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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斗术法(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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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刻,天未晓。
忍着凉意早起洗漱,院内院外嘈杂纷扰,丫鬟小厮来去匆匆。
时值吴宗明新逝满三年,阖家去往两京东北方伏龙山为其立碑。
骆美宁不曾候到丹珠自都京城隍查阅亡人案簿复返,却等来奕奕有神的尹锦素。
......
“道长。”尹锦素在门外轻叩了二下,半晌未得应答,干脆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跨步进门中,她笑道,“您醒了啊,怎么不听见回话?”
朔风卷入,寒意惊人,凌露为霜,黄叶凋落。
骆美宁仍旧不答,一双眼在她面上逗留少顷,直看得尹锦素浑身不自在。
尹锦素虽被觑得心虚,可该办的‘大事’就差临门一脚。
她不得不大起胆来,掩了门,将怀中拢着的丧服朝骆美宁那处一耸,“今日上山,得套上这些...吴夫人同我嘱咐过,念你昨日替她幺女做法事过于劳累,特地遣锦素送来呢。”
“多谢,劳烦郡君往返。”
骆美宁这才扬起个淡笑,接了她递来的丧服,“吴夫人可有说什么时辰出发?”
“都说了,道长唤我锦素便好,怎么处得越久,却越客气了?”
瞧她回复了往日亲近模样,尹锦素这才松了口气,“吴夫人说您更了衣,便一路去东面临街的门处相会,彼时,套上车马便可出发。”
都京盛京二城之内,三品官员及以上的大家院子可朝大街方向开门,吴府在临街处辟出一方平地养马,以便驾马乘车外出。
骆美宁应是,她此前洗漱完便更了衣,念在吴宗明生前不爱佛道一类、又忌鬼神之说,便挑了件寡淡的常服着身。
那夜差人以迷魂之法问过话后,昙鸾并未将事挑明。
昨日,由她牵头给吴皙秀所办的超度法会上,她邀了府中亲众,无论大小、各个拿着蒲团跪拜,昙鸾硬是搂着她前前后后哭了五六次,遂央得今日同上伏龙山为伴。
虽说是为伴,可尹锦素身上的缌麻,布料细腻、颜色均匀,一看便是远亲亦或近朋才会用的五等丧服;
而她拢在怀中递予自己的,则是二等孝服:粗麻齐缞,常为孙子、孙女为祖父母所着。
道人行法事而常奔丧礼,骆美宁自认认得齐全:昙鸾嘴上不说,可心思却都在明面儿上摆着。
“这衣服粗糙,套在外面都怕会划破您的好料子。”
尹锦素亲热热地凑上来,给骆美宁将齐缞套上身,又佯装‘无意’,失手打落了她头上挽发的一根素簪。
“哎呀,瞧我,马虎得不行!”
尹锦素‘惊叫’了一声,‘哭兮兮’地弓着身子去地面寻找,却只是将素簪悄悄收入丧服袖中,苦笑道,“找不到了,怎么办?”
骆美宁亦垂头找了片晌,叹道,“罢了,反正是支粗雕木簪,值不了多少钱。”
“那能是钱的问题?”
尹锦素红了脸,‘慌忙忙’又从怀里摸出根旧簪,“总不能叫您散着头发吧?正好,锦素这处有枚旧簪,虽不起眼,可今日恰替吴老立碑,正适合素的。”
“呵。”骆美宁溢出声哑笑,她也不应,只是任由尹锦素重新替她挽了发。
头顶发间的簪并非没有颜色,细细辨来,老旧破碎的簪花透着灰扑扑的红与绿,却也只够近看辨别。
尹锦素满意地笑了,她替骆美宁稳了稳簪柄,“挺好,我瞧着比之前那个好。”
“立碑罢了,辨什么好歹?”骆美宁旋身看向尹锦素,“郡君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哪有?”她已是迫不及待,扯了骆美宁的腕子,“都说莫要以郡君相称,这一路北上,莫非道长还同锦素生分了?”
