我想先去一趟厕所。”

　　蹲在卫生间，她看着身下的一片红色。她以前听老师讲过一些女孩子的生理知识，但我们的教育对于这一类总是带着一点不自在，所以老师也只是模棱两可说了几句。

　　姜梅知道一个女孩会在十二岁左右来初潮，可是她现在已经十四岁快要十五，她的初潮来的也比其他人晚很多。

　　可是它来势汹汹，势要将她摧毁。

　　姜梅看着源源不断的血和衣服上的红，整个人被一阵没来由的羞耻包裹。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对不对，她只能蹲在那里任由眼泪疯狂往外流。

　　在往后，当她陷入青春期的发育，那些夜晚，胸口的闷疼和身体每一次的撕裂血流，都会让她情绪低落，她会忍不住思考，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世界。

　　事实上，她并不喜欢这个世界。

　　可是她总会想起有个少年跟我她的那句话：“这个世界总是跟我们开玩笑，我们也能以戏虐的方式面对他，只要好好活着，我们就是赢家？”

　　是的，好好活着，

　　她又为什么会喜欢他。

　　她说不出他的优秀。他比普通人好看？但她的喜欢好像没那么肤浅。他成绩很好？但她好像又不在意这些。他有个好的出生？可那时候的她从不考虑那么远……
　　她只是会在不停思索后，想到一个画面，那是盛夏光年，一颗巨大的槐树下，那少年低着头，专心致志给一只狗洗澡。

　　他的碎发落在眉前，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轻含着一根白色的棒棒糖签，阳光照在他的周身，让他看起来热烈又美好。

　　以及那辆呼啸而过的列车，和少年飞扬的灿金色头发。

　　她那乏善可陈的青春，何其幸运能够窥见到这一份光景，于是她下意识就追随了过去。

　　可惜啊，他的生活那么璀璨，即使他让她窥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昏暗，但很快现实告诉她，有人陪他长大，他不需要她。

　　他终究跟她不是同一类人。而她，也只能将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藏进身体，让它发芽壮大，最终再枯萎败落。

　　没人会知道这些，因为那句老生常谈：暗恋，永远都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

　　五一假期的前一周，姜梅接到郎生的电话，说他五一要回来，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玩。

　　姜梅问他去哪里。

　　他说要带她去看草原。

　　姜梅才想起来，青河离我国最大的草原很近。

　　她从来没看过大片草原，于是答应了他。

　　秦飞飞听说姜梅要去草原玩，一脸羡慕：“我生活在青河都没去过草原，啊啊啊，要不是答应了我爸跟他一起去北京，我也想去。”

　　姜梅说：“下次我叫你啊，就我们两个人。”

　　秦飞飞抱着她，说：“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等我去北京给你带特产。”

　　姜梅说：“好，我也给你带。”

　　这之后姜梅吃饭上课，计划旅游，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每个夜晚，她总是会辗转难眠。

　　她会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一天，她坐着少年的机车一路穿越青河，去到第七人民医院。

　　她会想起那一天少年跟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对她展现的每一个表情。
　　那一天，于她乏善可陈的青春，真的就像是一场幻梦。

　　她想，自己大概是病了。

　　在学校，她也没有再遇见过宋彦巍。

　　或许说，她在刻意躲在他。

　　她不再去他们班级那边的卫生间，不再关注跟他有关的事情，甚至每次听到他那群朋友的声音，远远的她会立刻调转方向……

　　她一个人演着一场失恋。有时候自己都会觉得无语，却又控制不住。

　　但是，她们终究是在一所学校，他又那么受欢迎。

　　她不想去听，但他的名字总是会出现，她不想去看，但学校里好像哪里都是他的身影。

　　在放假那一天，她还迎面撞上了他。

　　或许说，是他堵住了她。

　　那天姜梅负责班级的清洁，是走的最晚的一个。

　　她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宋彦巍靠在那里。

　　姜梅努力装作没看到他，埋头想着快步离开。

　　可是她刚走下两阶台阶，一双白色的球鞋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往左，那双球鞋就往左，她往右，那双球鞋就往右。来来回回好几次，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他站在距离她两个台阶的下面，但是因为身高优势，视线竟然也不比她低多少。

　　他的金色碎发有些乱，嘴角带着一抹讽笑，说：“躲着我？”

　　虽然姜梅确实在躲着他，但他应该也不会在意吧。

　　姜梅抿着嘴巴，没有回话。

　　但这一次，宋彦巍显然没打算让她蒙混过关。他那对眼睛看着她，也没说话。此时已经临近夜幕，整个空间朦胧一片，他那对眼睛就显得格外的锐利。

　　姜梅被他看得一阵不自然，没忍住说了句谎话：“我没有。”

　　他冷笑一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不擅长说谎？”

　　姜梅的脸立刻就烧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羞愧。

　　片刻的沉默，他说：“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梅竟然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落寞。

　　她疑惑地看向他。

　　他微微偏着头看着她身后的方向。

　　他的下颚绷的特别紧，在夜色下像一片锋利的刀。

　　姜梅说：“我才没有。”

　　他说：“那是什么原因？”

　　姜梅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总不能说自己喜欢他。别说他都有喜欢的人了，就算他没有，她也没有那个胆量。

　　她其实有点搞不懂他的态度。

　　他把她当什么？同学，朋友？还是一个乐子？

　　姜梅忽然想起郎生。

　　她说：“是不是郎生哥跟你说了什么？”

　　他顿了一下，没有回话，但一切很明显了。

　　是郎生叫他来找她的。估计是为了去草原玩的事情。
　　姜梅说过，自己一点也不笨。所以，前面的一切也很好解释了。郎生说过让他多照顾照顾她。他是个够义气的朋友，所以，对她有一点照顾。

　　而她，因为自己怀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于是将那些原本只是普通帮助的事情想入非非。

　　她的语气迅速平静下来，尽管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疼到几乎停止跳动。

　　她听到自己说：“我真的没有故意躲你。郎生哥说什么了？”

　　他迟疑了一会，接着叹了口气。

　　他说：“他说他不回青水，让我明天直接带你去草原集合。”

　　姜梅说：“好的。”

　　又说：“谢谢。”

　　她说：“那我先回去了。”

　　然后她从他身边走过去。

　　谢天谢地，这一次他没有拦她，不然又会让他看到她泪流满面。

　　她已经够狼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