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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斗术法(9) ...

  •   尹锦素不敢再耍摆在明面儿上的小聪明,只是掀开窗帘布,悄悄朝外张望着身边行进的兵马。
      不看不知道厉害,一看还真吓得直哆嗦。

      这伙行军与氓流自是不同,虽都是乌泱泱一片望不见尽头,可为兵者却个个备着甲胄、提着兵器,又有骑兵列阵在前,威风十足。
      尹锦素根本不需要惺惺作态,自然抖了起来,她连连推拒,“这年头事态不见安宁,再莫说什么结亲生子之事了,能保命就好。”

      她小心翼翼觑着骆美宁,未想昙鸾闷哼一声,厌弃道,“你身为郡君,有钱有食有安稳日子过,却连成婚生子都怕。”

      昙鸾指着外头的行兵部队,“彼时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个个都死了、女人又不愿成家,我们大好河山何以为继?没有子孙,我们早就的基业转瞬付诸一旦...都说王公贵族得领好头、做表率,可到头来也只晓得鱼肉百姓。”

      在农户人家,多生孩子便是多个劳动力,所事耕种生产,国家才收得起粮税、以此为继。

      昙鸾活了一辈子,该有的名望没落下的。还不至于怕一个郡君,言罢,她嘴角仍挂着冷笑,令人生寒。

      ......

      尹锦素随骆美宁一路北上,难得养出来的胆儿这么一下就被吓没了,眼睛登时红成一片,泪珠蕴在眼眶里,欲含欲坠。

      “哎——”昙鸾似知道自己说得重了,叹了声气,嘴里却继续追言,“女子有女子的战场,议婚、生子、持家,虽不见硝烟,亦是拼斗。”

      骆美宁眼角抽了抽,虽不赞同,也不反对,更不敢应声。
      她隐隐觉察不妙,早知道那夜遭迷烟后被问询,就该答已出家,而非火居道士…
      可世上没有‘早应该’。

      那夜,自昙鸾嘴里絮絮叨叨听了不少吴皙秀的事迹,她悔恨吴皙秀因婚姻而亡故,却全无半分改心。

      或许在这时的人眼中,女人不成婚生子,与当一辈子懒汉、赌徒无异。

      骆美宁敛了眸,也不想被卷入,只作打瞌睡的模样,不再理睬。

      尹锦素蜷成一团,全然不敢再抬首相看。

      半晌,昙鸾又将腕上挂坠的佛珠串子取了下来、捏在手里,一颗颗拨动着。

      “阿弥陀佛。”
      她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是给谁听,心中却一片乱麻难斩尽。

      舆车内尽是念诵佛号之声。

      ......

      ----------------------------------------------
      伏龙山,吴宗明墓前。
      众人齐至,天恰好蒙蒙亮。

      听闻勒马停车,骆美宁起先而下,又转身去扶了昙鸾一把。

      念了一个时辰佛号也不见她喝水,瞧她面相该是不再生气。
      牵完昙鸾,骆美宁又来牵尹锦素,她迟迟不受,撩开裙角便跳了下来,口里只说昙鸾现在手上没拐,嬷嬷碧华又没跟来,得有个人专门扶着才好。

      骆美宁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去搀了。

      及近前,她自昙鸾身后,竟瞅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冒了出来,十分突兀
      他披着大氅,亦身着斩縗、发冠凌乱,唇上还起了两颗火泡,红通通的。

      中年男人似乎比她们到得更早,见昙鸾略佝偻的身子,忙凑到前来喊了一声,“母亲。”

      骆美宁、尹锦素循声而望。

      昙鸾却急忙忙用身子将骆美宁掩在后面。
      只可惜欲盖弥彰,昙鸾本就不高,再又年老缩身...一来二去,倒像是给人引见。

      中年男人本不想去瞧,眸光却被昙鸾的动作牵到了骆美宁身上。

      不过须臾一瞬,男人瞳孔剧振,登时泪就掉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哽咽着,嘴中喃喃不止,“秀秀...秀秀?”

