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世界看见妄》橙米安

2、成为异视者

　　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缓缓聚集在一起，又骤然散去。

　　湛蓝的天空，像一块刚刚用泉水冲过的玻璃，白云空悠，如绸缎在清澈的天空里飘来荡去，而在“白色的绸缎”中间夹着一个飞速降落的小黑点。

　　天旋地转之间，江空觉得自己的身体似膨胀的气球被人用力一拍，砸到一处硬物后有一种马上就要炸裂的感觉。

　　他的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头，背部的肌肉和骨骼被挤压在地上。

　　人死了会去什么地方？

　　江空心想，我才活了18岁，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至于下地狱吧。

　　“起来啦，赶紧起来！”

　　伴随着一个聒噪的声音，江空感觉有什么东西踢了几下他的胳膊。

　　江空强撑起眼皮，眼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根黑色的棍子，不，是两根，会动的，会一遍遍打在他身上。

　　全身力气像是全被抽走的江空好不容易才双手撑地，坐起来。

　　“快点快点，我赶着去吃饭呢！”

　　这透着不耐烦的声音是棍子在和他说话？

　　江空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棍子”。

　　两根棍子相交于一点，上头连着另一根棍子，这根棍子上还连着两根其他两根棍子。

　　乍一看像火柴人的四肢。

　　再往上看，则是由一个圆圈作为脸，两条直线作为眼睛，和一条曲线作为嘴巴的“简笔画”。

　　刚刚踢醒江空的“棍子”是它的“腿”。

　　“你是谁？”江空从来没见过长成这样会说话的东西。

　　四周一片都是看不见尽头的浅蓝色。

　　头顶上的天空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以浅蓝为底色，上面有云，但是不动。

　　如果问江空曾经有没有想过天堂什么模样？

　　那江空可能就会说出他现在眼前所看到的样子。

　　在这个神秘的空间里，只有江空和简笔画。

　　“你先起来和我走，我慢慢告诉你。”简笔画伸出作为“手”的那根棍子。

　　棍子比江空想的还硬，触感冰冰的，不似钢铁，也不似塑料。

　　江空拉着棍子从地上爬起来。

　　简笔画一边牵着江空走，一边向他介绍：“我是上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来到这里的人将会成为‘异视者’。”

　　“异视者？”江空觉得这个名词好像出现过他看过的科幻剧里。

　　“异视者能看见‘妄’，日常工作就是阻止善意的‘妄’变恶。”简笔画眼见江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十分满意，耐心增加了不少。

　　被人掐到窒息的那种感觉还让人记忆犹新，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死人的江空心想：怎么死了还有工作？

　　“‘妄’是什么？”江空打算先了解下是什么工作。

　　简笔画把代替双手的两根棍子交叠在胸前，有些为难：“这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按我的理解，它是某一个人的执念，除了拥有执念的这个人和异视者，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你到时候见到就会明白了。”简笔画补充道。

　　“那我要怎么阻止？要是它已经变恶了怎么办？”江空之前只是个会读书的高中生，从来没工作过，这种超出自然界的工作让他很是好奇。

　　简笔画顿住了脚步，侧过身体，拍了拍江空的肩膀道：“孩子，船到桥头自然直，异视者的能力是会不断提升的，你打过游戏吗？类似于游戏升级。”

　　棍子打在肩膀的疼痛让江空的嘴角抽了抽，他很想说自己从来不打游戏。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进了一片纯白色的空间里。

　　“我们刚刚走过的是交界处，这里是异视者基地。”简笔画在白色空间的中心位置顿住。

　　江空还来不及问什么，就看见简笔画抬起了自己的“两根棍子”，一张桌子和椅子平白无故地从地面钻了出来，缓缓升起。

　　“你坐到椅子上去。”简笔画指挥着江空。

　　这是要做什么？

　　没有其他选择的江空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

　　眨眼间，桌子上多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终于看到熟悉的书写工具，江空还来不及感慨就先被纸上的内容吸引了目光。

　　纸上是一张常见的简历表，包括人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

　　我不是死了吗？填这些信息做什么？

　　“你快点把表格填起来吧。”简笔画看江空迟迟没有下笔，便催促他。

　　江空拿他没辙，只好按照他的意愿把表格填起来了。

　　“这个照片，你得自己画上去。”简笔画在表格上戳了戳，“尽量画好看点，不然下一个异视者就会看到像我这样的怪物。”

　　哦，原来这个简笔画是上一个异视者留下的自画像。

　　到了这时候，江空才发现上美术课的重要性，他的画画能力不咋地，可能只能比简笔画好一点点。

　　简历表的每一个空都被填好后，它自动升到了半空中，纸的四边发着光。

　　“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好好加油吧少年。”简笔画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

　　紧接着，桌子、椅子、简历表一个接一个全部都消失了。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摇晃，江空站不稳，被迫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头。

