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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在18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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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冬日天,寒风料峭,没有阳光。
灰蒙蒙的天空暗下来很早,江空刚走到自家楼下,四遭差不多就全黑了。
江空身上穿着的校服破破烂烂的,又是黄泥子又是黑印子,脏地惨不忍睹,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那张皱皱巴巴的成绩单。
今天是发月考成绩单的日子,王二皮的总分比江空低了一分,差点气晕过去,一下课就找了几个人把江空堵巷子里了。
江空在自家楼底下找了辆车,对着车的后视镜再次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脸,确认白净的脸上只有嘴角有伤后,他又忍着疼张开了嘴。
王二皮真是发了疯,先前就冲着江空脸上打,饶是江空躲开了几下,还是猝不及防被王二皮一拳打掉了一颗门牙。
什么都能瞒,就是这门牙一张嘴就漏风,思及此,江空一对好看的眉毛禁不住皱了皱。
此时正值晚饭点,伴随着一阵乒乒乓乓,锅碗瓢盆的交响乐,饭菜香气开始从楼里的窗户里透出来。
江空吸了吸鼻子,下定了决心往家里走。
用钥匙开了门,江空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听见了“砰”一声,似有无数的彩带从天上飘散下来,糊了他一脸。
“生日快乐!我的小空空。”异常兴奋的一个声音传来,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是出自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
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叫小空空?
江空忍住不说话,给了老太太一个犀利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头戴生日帽,头发花白,眼角满是皱纹的老太太孩子气地抿了抿唇,手里还举着那种结婚用的礼花炮。
看着老太太委屈的样子,江空心软了,从她手里把礼花炮接过,然后在边上找到另一个生日帽,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戴了半天才戴上。
这下老太太就开心了,捏了捏江空的脸,笑道:“十八岁的江空懂事了。”
江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一阵钻心的疼。
“呀呀呀,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老太太虽然年纪一大把,穿针引线看不大清,但离江空这么近,还是把他脸上的伤看得一清二楚。
江空转过身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没事,摔的。”
不知道是哪个狗崽子在江空校服后面踹了好几个脚印,老太太不想看见都难。
老太太双手插在腰上,迅速走到江空的前面,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突然伸出手,掰开了江空的嘴。
江空还来不及喊痛,就听得老太太大吼了一声,堪比狮吼功。
“是哪个天杀的,把你门牙都打掉了?”老太太眼睛里噙着泪,心疼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
害,要不是今天是18岁生日,江空可能就不回家了,骗老太太去同学家学习,然后去网吧多一晚上。
“真是摔的。”江空走到客厅的沙发上,把书包扔了,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害他被打的成绩单。
要是放在平时,老太太定会戴上她的老花镜,仔仔细细把成绩单看了又看,可今天没心情了,只潦草地看了眼成绩单最上面写的“第一名”,就把单子小心地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要不奶奶明天去找你班主任谈谈?”老太太的脸皱成了苦瓜,一手揣在衣袖里,一手伸出来扯了下江空的衣袖。
和班主任谈有什么用?王二皮是校长的儿子,谁敢把他怎么样?
江空苦笑着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安慰她道:“没事的奶奶,我们先吃饭吧,待会儿菜都凉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用衣袖抹了抹眼角,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对江空说:“我去给你下长寿面。”
早年间,江空的父母以及他爷爷因为意外去世,只留下老太太和江空住在一间不到百平的房子里。
老太太和江空相依为命,一直很心疼江空,见不得他受委屈。
江空抬头看了眼泛黄的天花板,把手揣兜里,走到饭桌边坐下,看着老太太做面的背影,心里升起一阵暖意。
面很快就做好了,清澈的汤底,面条根根分明,碗边码着一叠酱牛肉,碗中央是一个煎蛋,上面撒着些许葱花。
江空一闻着味道就饿了,赶紧拿筷子搅拌了几下,夹起一筷子,一口吸溜下去。
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口差点把江空烫死。
那块缺了门牙的软肉格外脆弱敏感,一烫就有种皮开肉绽之感。
“你慢点吃啊。”老太太轻轻地拍了拍江空的背,给他递了杯凉水。
江空没多想就嘬了一口水,没想到一热一冷的刺|激让江空痛苦地捂住了嘴。
“你这样子不行,明天向老师请假吧,早上奶奶就带你去看牙医。”老太太抽了好几张纸巾递给江空。
江空其实也不怎么想缺颗牙去上课,便含糊地答应了老太太,并且在吃完晚饭之后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但他没说是和王二皮打架,而是撒谎说自己要带老太太去看病。
“明天请病假的人有点多啊,刚刚王杰的妈妈打电话来说,王杰发烧了。”班主任同意江空的请假后,随口就提了提。
王杰是王二皮的本名,他肯定不是发烧,而且因为掉了两颗门牙,比江空还要补得多。