      骆美宁摆出个懵懂表情。
      昙鸾啐了一声,大声喊着自己的两个孙子,“盛然,盛铭,贼人来了!贼人偷到我们家来了!”

      吴沛远、吴盛铭瞧见祖母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左一右将男人架起,一路拖到了山坡崎岖处才停下。

      碍于官场还需日日相见,吴沛远不忘行礼补上,“姑父。”

      吴盛铭却嬉笑,明明嘴角上勾,眼里却不见半分笑意。
      “早在学堂便知晓祖母给府里请了个道士,先还不懂祖母用意…”他拖长了语调,有些阴阳怪气,“原来是尚书令大人中邪了。”

      岳良畴知道吴府一-大半人不待见自己,立碑之日定不会请他。

      吴宗明的忌日并非秘密,三年新逝,泥土更夯实,正怡立碑。

      虽也可能将日子选在清明时分,可岳良畴不愿放弃任何机会,宁愿空跑一次,只怕自己错过了,昨日便上山等候,在舆车里屈就了整夜。

      也不知是吹了半宿冷风受寒,还是不曾睡够,瞅见骆美宁后,就他的一双眼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像,太像了...简直就一模一样...不,不对,还有些地方不像秀秀,而肖似他自己。

      如雷轰顶。

      想他和秀秀...莫非...?
      岳良畴根本不敢去细想,就怕一切都是伏龙山吴宗明坟头前睡着后的一场幻梦。

      “母亲!”他朝昙鸾又叫了一声。
      自吴皙秀亡故,昙鸾从未再回复过他的称呼,之前还冷言冷语嘲讽几次,如今却愈发不想搭理他。

      与吴府众人相处,岳良畴向来摆足礼数。
      他草草同大郎二郎、顾氏、苏氏两个嫂子打了招呼,遭勾-魂摄魄似的,又往骆美宁处去了。

      拦了也没用,吴府几个早已司空见惯。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几人散开。

      吴盛铭陪着吴沛远一起给吴宗明扶碑。
      他也不讲什么客气,浅笑着询问骆美宁,“小仙女,你说这人是否中邪了?”

      骆美宁默然。
      倒也不难猜,那夜,昙鸾嘴中除吴皙秀外念叨的最多的,便是岳良畴。

      三个字就在嘴边,似能脱口而出。
      但骆美宁觉得自己或许不是吴皙秀之女,身体和芯子应该都不是。

      是又不是,重要么?
      昙鸾是疼后辈的,毋庸置疑,说不定还愿意保她的命。

      可她能凭一己私欲而光明正大地做人拖累么?又不是自小生在身边、长在身边,哪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亲情?
      若这般顺水推舟认下了亲缘,昙鸾八成会直接着手她的婚事:自己不算年轻,这个年代再熬上几岁,女子都能当外婆、做奶奶了。

      此前在车厢内她还信誓旦旦称此为女人之战争。

      ……

      或许她是个胆恁大的,在晓得伊三水‘九千岁’的身份后仍敢逗留在他身边;
      或许她是个胆恁小的,竟然惧怕间接害她的骆荀与女主甘棠,更怕寻觅血亲...

      稍半晌踯躅,骆美宁溢出声浅笑:自己大抵还未接纳这个时代,而是被懵懵懂懂地推行向前。

      思及‘伊淼’她又笑,不得不承认他的聪慧之处,两人许久未见,只凭只言片语的书信往来,猜忌只会如同杂草般丛生。
      所以他在两人分离之前,他困在画中的父母予了她。

      罢了,不去多想。

      ......

      一旁,尹锦素满掌心全是汗,她只觉得喉咙管里有只大手,将她掐了又松开,松开又收拢,难受得很。

      吴盛铭仍笑吟吟地瞅着骆美宁,一点儿也不急。

      “回这位郎君的话,贫...”
      骆美宁刚想自称贫道,又看见吴宗明的墓就在不远处,既然他不爱佛道之说,又何必在坟前扰他?

