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章 ...
-
七月。巴比伦，阿卡德官邸。
阿卡德的官邸位于巴比伦新城区，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离王宫很近，紧靠伊什塔尔大道。
“听说你身边有位美丽绝伦的人，让我见见他好吗？”
白袍男子带着懒洋洋的笑容，对身旁的好友提出要求。
“不行。”
“只见一次？保证只看不摸？”
“不、行。”
巴比伦新贵，阿卡德的私人书房里，这种无趣对话已经进行了许多回。
白袍男子正是阿卡德的好友，二王子萨姆苏伊鲁那殿下。
自从他听说阿卡德的哥哥苏纳姆住在私邸里，就一直在盘算着怎么能见到那位著名的美男子，上次出使前特意去希拉城，多少也有这个目的，然而阿卡德防范周密，他始终没有达到目的。
萨姆王子聪明伶俐，相貌俊美，很受臣民的爱戴。他性格温柔多情，偏偏讨厌宫廷和战争。
我是为了爱情和艺术而活——贯彻信念的王子是巴比伦最有名的花花公子之一，他品味高，情人男女不限，但必须是美人。好在多年来他和同为巴比伦著名花花公子的阿卡德还没有喜欢过同一个人，因此他们之间的友谊地久天长。
王子的另一个兴趣是收集书籍，完善书库。巴比伦尼亚的王族们在几千年间，一直重视这项爱好。但是过着戎马生涯，一手建立强盛国家的汉谟拉比陛下并不喜欢这个轻浮浪荡的“败家子”。所以如果没意外，二王子只是个与王位无缘的闲散王族。
“多么绝情的人啊，阿卡德，听你这么说，我的心都要碎了~~”
萨姆王子摆出一副哀怨的神情，企图用可怜的眼神打动朋友的心。
识破真相，差点笑出声的阿卡德故意沉着脸说：“我家兄长身体不好，以后再让他拜见殿下吧。”
“唉……”
萨姆不甘心地叹口气，从腓尼基出使回国，在国王那里交了差，他就立刻回来与朋友叙旧。
[一段时间没见，居然还是这么固执，一点都不体贴，腓尼基那乡下穷地方，一个美人都没捞到，不甘心！明的不行，暗的好了……]
某不良青年默默打着如意算盘。
阿卡德了解这个朋友，他才不打算给他机会。
轻轻晃动酒杯里紫红色的酒液，闻着醇美的香气，想起那个人独有的香味和柔软的肢体，阿卡德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去看那个人了。
自从上次吵架，他大怒之下，狠狠地凌虐他，一直折磨到他昏死后，已经二十余天没去他那里了，也不愿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恶毒狡猾的人，偏偏很会伪装，总是装成柔弱善良的样子欺骗世人。]
怒火渐渐充满心田，阿卡德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的那股仇恨，这么多年，支持他在地狱般的世界挣扎活着的，正是那个人带给他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喂，你还好吗？”萨姆发现阿卡德先是沉默不语，然后脸色发青。
“没什么，对了，这次我的人在亚述买到好东西了。”阿卡德笑着掩饰过去：“你猜是什么？”
“唔……难道是流落到亚述的泥石板？！”
看到朋友点头，萨姆兴奋地大叫。
“正是上次战乱里，从恩利尔（大气之神）神殿丢失的部分《吉尔伽美什》史诗。”阿卡德点点头。
看着朋友闪闪发光的眼睛，阿卡德知道目的达到了，果然，抛开其他事，萨姆快活地追问起书籍的下落。
[这种个性到底好还是不好呢？]
阿卡德无奈地叹息。
好友不愿介入继承权争夺，只愿意快乐无忧地生活，但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
针对萨姆的阴谋从来不曾消失过，得到汉谟拉比王宠爱和无比信任的阿卡德也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守护朋友。
天底下的事常常就是这么不合常理的存在：一位国王会爱一个臣子胜过爱自己的儿子。
但是阿卡德从未忘记，一个被赶出门的小妾的儿子，与一个为了追求自由，却被人陷害流落在外的流浪王子之间的患难情谊。
比起苏纳姆，萨姆才是他真正的兄弟、知心朋友。
“我把泥石板放在王宫的书库里了。”
“太好了，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吧！”