像永乡这么个小地方,能看牙的就那么一两家医院,一想起如果他和王二皮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牙医面前,江空就尬地想抠脚趾头。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江空急急忙忙跑去问还在洗碗的老太太,明天他们要去哪里看牙。
老太太关了水龙头,转身告诉江空:“我们去荣进家。”
“荣进是谁?”江空以前没听老太太说起过这个名字。
“你爷爷以前的朋友,小时候你爸还经常和他儿子一起玩。”老太太像是回忆起了往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那我们不去医院是吗?”江空还不太确定老太太的意思。
“不去医院,去他家就行,我的牙都是他搞的。”老太太没太注意江空庆幸逃过一劫的表情,转回去继续洗碗了。
只要不去医院,只要不遇上王二皮,让他江空去哪里都行。
江空放下心里的石头,安心回身去吃生日蛋糕了。
随着天空一阵闷雷响起,窗外哗啦啦下起了大雨。
老太太晚上睡得早,江空写完作业已经11点了,没有和老太太道什么晚安,就自顾自地洗澡睡觉了。
一开始躺下的时候,江空睡不着。
脑子里都是和王二皮打架的画面,那一拳一拳有来有回的,现在想想也真是不要命了。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豁出去的勇气。
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江空终于有点陷入睡眠状态的意思了屋外的雨渐渐停了,可以清晰地听见雨滴从屋檐滚落下来,不知道砸到什么板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空的房间和老太太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一般情况下等到江空想到要睡觉的时候,老太太早就进入深度睡眠了。
可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江空还能听到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老太太不会因为内疚我被人打了而失眠吧?
江空愈想愈觉得刚刚吃饭时,老太太的表现过于平静了。
印象里,从小到大,老太太最常念叨的就是“啊,我命苦的小空空啊 ,都是奶奶没本事,你一个孤苦伶仃,奶奶也帮不上什么忙。”
今晚貌似没说。
江空掀开被子,准备去隔壁房间看一看。
隔壁房间的房门开了一半,里面漆黑一片。
江空刚想说话,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诡异的声音:“杀了她……杀了她……对,就是这样……”
这个声音像是一个小孩的声音,对于江空而言十分陌生。
江空随手拿起了放在边上的扫把,忐忑不安地走近屋内。
此时,屋外突然一阵电闪雷鸣,一阵狂风吹起了遮挡窗台的窗帘。
窗台正对着房门,江空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站在上面。
江空怕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再看的时候,窗台上的黑影不见了!
屋内恢复了一片安静。
此时江空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他颤抖着手推开了一些房门。
一道银白色的光亮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就看见一个明晃晃的物件从高处飞速挥下。
下一秒,江空便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哈哈哈哈哈……对……就是这样。”那个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江空目眦尽裂地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一个高大的身躯正站在老太太的窗前,他的右手垂在大腿边上,左手正拿着一把银色的刀,刀刃上满是鲜血,是还不断在流淌的血。
江空想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自己的噩梦罢了,他掐了自己的大腿,差点痛得喊出声。
江空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退回门边观察。
那个背对着江空的高大身躯突然转了过来,面朝着江空所在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随着窗帘的飘动若隐若现,江空终于看清了犯人的脸——
那分明是一张幼童的脸!还没巴掌大,眉眼都还未长开,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几乎看不出来有鼻子,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江空,眼珠子都不转。
明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型,却长了一张违和感极强的脸,就好像这不是他本身的脸,而是戴了一个面|具。
“杀了他……杀了他……”又是那个诡异的声音。
这回声音的来源就是江空眼前这个高大的身躯,而这个脱离常人认知的高大身躯正歪头向江空走来。
滴血的刀尖,床边地上一滩血,以及床上……
江空的奶奶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毫无生气。
为什么凶手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一个人?
江空甚至没有听见老太太的呼救。
而且凶手又是怎么进到他们家的?
每天晚上睡之前江空都会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把门窗都关好。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江空心头。
而他此时无暇顾及,恐惧让他下意识地转身向屋外狂奔。
黑暗像是会吃人的怪物一直追逐着江空的影子。
就在江空的手碰到大门把手,开始转动的时候,一只手猛地窜到了江空的后脖颈,用力一掐。
无力反抗的江空直接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