      “赓蕙瞧不出。”

      “啧啧。”吴盛铭嗦了两下嘴,“完蛋了,就连赓蕙道长都瞧不出你的病症,完蛋了...我说尚书令大人,您快回去吧,趁着告假休沐,也好去寻国师大人给您瞧病。”

      昙鸾难得待见吴盛铭的这张利嘴,她没能按捺住唇边的浅笑,却也只是稍纵即逝,她又斥责吴盛铭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早知道就放你去陪你爹戍边打仗。”

      “好呀,是我不答应么?”吴盛铭扬了扬下巴,“明明是你们劝我读书比学武好。”

      ......

      岳良畴只当没听到那边揶揄,贪婪地用眸光描绘着骆美宁的五官,“你叫赓蕙?岳赓蕙?”

      “我呸。”昙鸾啐了声,“你走远点,别怪我们吴家给祖宗立碑时还不给你面子。”

      骆美宁也摆头,“赓蕙是我道门名号,俗家姓骆。”

      岳良畴这才将几人对话听进耳里,“道门,你是道士?”

      骆美宁半分不怕他,她迟疑片晌,主动凑上前去,“这位...嗯...尚书令大人,恕我冒昧。”

      “诶!”岳良畴实打实地应了声,“我......”

      “您昨夜可是在这坟山将就了一晚上?”

      岳良畴又诶了句。

      骆美宁笑,嘴中恐吓道:“那就好办了,您在坟堆堆里睡了整夜,晨起中邪很正常,待日升近正中,您于阳光下来回跑个几趟就可。”

      “啊?”岳良畴一怔,半晌反应过来,“中、中邪?”

      骆美宁颔首,“中邪,实为癔症,会将眼前之物幻想成所念所想的模样。”

      昙鸾露出夸奖的眼神,只道她向着自己吴府中人。这才乐滋滋指挥随行侍卫将已经寻石匠刻好的碑从运货的舆车上取下来。

      吴盛铭本就在看乐子,索性扶了昙鸾的胳膊近前来,俯首帖耳道:“原来祖母的兴趣是这个,早知道就请些街坊邻居天天做戏给您看。”

      昙鸾笑骂一声,“你个小混-蛋。”

      “小么?”吴盛铭露出个笑脸,“我觉得我年纪不小,只能用年轻和玉树临风来形容。”

      嘴巴太会耍宝,惹得一圈人包括侍卫都偷偷仰头看。

      一波人插科打诨,岳良畴勉强缓过神来,又瞅见骆美宁通身齐縗衣裳——分明是替祖父母辈守孝的幼辈才会穿的衣裳。

      心头愈发颤抖得厉害。
      他越精细得看,就连半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直到瞅见她挽入发内的簪子。

      灰扑扑的,又满是碎痕、修补过的痕迹,依稀可辨别其中大朵大朵的花连缀着。
      秀秀坠崖前,头上挽的,可不是这支么?

      铁证在此!还有什么疑虑可言?

      “我何时何日有过癔症?”岳良畴不曾拉下脸来,却也无方才那般痴态,“前几日才向郎中请了脉,身子好得很。”

      骆美宁听了只是点头,也不与他分辨,径直走向立碑的坟冢前。

      ......

      尹锦素一眼不落地瞅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千等万等,终于盼见岳良畴注意到她今晨设计给骆美宁戴上的簪子,不禁狂喜——也许不全是为了与暗七早日相见,原来她也能靠自己完成一番‘事业’。

      暗暗自吹自擂了阵,彼时被昙鸾呼喝而出的眼泪已褪尽,遂无比谨慎地将吴府带出来的几个侍卫个个细看了一番。

      会不会有叔父派来的暗卫假扮?
      北上之路迢迢,总是有信入手,想必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关注之内。

      怎么琢磨,骆美宁认祖归宗都不是坏事——她自认高尚,就连撒几句谎夜里都辗转难眠,又如何会害骆美宁。

      叔父若是事成...
      她浅笑一声,如果呢?