　　晃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江空开始觉得头晕想吐，忍不住把眼睛闭起来。

　　闭上眼睛后，江空看到了一片漆黑，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去，眼睛感觉到刺痛的江空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小空空你终于醒了啊。”奶奶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江空的耳朵里。

　　随着视线里的画面渐渐清晰，江空看到了他的奶奶。

　　这真的是他奶奶吗？他和奶奶不是都被那个奇怪的生物给杀了吗？

　　江空打量了一下周围，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天花板，来来往往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看起来像是在医院。

　　“小空空，你怎么了啊？别吓奶奶了。”老太太红着眼睛，眼眶里泛着泪花。

　　“我怎么在这儿？”江空很是奇怪。

　　他明明死了啊，进入了天堂，然后填了份简历，怎么又会在医院里？

　　老太太愁得眉头紧皱，拍了拍江空的手，两片唇瓣颤抖着叹道：“孩子啊，我才知道你在学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什么学校？什么委屈？

　　江空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原来的江空了。

　　“你不用担心，奶奶明白你是一个好孩子，绝不会平白无故打人。”老太太看着若有所思的江空，以为他是受到惊吓还没缓过来。

　　“我打谁了？”江空想是想到了一个人，但他不太确定。

　　“哎哟喂，看看啊，那个天杀的王什么杰是不是打你脑袋了？”老太太着急地掰开江空头发翻找了半天。

　　江空被杀那天确实和王二皮打了架，但好像没打脑袋。

　　江空犹记得新生介绍那天，王二皮特嚣张，站在讲台上，鼻孔朝天地大放厥词：“我叫王杰，一个才智杰出的人。”

　　一想到王二皮，江空就想起自己的门牙，下意识地舔了舔，牙与牙之间的那个空还在。

　　那说明他确实是和王二皮打了一架，并且掉了门牙。

　　“奶奶，我到底怎么来医院的啊？”江空注视着他面前唯一的线索——他的奶奶。

　　“你同学背你过来的，他还给我打了电话。”

　　“我是直接从学校到了这里是吗？”

　　“对啊，不然呢？”老太太皱起了眉头，有一点点小疑惑。

　　江空尴尬地笑了笑，摆了摆手。

　　啊，那真是太好了，后面的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江空看着眼前健健康康的老太太，眼眶渐渐湿润了，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给了老太太一个大大的拥抱。

　　“奶奶，您能在这里可真好。”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从江空的眼睛里掉出来。

　　“小空空，你怎么了啊？是不是担心你的门牙啊？”老太太觉得江空醒来后很不对劲，平时的江空明明很嫌弃哭鼻子和拥抱，“这门牙，奶奶一定会带你去补起来的，我们明天就去荣进家。”

　　江空已经知道荣进是谁了，但听见老太太说这话，他还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奶奶，现在几点了？”江空眼珠子到处转了一圈都没看见时钟。

　　老太太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江空的手机，递给他：“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吧。”

　　摸着实实在在的手机，江空终于肯定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他看了眼时间。

　　下午六点。

　　如果他没记错，那天他也是六点左右回的家。

　　一想起那个夜晚所发生的的事情，江空仍旧心有余悸。

　　到底是他的一场梦，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情呢？

　　“哎呀，我差点忘了，今天准备在家给你过生日的，蛋糕都摆上了。”老太太突然一拍脑门，从椅子上站起来。

　　目前所出现的事情分明和江空记忆里的情况一样，他和王二皮打了架，然后回家发现老太太给他准备了一桌子菜帮他过生日。

　　那后面那些可怕事情会不会也会在相同的时间点再次发生呢？

　　江空看着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时间，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我们赶紧回去吃饭吧。”老太太拿起江空的书包，又把他的校服递给他。

　　江空接过校服，展开看了下前后面，后面的鞋印和江空记忆里一模一样。

　　顿时，江空就不想穿了，随手把校服搁在手臂上，从床上跳下来。

　　只听得“啪”一声，一个物件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路。

　　江空视力5.2，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一支笔。

　　江空走过去把笔捡起来，仔细看了下，更加确定了是他当时填写简历的那支笔。

　　这是不是就说明记忆里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江空下了一个决定。

　　“奶奶，我觉得头痛。”江空一边说着，一边重新躺回了病床上。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握着江空的手，正反面试探着温度，“怎么回事啊？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我觉得我今天需要留院观察下，我突然想起来我可能真被王二皮打了下脑袋。”江空假装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杀千刀的王二皮，我明天就要去学校里举报他。”老太太气得火冒三丈。

　　“没用的奶奶，他爸是校长。”江空可不想老太太真的去找王二皮算账，王二皮这个人难缠地狠。

　　“那我去教育局举报他。”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一直不服老，心智还停留在年轻的时候。

　　江空只想今晚在医院避一避难而已，便继续劝了老太太几句。

　　“那今晚就在医院住吧，奶奶去给你买饭。”

　　终于，老太太松口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江空赶紧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