“怎会。”骆美宁不卑不亢,“既无他事,你我便动身吧?”
言罢,二人相携往东面近街的侧门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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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梅园,顾氏携了学堂告假一日的幼子吴盛铭,对吴沛远道,“盛然啊,你去主院瞧瞧祖母,娘与盛铭去门口等。”
“是。”
吴沛远受了令,径直往主院大步行去。
昙鸾跪在正院佛堂前摆弄这自己的念珠——微微敛着眉目,一粒粒拨着,不过小半晌功夫,三通那颗稍大些的便已在她手中绕过了九圈。
吴沛远未近院子,昙鸾便已从脚步声听出来人是谁。
待近,吴沛远见祖母正礼佛参拜,他倒也不急,只披着一身斩缞服,虽刀砍粗麻布四面漏风透着其内的中衣,也不减其身姿如松之清俊。
终三拜、问讯。
昙鸾不回头,却问道,“宗明年逾八十离世,是喜丧么?”
“当然是,祖母。”
吴沛远只当昙鸾念及旧事,忙抱了拳,弓着身于她背后轻声答复。
昙鸾笑道,“老身今年年岁几何?”
“方将过了八十-大寿,您老还受了城中百姓的长寿面呢。”
“老身若走了,不也算是喜丧?”昙鸾站立都不甚稳当,却日-日都跪拜礼佛。
她扶着供奉佛像的案桌缓缓起身,拒了吴沛远前来扶她的手,“无论如何,与老-二、老三、小四比起来,老身都算喜丧了。”
“祖母哪里话?”吴沛远蹙了眉,“您是有福之人,定会长命百岁。”
“哈哈...”昙鸾干笑两声,“老身虽每日跪拜这佛像,却也知晓它并不能保佑我们一家。”
她唏嘘道,“你说可不可笑,曾经多难时不信佛,年老却靠这个来逃避。”
寒风卷得门窗咿呀直响。
见昙鸾不着外衫,双目含泪得如此站着,吴沛远虽心惊胆战,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挈了一旁的斩缞服侍她换上,“日光暂且未至,夜里凉得很,这斩缞虽粗糙,却可保暖。”
昙鸾笑着受了,将粗麻布披在身,双眸直愣愣得瞧着吴沛远头顶的白帽,“皙实不在家,这些日劳你操心了。”
“祖母哪里话,亏盛然是您嫡长孙,还需要见外么?”
昙鸾攥紧了他的胳膊,“前些日帮你挑的那些人家,你可有瞧上的?”
吴沛远默了默,“还是由祖母同娘亲做主吧,盛然自然相信您与母亲的眼光。”
“你倒是不衷于此事,竟无一个喜欢的?”昙鸾了然,又笑,“也好,我们吴家自你祖父发家起便只有一妻,只望你也......”