      自己会被加封为什么?
      最次也是个郡主,而不是如今这一字之差的郡君。

      ......

      这边几人,见岳良畴仍纠缠不休。
      昙鸾叫侍卫寻来跟光滑的树枝当了拐,气呼呼拄着拐杖就来驱赶,“你走不走?你走不走?”

      岳良畴也不说话,硬生生受了几下。

      “让你掺和我们吴府的事,让你掺和!”

      岳良畴披着大氅,昙鸾一阵捣鼓也只是将自己闹出了一身细汗,他倒是面色不改,甚至红润了几分。

      “母亲,您先别慌,等良畴将大氅脱了您再打,不然白费力气。”

      吴盛铭本在守着挖土立碑的侍卫,可满颗心大半在昙鸾、岳良畴与骆美宁这处。

      于是他向吴沛远拍了两句马屁,“还是兄长有威名,您在这儿扶碑,祖父定全心全意信你,保证您在官场上一路顺遂。”

      吴沛远波澜不惊地瞧了他一眼,虽未启唇,可吴盛铭知道,他再说:有屁就放。

      “小弟害怕祖母打累了,就想去扶一扶祖母。”吴盛铭似乎天生一副笑相,将他愈吴沛远容貌上的肖似淡化,“您扶祖父我扶祖母,正正好好。”

      吴沛远哼出一声。

      吴盛铭知道,这是允了。

      他大步迈向人堆处,垂头朝骆美宁扔下句,“小仙女,你去将祖母稳好了。”

      言罢,他便抢了昙鸾手中的树枝,往岳良畴身上抽打了几下,呼呼生风,几乎要将那毛皮大氅给抽破了。

      随后,他又抖了抖,后撤几小步,似畏惧至极,“您别害我,这不会是陛下赐给您的大氅吧?”

      岳良畴近乎每次都要被损,可这回他甘之如饴,瞅着骆美宁便觉得十分好过。
      他道,“非也。”

      “啧。”吴盛铭瘪了瘪嘴,“我晓得了,是岳小弟送与你的,岳小弟真有孝心啊,您寻到他母亲没?”

      岳良畴觉得嘴唇上的火泡又开始发疼,他轻扯嘴角,“我将文哥儿记在秀秀名下,他是秀秀的长子。”

      昙鸾垂了头,看不清面上喜怒。

      “秀秀早在我们岳家供奉着呢,若是...若是赓蕙道长想见,可以随我去一见。”

      骆美宁一对眉头似蹙非蹙、似喜非喜,她笑道,“真不是很懂尚书令大人在说什么?秀秀...指的是吴皙秀?”

      岳良畴也分辨不清她是在配合吴家佯装不知而对付自己,还是吴家压根不曾将事情挑明。

      “碑已立好了!”
      吴沛远朗喝一声,止了这边诸事。

      几人缓步上前,以长孙吴沛远为首,一一排列队而上,侍卫给昙鸾递上早已备好的蒲团,向吴宗明叩首。

      除去辨明身份的主碑外,还有一篇洋洋洒洒的祭文:汉白玉阴面篆刻,字迹洋洋洒洒而飘逸不拘,祭文落款亦是吴宗明——他在世时为自己所做。

      ......

      -------------------------------------------
      归程的舆车上,昙鸾由于精力不济而卧榻酣睡,车厢之内不再听闻佛号,而是清浅却可辨的呼吸。

      坟头,吴沛远、吴盛铭与岳良畴三人都给吴宗明写了文章,最‘作孽’的便是岳良畴,他从他自己的舆车内取出拢共十三张纸。

      自己慷慨激昂,跪在坟前,读得满面通红,周遭众人不少被他感染,悄悄地抽噎。

      逝者为大,吴宗明年事辈分又高,所有人都需在他墓前屈膝下跪,囊括那些护送诸众上伏龙山的侍卫们。

      好在吴宗明生前不信佛道一类,立碑礼只按民间习俗举办,跪下便跪下不起,无需起伏大拜,只用一直跪到几人将碑文、祭文念完。
      再由每个说一二句贴心话。

      ......