萨姆王子兴奋地冲了出去。
他实在等不及想看到这份丢失已久的泥石板，以及泥石板上上面那个缠绵动人的英雄传奇。
###########################################
在死海商路附近的塔德木尔城，有一家低矮破败的娼寮。
贫穷又性|欲旺盛的男人们，常常丢一点东西或钱给围着破旧的大围巾，坐在院落大门外剥螃蟹肉的干瘪枯瘦的老太太，然后兴冲冲地挤进那些阴暗潮湿，充满各种令人作呕的气味的小泥屋，在一些可怜女子的身上奋力蠕动嘶吼，发泄他们的欲望。
美娜已经身处这个地狱很久了，每个晚上她会被驱使做各种苦役，白天她被用青铜镣铐锁在一间小泥屋里，只有一床毛毡可供她取暖。
一开始，她会用毛毡裹住自己，披散有着美丽波浪的浅褐色长发，用发丝尽力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看，不去听，但是各种可怕的声音还是会传进她的耳里，直到她麻木。
在这个娼寮里，美娜的地位连那些奴隶都不如，妓|女们任意地欺凌、践踏她，把仇恨宣泄在这个地位比她们更低的可怜女人身上。
破衣烂衫掩不住美娜秀丽的容貌和漂亮的长发，她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优雅的气质，那些东西都让女人们嫉妒得发狂，而且最重要的是美娜不用接客。
“大家看看，这就是好人家的女人。一个会偷汉子的下贱|货!”
她们常常用各种污言秽语来诬蔑她，然后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和眼泪哈哈大笑，拿她调笑取乐。
阿卡德不想杀她，他只想折磨她，所以他把美娜交给一个心腹，派出专人看管，就是妓|女们也被警告过，她们只能口头侮辱而不准碰她。
最开始，美娜常常会伏地痛哭，哭喊着拉曼的名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送来这里的原因。离开苏纳姆后，寻找拉曼的途中她就被人打昏了，当她醒来，已经被关在奴隶贩子的囚笼里，送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被苏纳姆捧在手心呵护长大的美娜何曾遇到过如此难堪的事，她慌乱、哭喊，寻求着别人的同情，但是那一切只能换来更大的侮辱。
渐渐的，美娜明白了，只有弱者才会流眼泪。她一天天地改变了。
女人们也发现这个变化，她们开始使用各种狡计，以期再次看到美娜的痛苦和眼泪，然而那情况越来越少了。
美娜渐渐沉默起来，褪去浮华的外表，她露出了个性中一些坚韧的东西。
终于在三月的一天晚上，一个名叫乌尔塔的妓|女带头嘲笑苏纳姆无能的时候，美娜突然抛下手中的抹布，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打了那女人一记耳光！
美娜像一头发狂的母狮般吼道：“不许说他的坏话！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这些阿卡德的无耻走狗可以嘲笑我、污辱我，因为我确实爱上了丈夫之外的男人！但是，我绝不允许你们侮辱苏纳姆！”
她站在那里，胸脯剧烈的起伏，金褐色的眼睛里是恩利尔的雷霆电光，满屋子的人都震撼地看着她。
被打懵的女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吐了口血沫，发出一声惨厉嚎叫扑了过来，她们扭打成一团，用唾液、指甲、牙齿，一切可用的武器战斗。
美娜被打得很惨，她剧烈地呕吐起来，让原本哈哈大笑看热闹的监视者们慌了手脚，赶紧找人治疗。
美娜足足三天起不了床，她的对手同样伤痕累累。
可是那之后，女人们的态度悄悄有了变化，她们开始变得友好了一些，尤其是当她们发现美娜怀孕之后。
乌尔塔，那个带头嘲笑美娜，还与美娜大打出手的女人，现在成了对美娜最友好的人。
“喏，拿去。”
趁着天没黑，监视者不在旁边的时候，乌尔塔悄悄走到关押美娜的小黑屋，递给她几个煮熟的鸡蛋。
美娜一言不发，敲破蛋皮吃了起来。
“你……真的要生下这个孩子么？”看着她努力吞咽的样子，乌尔塔突然问道。
美娜看了乌尔塔一眼。
其实乌尔塔年龄并不大，最多二十岁，她有着黑炭般的皮肤、苗条的身材，还有漂亮的圆脸和丰满迷人的嘴唇。