“谨记祖母嘱咐。”
“你母亲与你说过吧,那赓蕙道长同你小姑容貌之相像——老身试了她一试,皙秀坠亡的时日、地点均能对上。”
吴沛远眉尾挑了挑,他已猜到昙鸾想说什么,可这一类事又如何令自己主动开口?只得顺承应声,“原来那是小姑的女儿,竟然做了女黄冠,倒是可惜。”
“火居道人罢了,又不曾出家。”昙鸾拍了拍吴沛远的手臂,“祖母有一事相求。”
曾经帮女儿千挑万选却选了个歹人,好在吴沛远从小就养在她身边,知根知底,除了人稍冷些,全无不-良嗜好,他既已应了不纳妾的诺言,还不如...还不如趁她还在世之时,趁早为皙秀之女寻好退路。
“怎敢?祖母莫再如此对我!”吴沛远有些恼火,“您若有吩咐,孙儿定赴汤蹈火。”
“那老身也不避你...老身虽未同赓蕙言明,可她是吴府血脉、我同你祖父实打实的外孙女,”昙鸾淡笑,“你二人虽非青梅竹马,却是顶顶亲的表兄妹,老身...自然想着亲上加亲。”
吴沛远琢磨了许多种应答,却难挤出一字合适的来。
他被母亲引着瞧了赓蕙道长几次,可也就仅仅是多见了几面。
“盛然安心,你若不喜,祖母定不乱点鸳鸯。”昙鸾抬步,朝佛堂外慢悠悠地迈开步子,“只是先同你说一声,你也好心中有数。”
“哎——”吴沛远叹了口气,“全凭父母安排。”
他在朝为官,即使真娶了妻,妻子平日亦是留在吴府侍奉老人。
屋内人嘛,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娶谁区别不大,不若寻个昙鸾喜欢的。
“盛然也懂,树大招风...再者,赓蕙这孩子她有勇有谋,不输这些两京城中养大的千金们。”
二人一面说,一面朝东面府门前行,待两人合计好说词、念头,便已见到搭建马棚那院正中的三架舆车、一队人马。
......
除吴沛远与昙鸾二人外,其余人均已至车畔。
“伏龙山路远,去一趟得一二时辰,”昙鸾将眸光扫过院中众人,“顾氏、苏氏两人一架...也辛苦郡君与赓蕙道长同老身挤一架了。”
余一架舆车拖货与杂物,吴沛远与吴盛铭骑马而行。
骆美宁跟在尹锦素身畔,分明发觉自己身上那种受人打量的目光多了一道——顺着去向而望,恰见吴沛远翻身上马,垂着眸子睨着她瞧。
点点头便算是行礼,她未曾多想,跟随尹锦素钻入车架。
吴府舆车较她们曾乘坐的轻量舆车大上许多,其中甚至有晌歇的小榻,相似那个她们因仓皇而落在溢州驿馆内的。
“坐这边来。”昙鸾稳住身形,朝骆美宁招招手,又拍了拍身下的软垫,“丧服可穿得习惯?”
“只要能穿便行,还挑什么习不习惯。”骆美宁回首瞥了眼尹锦素身上整洁的缌麻,“说来,本道寡缘少亲,没什么机会穿丧服,这也是托了您的福。”
昙鸾见骆美宁在自己身侧端正坐好,又不忍将尹锦素一人落在旁边,又拍了拍自己另一侧空位,“郡君也来。”
吴宗明当过老昭王的老师,若严格算来,骆美宁比尹锦素长一辈,尹锦素也数不得什么远亲。
可多年不曾来往走动,就算与她幼时相近,也不算什么亲密了,难得她还能与自己不做疏远之状。
“莫非是吴夫人照顾我?”
尹锦素贴着昙鸾落了座,心中多少有些怡然自得。
无多时,眼神又没落下来,她该捉住那只游隼给叔父回个话的,至少问问暗七如何了。
昙鸾听完尹锦素的话只是笑,“您是皇亲国戚,怎能不照顾您?”
言罢,又含了满目期待去瞅骆美宁,“您这么说,赓蕙道长可要怨老身亏待于她了。”
“哪敢。”
“那赓蕙道长说说这些衣裳有何区别?”
昙鸾有意为之:让尹锦素着五服中最末等,就盼着她能主动提出,让她解惑。
骆美宁佯装糊涂,“不是特别清楚。”
给人做超度,奔丧不知凡几,丧服是必修课之一。
昙鸾瞅她乖巧懂事、默默垂首的模样,又暗暗可怜她一番:半路出家的道士,全然干不好这行,还需家人庇护。
心中千万念头,又觉得直接在舆车中认亲不妥,忙调转回话题,“自是不敢给锦素郡君穿差的,您不是进京说亲呢么,切莫让老身坏了你的好事。”
“哎,什么好事坏事,若寻不到合适的,就这么也罢了。”
......
