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前等雨等你》木成天

12、给你的祝福

　　姜梅流着泪，一路往前狂奔着，直到再也跑不动，这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她并不知道妈妈的病房在哪一间。

　　她只能一间一间的找，最后还真被她找到了——她看到了外婆，对方在一间病房门口跟医生说着什么，眼眶红红的，明显刚哭过。

　　姜梅怕被外婆知道她逃课出来，没有第一时间上去。等对方跟着医生走远了，她才走过去。

　　病房的门没有关严实，姜梅站在那里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透过门缝看过进去。

　　这是一间三人病房，姜梅一下就看到了她。

　　妈妈。

　　对方睡在床上，比姜梅记忆中要瘦了好多，但依旧是漂亮的。

　　陌生的漂亮。

　　姜梅盯着那扇门，想着要不要推门进去，就在这时候，身后响起一个护士的声音：“小朋友，你找谁啊？”

　　姜梅一个激灵，转身埋头就跑走了。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勇气去面对她。过去的记忆在姜梅脑海里翻江倒海，那副漂亮面孔一下变得狰狞，那一声声让姜梅去死的诅咒，姜梅随时都要吐出来。

　　姜梅终于没忍住，趴在旁边的垃圾桶吐了出来。

　　她找了个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等自己镇定一些了，出去找宋彦巍。

　　她在医院的花园找到宋彦巍。

　　对方坐在椅子上，正在跟一个小朋友说话。

　　姜梅走近一些，听到小朋友说：“我是一只小蘑菇。”

　　他问：“那你是什么颜色的蘑菇？”

　　小朋友说：“彩色的？”

　　他又问：“那你看哥哥是什么颜色的？”

　　小朋友盯着他看了一阵，说：“你是蓝色的。”

　　他说：“看得很准，哥哥是一朵蓝色的毒蘑菇。”

　　小朋友一脸惊恐看向他。

　　他一脸坏笑：“怕了？”

　　午后绚烂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少年朝气，痞气又随性。

　　姜梅站在那里看着他，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从出生就被世界抛弃的人。虽然他也许随口一说，但姜梅还是听了进去。

　　一出生就那样的他，要多么用力，才能活成这样。姜梅出生在有精神疾病患者的家庭，知道那有多不容易。
　　姜梅想起那一天他们跟程老师在外面喝酒时，他说的自己的梦想：身体健康，平安常乐。

　　姜梅对双相感情障碍并不了解，但也知道，那是人的感情调节出了问题。

　　所以，那样的他，拥有那样的梦想，该是多么努力的活才能有的结果。

　　这一刻，姜梅莫名对他生出一股敬意。

　　宋彦巍注意到视线，抬头看见姜梅。
　　他接着低头对小朋友说了句什么，那小朋友就盯着姜梅看。

　　姜梅抽了抽鼻子，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这才走过去。

　　他问：“看到了？”

　　姜梅说：“看到了。”

　　感谢他没有多问。

　　这时候小朋友的妈妈喊小朋友。小朋友对着宋彦巍行了个礼，说：“蓝色蘑菇再见。”

　　宋彦巍还了个相同的礼：“彩色蘑菇再见。”

　　这个常人看起来有点幼稚的行为被他做出来，有种别样的可爱。

　　那小朋友说完，突然又对姜梅行了个相同的礼：“蓝色蘑菇的孢子，再见。”

　　什么孢子？姜梅愣了一下，下意识对小朋友说了声再见，等对方跑远了，才看向宋彦巍。

　　他靠在椅子上，一双长腿随意向前摆着，见她看过去，他说：“怎么，当我的孢子不乐意啊？”

　　这句话过于暧昧，让人浮现联翩。

　　姜梅的耳朵开始升温，嘴上说：“你们干什么呢？”

　　他站起身，说：“妄想症，觉得世界是一片巨大的蘑菇群。”

　　姜梅啊了一声。

　　他笑：“你们南方小土豆都这么呆吗？”

　　姜梅不服气地说：“我才不是小土豆。”

　　他说：“那是什么，小鼹鼠，小萝卜头？”

　　这个家伙。姜梅说：“我还会再长的！”

　　他有些敷衍地说：“行行。”

　　姜梅没搭理这茬。想着刚才离开时他说的话，
　　她思考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说：“你不是说等我回来，再跟我分享一个秘密？”

　　他说：“我以为你没听到呢。”

　　姜梅确实没有听太清，但他说的话，她总是下意识去在意，刚才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记了个大概，然后一半靠猜，现在想来，她猜的没有错。

　　宋彦巍这时候回头看向她。

　　姜梅做好了这件事很重大的准备，也一脸严肃面对着他，当然，她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目光看着他的发梢，在心中暗自许下承诺，不管什么秘密，她一定会为他保守，直到她死去。

　　下一刻，她听到他说：“其实，我的头发是染的。”

　　“啊？”姜梅人都傻了。

　　不是说混血吗，不是说天生就是金色的头发吗？

　　郎生骗她的？还是其实他也不知道。

　　这时候，宋彦巍回过身继续往前走，一边又说：“这个世界总是跟我们开玩笑，我们也能以戏虐的方式面对他，只要活下去了，就是赢家。”

　　姜梅完全呆愣在原地。

　　正属于青春期的她，因为从小的人生经历，总是怀疑这个世界的一切，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也时常会冒出一些黑暗的想法。她未曾想过，自己也可以用一种戏虐的方式去面对这个世界。

　　他又说：“这句话，也是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的。”

　　所以，他那一头金色的头发是对这个世界的反叛吗？

　　也许少年的方式带着一点儿中二，却让姜梅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

　　他的方式骗过了所有人，且在那趟火车上，让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回去的路上，姜梅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但她终究没能问出口。他今天告诉她的太多了。

　　那一晚，睡觉前，姜梅回忆这一整天的经历，总觉得好像是一场梦。

　　在梦的最后，她忍不住问，所以宋彦巍，你不参加学校的比赛，其实也是跟我一样，因为永远不会有人跟你分享成功的喜悦吗？

　　她终于记起来，不管多么厉害的他，其实这时候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也正是需要被人真正关心的年纪。

　　因为害怕伤心，所以主动去避免许多事情是这一类人的共同点。

　　那就：祝你有一天找到那个能够跟你分享人生喜悦事的人吧，宋彦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