艰苦的生活让她养成了恶劣的脾气，这也让她在地狱里坚持活了下来。
“嗯。”美娜淡淡地点点头。
“你会很辛苦的。那些人知道你怀孕可还是要你做苦力。这样子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女子怀孕的时候本来就很脆弱，可是监视者们并没有放松对美娜的监管，仍然逼迫她干活。
“我会忍耐的。我要生下这个孩子。”美娜手抚腹部。
“为什么？”乌尔塔不解地说。
“你就那么喜欢孩子的父亲么？”乌尔塔难以理解美娜的坚持。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和她的姐妹们常常会找到一些奇特的药草并吃下去。
运气好的话，孩子会流掉，而母亲会平安活下去，最惨的就是母子双亡。
“我要把它生下来。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美娜抱紧双臂，护住腹部。
乌尔塔觉得受到了触动，好像她心灵最深处作为女性的地方被人轻轻揉捏了一下。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会笑你呢。以前不知道你怀孕，那些事……真的很抱歉。”
看着乌尔塔的眼睛，美娜放松了一点心情，虽然遭遇大变，但她还是有着信任他人的渴望，所以她点了点头，接受了对方的道歉。
乌尔塔开心地笑了，紧紧握住美娜的手。一段有点微妙的友谊诞生了。
“伊什塔尔女神在上，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月亮，美娜忍不住对新朋友说出了心中的苦恼。
“什么？”乌尔塔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可是，不管这是谁的孩子，我一定要让它平安出生。”
彷佛更想说服自己，美娜无比坚定地说道。
*******************************************
巴比伦国，希拉城。
七月，阿卡德私邸。
“主人，天晚了，请用饭吧。”
小巴布低声叫着站在花丛中的苏纳姆。
苏纳姆着迷地看着落日的金辉，心神不知飞翔到何方。
听到小巴布的声音，他才慢慢转头。
他以全身迎接太阳神的亲吻，长长的黑发从头顶中分散开，金色光线在身旁形成光晕，为雪白的肌肤镀上金辉，天青石色的眼睛显得幽暗深邃，充满不可解的神秘感，美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小巴布呆住了，还年幼的他突然意识到了那种会让人面红耳赤的美，接着，他看到一生也不会忘记的情景。
从来不笑的苏纳姆笑了。
他走到小巴布身旁，轻声对他说：“你愿意跟我逃走吗？”
“愿意！主人！”小巴布没经思考，坚定地说。
此刻小巴布觉得就算为此人死掉，都会甘愿。
“好孩子。”苏纳姆点点头，顺手丢出一把精美锋利，仅仅手掌大的匕首。
“我做的，拿着护身吧。”
苏纳姆走向寝殿，小巴布紧跟在他后面。
如果刚才那个小奴隶有一点犹豫，此刻他就会成为一具尸体。
苏纳姆有不想因为计划疏漏而给友人带来危险的善良，可是那并不代表他没有亲手斩断危险来源的冷酷。
[阿卡德，你终于有疏忽的时候了……]
苏纳姆望向远方，仿佛面对那个人，低语着。
经过长达七个月的蛰伏，尤其是这段时间以来，阿卡德长时间不回私邸，花园的守卫开始松懈，在有心人的帮助下，苏纳姆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或许，这次他能够彻底斩断和阿卡德之间的羁绊，消失在阿卡德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永世不见……如同夜空里此起彼落，永远不能相见的两颗星辰，或许我们永世不见才是最好的选择，阿卡德，我的弟弟……]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省与沉思，这是苏纳姆心中最真实、最真切的祈祷。
苏纳姆趁阿卡德不备，准备逃走，他能成功吗？
美娜到底有何机缘？
盛极一世的巴比伦渐露危机，历史的长河将走向何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