舆车拖着一行人,吴沛远驾马在最前方,一身斩缞孝服,守城官立于城墙之上,恁远便能瞧见。
城中分明大都人未醒,可不知何处喊了一声,“给宗明大人立碑哦!”
不时,街坊中走出些许行人相送。
昙鸾自飘起的门帘、窗帘缝隙间瞧了清楚,她嘱咐骆美宁与尹锦素在车中呆好、莫要抛头露面,自己却掀开一半帘门,来到车架前盘腿而坐。
她也不多说什么,拿了念珠串默念佛号——等到了坟头,就不做这些吴宗明不喜之事了。
......
黎明十分,天未放亮,舆车车顶还缀着两盏掩风灯笼。
即使如此,其中灯火仍被风撩得来回闪烁。
过两京之内石板长桥,往东北方向的华顺门去,一连过三道关卡,畅行无阻。
仍有乡亲在舆车后徒步相送,有不少唤着‘粥济娘娘’的称号。
华顺门不似昨日正南方向的普成门外那般拥堵,见不到多少氓流的身影,零星几个,稀稀拉拉的,成不了气候。
待到天明时分,官兵再轮值一次,只怕这些零星氓流也无了。
出华顺门一二里,长孙吴沛远给弟弟使了个眼色。
吴盛铭所乘之马顿时慢了速度,他逐步落后,缓缓行于昙鸾所在的舆车旁侧,悄声道,“祖母,进去吧,天冷了,风大着呢。”
一连两次不得答话,吴盛铭也不恼,继续劝第三回。
昙鸾终是睁开了半敛的眸子,瞥了吴盛铭一眼,“躬身缩脑的,成何体统?”
“吴老太太,您真固执。”吴盛铭眨眨眼,挤出个笑来,“这不是我要来的,是兄长做的主。”
“嗯。”昙鸾喷-出道鼻息,目不斜视,“我晓得了,你到前面去领路,不许再回转。”
“好好好,您真是我的亲祖母。”吴盛铭哼哼了一句,“若是别的老太太,我得笑她被风吹得直流鼻涕。”
昙鸾下意识往鼻底探去抚了抚,小声骂道,“你这个…”
“诶诶诶!”吴盛铭及时打断,一溜烟儿跑了,“我可是您亲孙啊!”
昙鸾无奈,再往后瞧:有许多受过她施粥的贫民正徒步送着车马。她忙从舆车车架上起身——可偏偏盘坐许久,双腿发麻,一个踉跄。
骆美宁早在吴盛铭打趣时便时刻注意这处了,她探手一扶,正正好稳住昙鸾的上半边儿身子。
“嘿,这倒好!”吴盛铭刚要打马回转,就瞧见祖母被人一双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再透过门帘缝隙一瞅,竟还是个不曾见过的小美人。
他松了只拽缰绳的手,朝她递过来比了个大拇指。
骆美宁猜到他是顾氏的第二子,才从学堂告假回来,忙朝他回了个礼。
昙鸾看在眼里,稳住身形。
她掌着骆美宁的手背,朝随行舆车的城中百姓道,“回去吧,有一队侍卫保护,冬月里莫忘了来粥棚喝粥。”
昙鸾自己茹素,可每年冬月却会给城中百姓施碎肉粥,富者随喜功德,贫者分文不受。
逢年夜,粥棚还会借无家可归者聚众过年,图个团圆、图个吉利。
徒步贫民还想相送,却听吴盛铭高声呛道,“你们都走暖和走出汗来了,让祖母在车外陪你们吹冷风。”
此话一出,其后百姓面面相觑。
“吴盛铭!”