      骆美宁并未在伏龙山上瞅见吴宗明老头子的魂魄:他要么已入轮回投胎,要么在地下...今日一遭,有可能只感动一行来立碑的生者。

      晌午时分,众人与‘吴宗明’一同‘用饭’,有不少他曾经的同僚与弟子亦来墓前拜会,夸奖吹捧了碑文一番,主要竟由岳良畴接待。

      可见,明面上,岳吴两家的关系并没有那般糟糕,昙鸾虽恨,却仍认他为半个女婿。

      如今她自己确信了骆美宁系吴皙秀之女,尚有后人留世,这恨或许更浅淡了一些。

      归程车厢内。

      骆美宁搓了搓自己酸胀的膝盖,探头去瞅吴老太太面上的表情:泪渍未干。
      她哭得最猛的时候,就是岳良畴梗着脖子、红着脸念他自己文章之时,可见其本事。

      回程十分马跑得更快些,风呼呼往舆车内灌。
      骆美宁套上带来的道袍外裳,又替昙鸾掖了掖被子——这回立了碑,她算是给自己丈夫服完三年丧了。

      几人离去之际,身上的丧服都自墓碑前褪下,拢成一团离,一把火付之一炬,大抵期望同去的,还有哀伤。

      ...

      入两京,依旧从东面华顺门归反,天未亮时去,待近门前,已是黄昏,正落日时。

      老太太昙鸾睡得比后面车上的两个小的睡得更香,后一个时辰,两孩子一直在嚷嚷着闹要骑大马;吴沛远与吴盛铭两人妥协,一人抱了一个,路上则又要挡风又要挡沙。

      可人也都累了,哪有那般周全,小孩儿闹了一会儿,又被送回了舆车里。

      昙鸾一直没醒,甚至是岳良畴主动攀来舆车车畔道别。

      “母亲。”

      “母亲?”

      “母亲......”

      岳良畴连唤三四次昙鸾,似不得应答不罢休。

      尹锦素见此,忙戳了戳骆美宁的手背,掀开帘门一角、让骆美宁做答复。

      骆美宁瞥了尹锦素一眼,才道:“昙鸾老太太她睡了。”

      “昙鸾?”岳良畴大抵知道会等来她的一张脸,半晌又笑道,“母亲的法名啊,你倒是同她有缘,喜好都相似。”

      “您是来道别的?”骆美宁不愿与他论佛道之事,微微颔首,“我晓得了,您请去吧,待昙鸾老太太醒来,赓蕙会告知于她。”

      岳良畴将腰间玉佩卸下,递到骆美宁面前,也不管她是真是假、是否佯装全然不知情,只道,“我瞧你有缘,似我梦中久久不归的女儿,这玉佩与你拿去。”

      骆美宁怎会收受?
      “这怎可行?”她忙摆头,可帘门却被马上人扬起,玉佩于半空一个长抛,坠落在自己怀里。

      拦也拦不住。

      “告辞!”

      闻声再去看,岳良畴已与吴沛远、吴盛铭二人分道扬镳。

      两京城的大街很是宽阔,无论骑马还是驾车,只要注意行人避让,几乎不会拥堵。

      少顷,回了吴府朝东面开的大门,门边有几人打着灯笼等候,骆美宁一眼瞟了过去,为首的嬷嬷碧华满脸堆笑。

      只可惜昙鸾未起,仍在熟睡之中。

      骆美宁越下了车架,正准备唤嬷嬷碧华上来讲昙鸾扶下去,手却被人一把自旁边拽住。

      “果然,三官大帝保佑,城隍神保佑,转机果然在此!”

      骆美宁连抽了两下也没能将手从人那里抽出,站稳后定睛一看:童雅芝!