骆美宁感觉自己手背被猛地一薅,皮都皱了,她琢磨:若是昙鸾手里有拐,肯定往吴盛铭那边飞去。
可偏偏这话最管用。
跟队百姓没一会儿便散尽,还有人辞别后不忘嚷嚷,“粥济娘娘进车里去吧,二郎说得对哩。”
骆美宁笑了。
“小仙女,快把祖母扶进去吧,我怕自个儿近前去扶会遭打。”吴盛铭对上骆美宁抬起的一双眸,眨了眨眼。
骆美宁也不急,只是劝,“您仔细些,莫摔了...要不我去寻件外裳给您搭一搭,晨间外头怪好闻的。”
说着,骆美宁就要出来陪着。
这可倒好。
昙鸾努了努唇,“有劳赓蕙道长,扶老身进车吧。”
帘门一闭,分隔两边。
吴盛铭不忘在外喊一声,“真好,你这个固执的老太太,不听自己人,专听外人的话。”
“盛铭!”
这次一声暴喝,却非昙鸾所出。
吴沛远生气了。
“哥,您别气,我这不是…”
“行了,夫子怎么教你的!亏你还当过伴读!”
“…老古董。”
“你到后面去。”
“怎么?嫌我跑马比你快?”
“今日祖父立碑…别逼我生气。”
“好好好,您是大哥,您说的都对。”
随着两人交谈声渐远,尹锦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们家二朗真有趣。”
昙鸾余光瞥了尹锦素一眼,“有些小聪明,爱耍嘴皮子,郡君莫见笑。”
“哪敢哪敢。”
昙鸾见她打量着尹锦素的神情,忽而问到,“郡君可有心仪人选?”
骆美宁知道这是要牵红线呢,她眼观鼻鼻关心,默不作声。
尹锦素只道好事将近,即使没那个心思也不忘追问两句,“吴夫人可是要替我相看?刚刚的二郎多大年纪?不是还在学堂念书?”
昙鸾敛眸不言。
吴盛铭做过一段时日的太子伴读——可当今圣上的太子已换了三位,这几年又迟迟不立。
亏他聪慧装病,不然如今,说不定还要替二郎备份纸钱。
“老身哪里来的能耐替郡君大人相看?”她笑道,“亡夫已逝三年,老身也不想这车厢内太过沉闷。”
尹锦素追问,“有些好奇呢。”
“你说二郎?”
昙鸾目光左右梭巡了一阵,愈发觉得骆美宁稳重,不愧是吴府闺秀。
“嗯嗯,便是二郎。”
“快加冠了。”
“诶,原来比我和道长姐姐都大。”尹锦素笑了,“瞅着挺小。”
正说间,一阵飞沙走石、马蹄踏地之声遥遥而来。
昙鸾大惊,撩开帘门便朝远处遥望:但见拿打头的旗帜上绘有一个淞字。
“吴淞王的车架!”
吴淞王?
吴淞王反了?!兵马离两京如此之近?
“怎么回事?”她惊声朝前方马背上的两个大孙子唤道,“可要改道?”
吴沛远却端坐马背之上,见昙鸾双目恐惧,忙令吴盛铭再替他传话。
“用我的时候倒是不嫌了。”
吴盛铭嘀咕了一声,打马回转至舆车前,“祖母,大哥让我告诉您莫慌张,陛下前两日发了起兵勤王的诏书,吴淞王他是来驻兵两京外,守城池的。”
大兵挪动必耗粮草,国中粮食吃紧...如此看来,那造-反的河间王怕是快要兵临城下了。
“行了,苦脸老太太快进车里吧。”吴盛铭挤了个笑,凑近小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惹不起,也有办法躲得起。”
昙鸾还真苦着张脸——笑也满脸皱、哭也满脸褶,到底还是老了。
骆美宁忽而问了句,“哦?原来诸王无诏不得入京啊。”
“小仙女还挺博学。”吴盛铭正愁没话逗昙鸾,便顺势接下,“小仙女把老太太扶进去吧?还是一块儿到车外坐着看风景?”
尹锦素听吴盛铭热情得不像话,忙撩开窗帘瞅着吴盛铭狠狠瞪了一眼,心中的畏惧转而成了满腔愤慨:莫非你这小子,还想跟我叔父抢人?
吴盛铭莫名其妙被横了下,便合拢了咧开的嘴,依然不恼,只是递出个笑容。
“行了行了,知道你嘴巴利索,快去陪你大哥,莫要再回返了。”
“谨遵祖母命令。”吴盛铭正儿八经地朝昙鸾行了一个礼。
昙鸾也再次回到舆车里,心中却已有了万千盘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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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淞王行军路上,远远便收到斥候来报,只说前面大路上有家奔丧的,架势瞧上去不小,有几分威风,是个大户。
吴淞王已六十有三,原本是个有勇有谋的将才,只可惜六十那年大病一场,身体不如从前,须发也皆白尽了;自受到起兵勤王的诏书,是否领兵援京,他多有犹豫,可念在旧情难去,仍是应了。
吴淞王觉得自己多亏了皇兄照拂,才能不算远离两京,只在淞水下游,快马来回一日便可返京。
多少亲王外放,驻扎远疆镇边,又被连年削弱,权利下放,他却还能领兵作战。
这是什么?
是信任!
是浩荡皇恩!
这浩荡步兵一路顺水而上,原本忐忑的心情却逐渐好转。
吴淞王安逸久了,他觉着自己的那场大病便是安逸出来的,这回领兵回两京,便是家里的半个侍妾都不曾带在身上,就琢磨着为昭夏打场胜仗。
......
不久,又有斥候来报,那户奔丧人家乃两京之中吴沛远一家,今日去往伏龙山为已故三公之一吴宗明立碑。
吴淞王虽姓尹,却被册封吴淞之地,虽对吴宗明印象已淡漠,仍道是同字有缘,下令全军不得侵扰一家,否则君纪处置。
他又派了自己的副将前去同为首的吴宗明打交道,心中甚至有股隐秘的期待。
皇兄迟迟不肯立太子,难道心中真正意属的,是他的兄弟?
是自己?
罢了,现在先在两京之内拉好关系,静候东风。
......
吴沛远早早瞅见乌泱泱的一伙人,又知晓皇帝远传的勤王诏书,他便打了马绕边而行,正好双方互不打扰。
可两方相向而行,未过一小半,便有人跑马而至: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大汉,腰间稳稳挎着把大刀,横冲而来。
吴沛远只得勒马。
“在下厉姜,乃吴淞王手下副将,不知沛远兄可愿进王爷车架一叙?”
吴盛铭在一旁,露出个为难又苦闷的笑,仍不忘先拍马屁,抢答道:“厉兄勇猛,早闻威名,只可惜我兄长身为嫡长,早已立誓,定在祖父忌日这天替他将碑立好,伏龙山里此处若慢慢跑马还得一个时辰,杂事诸多,只怕耽搁一番,整整一日办不完事儿。”
吴沛远应了声,他本就冷面,无半丝笑容,仿佛仍在孝期一般,“望厉将军恕罪。”
厉姜左看右看,只觉得他一身斩缞确实不那么赏心悦目,将人带去吴淞王处也不体面,便允了他们先行离去,约定改日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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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之内,难得骆美宁主动开口,“难怪一直问郡君亲事如何,一直没得准话,原来,昭王无诏也来不了两京.....”她长叹一声,“我道你太可怜,粥济娘娘她经年在两京之中,又是可靠长辈,不若就请粥济娘娘替你保媒算了,粥济娘娘觉得呢?”
昙鸾心烦意乱,又怜爱着骆美宁,便应了声,“倒也可。”
尹锦素冷汗连连,她觉得自己的谎言似乎有一瞬间被勘破,忙细细密密地观察骆美宁神情上的端倪,半晌,又觉得她一切如常。
她心中哀嚎:叔父啊,亏我那般维护你,可这差事,当真没你琢磨的那么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