      竟然是仓兜坳祖师观黄假道豢养在观里的大老婆:她眸光似火,门口灯火囊括满目,两颊绯红,光赖着骆美宁,已是用尽了力气。

      童雅芝拽着骆美宁的袖子不放,她似畏惧吴府的一众人马,忙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做出底气十足的模样,“你倒是会攀龙附凤,竟在两京大家大族也能收受委托…我有要事要同你论道论道,你若不肯,我就将你做过的丑事都扬出去!”

      骆美宁笑了,“丑事?什么丑事?”

      彼时离开仓兜坳祖师观,为黄介村人做法事,那两根短签,不是在童雅芝与一众妾面前明明白白摇出来的么?除她与‘尹淼’之外,无人愿离观行法事,不过是顺水推舟,还能怪她什么?

      彼时给一观人白当了半年道童使唤,骆美宁也猜不到她们竟一路来了盛京,“您说笑了,我哪里认得您?”

      “你拿的是赓蕙的度牒,是吧?”童雅芝掐着骆美宁的手腕,“你好狠的心呐,竟然将整个观都烧了!”

      “哦?是我烧的?”骆美宁挑眉,度牒是花银两买的,既知她满口诬陷,便反问道:“凭证在哪处?”

      童雅芝指了指她自己,“我就是证人。”

      骆美宁任她将自己往偏僻处带了两步,又给嬷嬷碧华回了句‘稍待’。

      “口说无凭。”

      “三公之家,你竟有这般本事?”童雅芝暗暗打量吴府门楣,此前虽得了卦象明示,心中还是没有万分底气。
      可她此时不斗狠,自己与黄道士两人都落不下什么好下场。

      “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晓得了,吴宗明立碑,你替他们家做了场法事?”童雅芝眯了眯眼,“捞了多少油水?”

      骆美宁笑了,她十成十肯定童雅芝没任何道理——此人自祖师观内便是如此,“你真有趣,竟能一路北上来往两京...赓蕙她人呢?”

      见童雅芝欲躲,骆美宁反手一拧,倒是将她腕子拽住了——手段与她使剑花时类似。

      童雅芝也不曾学过什么功夫,被这么一扭一转,只知道疼得厉害、麻得人都站不稳,便只能侧着身子,怪异地佝偻着。

      “还不是你,一把火将道观炬了,赓蕙她被浓烟呛死了,”童雅芝低声嚷嚷,“你放开我,我要叫了,把你干的坏事都抖出去。”

      “慎言,姐姐。”
      骆美宁也学她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她赌道,“您是为天元斗法大会来的呢,还是为了寻衅滋事来的?”

      童雅芝仍然嘴硬,骂咧咧怪她没有一点大小、尊卑,胆敢这么对自己。

      骆美宁这才松了紧攥她的手,笑道,“大小?尊卑?您是以何种身份来同我说此种话?”

      “观中主母。”

      骆美宁发出一声嗤笑,忽然似想到些什么,“主母大人惯爱空口诬陷,只不过在观中时高高在上,不忘佯装文雅端庄…来,妹妹告诉你个秘密。”

      童雅芝抿抿唇,“什么秘密?”

      “祖师观被烧那日,我在南方始安,替皇嗣办事,你以为还在观里呢?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来?”

      “皇...皇嗣?”童雅芝哆嗦了一下,心中却又冒出一丝隐秘的欣喜,只道是方才在城隍之中算的一卦显了灵,她二人在两京还能寻到倚仗撑腰。
      寻思罢,忙收敛神情,“你莫唬我,皇嗣皆在两京之中,为何南下。”

      骆美宁露出个莫测的笑容,“不如你我一齐去陛下面前对峙?”

      童雅芝爱胡说八道,骆美宁更敢,她借着脑海里残存原著的只言片语,即使是编造谎言,依然是半真半假。

      “怎敢、怎敢。”

      童雅芝到底有事相求,这会儿卸了心中因祖师观被烧毁的气,便软了下来,琢磨着怎么将事情讲予她听,她才会帮扶自己。

      ......

      -----------------------------------------
      汝州南。

      河间王霍方时兵驻城外十里,仍命‘九千岁’所率的羽卫为攻城先锋。

      他二人联军已在汝州南面迁延蹉跎了几日——这汝州城城墙比前几城更高,翁城林立,军中云梯不够长度,还需更多木料接济。

      由于该城距两京甚近,城门亦是特质,平素攻城锤五下城门必倒,可汝州却不行。

      帐中,霍方时指着舆图,“你们羽卫为先锋,定势如破竹,将汝州城同前几城一般拿下。”

      ‘九千岁’一身银铠,无武器随身。

      他面露难色,“王爷,自出河间地带,你我北上连拿三城,我一行羽卫若仍做先锋军,彼时两京无人攻打,难免陷入苦战。”他顿了顿,又道,“小臣敢言,无人能比我这支精锐羽卫更精通皇城防卫,不仅仅是都京盛京了,还有其中皇宫密道。”

      霍方时真被劝得有些意动,可他却不能全信老皇帝身边的狗腿子真会全心全意臣服自己——这方才收到消息,两京仍要举办天元斗法大会,盛状空前。

      那老家伙,莫非留有什么必胜的底气?

      “千岁大人多虑了,您手下羽卫各个精悍,武艺超群绝伦,即使不是两京,拿下其余城池,亦不在话下。”

      “您当真爱取笑小臣,说什么我们羽卫超群绝伦...您自万仞山发家,何方兵马敢同您论战力?”‘九千岁’又顿了顿,“您留在常覅的守军将领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万仞山剑道魁首?麾下留有猛将,自无顾虑。”

      “害。”霍方时摆摆手,“你谈他们那些小辈呀,虽然偶尔练练身体,或许有些不起眼的手段,打闹罢了...更何况,我军中取自万仞山者,拢共不过百人,算得了什么?”

      ‘九千岁’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妥协道,“不若将你我两军混编,攻城之战、分作批批小队人马,令我手下羽卫做先锋、若能成功登城,小兵再乘势而上。”

      “啧...混编?”
      霍方时笑了,他军中前后拢共有一十二万人,其中五万守河间,七万随他出山,其中几城恰遇降兵,以此弥补途中伤亡。

      ‘九千岁’手下羽卫再如何为皇城精锐,除去前二次攻城伤残外,满打满算不过千人,闹不出什么风雨。
      既情愿被编入军中,岂不就全成了他的?

      “倒也不是不可。”霍方时佯作思考。

      ……

      “报——急报!”

      “何事来扰?”

      “溢州失守。”

      霍方时冷哼一声,将酒盏朝地下一掷,“昭王那个好东西干的事吧?”

      传令小兵仍急喘着,他嘴边还有话,可一股脑道出来怕河间王气急,只期望九千岁能向往常一样边劝,他方能边作回禀。

      “溢州不大,弹丸之地,城墙也破败,离他始安那般近,易势倒也正常。”‘九千岁’果然出言相劝。

      “昭王也要反?”霍方时哼哼两声,“他已动兵马,又何必在这一舆同我互咬?不若...同他暂且结盟。”他一手搭在酒壶上次次轻叩着,“他王府里不是还有个未嫁的侄女儿?”

      ‘九千岁’淡笑的嘴角有一瞬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常。

      霍方时只当他犯了色心,笑道,“千岁大人若是想,就嫁予你也不错啊。”
      他心中嬉笑:想也没用,你没那个能耐呢。

      “呃——”
      “昭王...昭王手中有昭夏皇帝的起兵勤王的诏书,他说他是缉拿、缉拿反贼,以清君侧。”传令小兵手指颤了几下,无令也不敢离去。

      便是话音刚落,‘九千岁’拿起自己手中的那只瓷盏朝往传令小兵额上一砸,“混账!还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

      小兵额头被砸的乌青,鼻水也禁不住淌了下来“回千岁的话,没了。”

      “滚吧!”

      霍方时这才将已经搭在剑柄上的手收了回来,狞笑,“起兵勤王?哈哈哈哈哈哈...狗皇帝发此诏书,还当自己的皇位坐得很稳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斗术法(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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