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火葬场，总有一个追不回来》七片

20、020

　　林驭料想到这次生日会有所不同，却没想过，最终是在医院病房度过的。

　　他忽然回想起从前和明杳一起创作的日子。

　　她提起他的生日，眼睛明亮有神，有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她眼睛里的未来，是有他的。

　　当他表示生日要和粉丝一起过，她理所当然地幻想，他会在生日演唱会上向她求婚。

　　但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理由是，不想让粉丝伤心，不想搞砸生日演唱会。

　　但实际上，他的生日演唱会依旧搞砸了。

　　砸他脑门的人，曾经是他的铁杆粉丝。

　　但转眼间就不爱了。

　　林驭在舞台上倒下去的那一刻，最后望了一眼观众席。

　　那些深爱他的粉丝的脸，模糊不清。

　　而有一张他最熟悉的脸，原本应该在那里，最终却不在了。

　　世界变成黑色前，林驭格外想她。

　　世界恢复彩色时，鼻间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劝他能稍微多爱惜下自己的身体。

　　“还有不到两周就要进组了，你这样的状态，还怎么演戏？”

　　“徐导私底下说了，这次为了拍出江湖味道，他对打戏要求特别高！不是真的特别危险的动作，替身都不准找。就你这么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还怎么演打戏？！”

　　“徐导都提醒过别因为个人感情耽误工作……林驭，你是个演员，是个成年的演员！”

　　安鸣简直恨铁不成钢，要不是这次被砸进医院，他压根不知道，这不让人省心的，胃病又犯了，高烧估计快把脑子都烧坏了！

　　之前他连林驭是真的在和明杳谈恋爱都不知道。

　　等知道的时候，他俩已经分手。

　　从前安鸣觉得，明杳简直是林驭坦荡星途上最难缠的拦路虎，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可等明杳抽身离开，他才惊觉——

　　林驭本人才是那枚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而明杳，她是遥控器。

　　有她在，林驭才能安安稳稳。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然荒谬地想让林驭和明杳复合算了。

　　粉丝那边的压力，不是没办法顶住。

　　最近流行CP粉，稍微运作一下，真正公布恋情的时候，倒也不见得会特别严重。

　　然而。
　　能不能复合显然不是他能决定的。

　　不过安鸣始终觉得，明杳曾经那么喜欢林驭。

　　现在，也不过是大小姐任性。

　　等之后进了剧组，林驭稍微用点心，应该很容易就能把人追回来。

　　而似乎林驭也是在听到“剧组”这样的词，他空茫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微哑的声音说：“我饿了，想吃饭。”

　　安鸣可算是松了口气。

　　小祖宗肯吃饭可太好了，怎么着也得爱惜自己身体才对啊。

　　.

　　周五去录《五千年的声音》，艾琳说已经找好了保镖，就在停车场。

　　“是个超级无敌大帅哥，学过散打和柔道，提供了证书和他一打五的视频。”

　　艾琳似乎是对她请到的保镖很满意，不过能否敏锐察觉危险这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考核，“反正先试用一周，到时候你满意的话，再签正式的合约。”

　　“嗯。”明杳淡淡地应一声。

　　电梯抵达负一楼的停车场，“叮”的一声门开了。

　　明杳等人一起走出电梯，她随口问一声：“他人在哪？”

　　艾琳显然是一眼看到了人，直接指了个方向，“在那儿呢。”

　　剃着板寸的男人站在明杳的车边，凌厉的眉眼扫过来，一张俊脸瞬间柔和下来，唇角微扬起一抹笑容。

　　“……”明杳抿着唇没吭声。

　　倒是跟在她身后拎包的小助理，也就是明杏，一脸惊讶：“贺宸哥？！”

　　“哎？认识？”艾琳有些惊讶。

　　贺家有人从政，因而整个家族都挺低调的。即便是从商的那几位，也很少接受采访或者上什么财经杂志。

　　在普通人眼里，则显得格外神秘。

　　艾琳自然是不认识贺家人的，也压根想不到，自己“随便”请到的一保镖，就是贺家最桀骜难驯的那位小太子。

　　明杳按了下车钥匙，然后将钥匙丢进贺宸手里，轻挑了下眉梢：“真的假的？来给我当保镖？”

　　贺宸没戴假发，又硬又短的板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硬朗，不好相处。
　　但他脸上的笑容稍稍削减了那种难以相处的硬阔气质，开口的语调也不那么正经：“当然是真的。我因故废了好几年，现在无家可归，还找不到工作。”

　　明杳能信他这鬼话才怪。

　　堂堂贺氏小太子，还能找不到工作？
　　不不不，他这矜贵非常的千金之躯，还需要给人打工？

　　无家可归倒没准是真的，但也不是家不让他归，而是他自己不肯归。

　　明杳印象中，二哥的朋友都挺叛逆的，贺宸哥也是打小就不爱和家人相处。

　　她一时也没有拆穿贺宸不正经的鬼话，一边上车一边问艾琳：“工资开的多少啊？”

　　艾琳：“试用期是一天八百，正式录用后的合约会是按小时计算……”
　　她一时没说一小时给多少，显然是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

　　正想着哪里不对，却看到那位保镖径直上了副驾驶座，她没忍住问了句：“你不会开车？”

　　贺宸眉尾轻轻挑起，语气松散随意：“我的腿受过伤，目前还在恢复中，暂时不适合开车。”

　　“……”
　　这怕不是请了个大爷？腿伤还没恢复您应聘个什么保镖？
　　艾琳没忍住在心里吐槽，却见明杳并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上了驾驶座。

　　给钱的负责开车，拿钱的舒舒服服坐副驾驶座，也是属实罕见。

　　但明杳都没说什么，艾琳自然也不会多说。

　　她和两位助理坐在后座，静默地听前边两人对话——

　　明杳：“一天八百的工资，贺小爷准备干多久？”

　　喊他一声小爷他还真拽上了，贺宸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认真想了想，才朝明杳的方向歪了下头，一张俊脸上带着清懒笑意：“想干久一点，有点担心提前被老板辞退。”

　　明杳撇撇嘴，在那阴阳怪气：“哪个老板敢辞退您呐。”

　　贺宸一点不害臊，还撩着唇角笑起来：“不辞退最好，那我能干到……把养老钱攒够。”

　　明杳无奈地摇头失笑，还真是怕了这种不要脸的。

　　两人一路打趣，倒也似乎找回了些儿时玩伴的感觉。

　　贺宸都回国了，想接近明杳能有许多方法，跑来当保镖绝对是最不理智的一个。

　　但在他看来，明杳找保镖这件事，实在非常不符合她的性格。

　　他所认识的小姑娘，明媚，自信，天不怕地不怕的。

　　曾经他和江曜与人打架，一般姑娘怕是要吓得尖叫，然而明杳兴致勃勃地跑去围观，还一副也想加入的样子，简直缺心眼似的。

　　她什么都敢，她什么都不怕。

　　现在，却突然要找保镖。

　　贺宸觉得怪怪的。

　　要么，是她周身确实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要么，是她亲身经历过什么伤害……

　　贺宸不希望是后者。

　　他自己就是，曾经天不怕地不怕，和人飙车的时候觉得自己连死都不怕。

　　可真的出了车祸，真的躺在床上废了几年，他才发现——
　　哪有人不怕死啊。

　　只有真正经历过伤害，心态才会发生转变。

　　他又想起明杏说她姐姐夜晚总做噩梦。

　　他送了她VR眼镜，却没能深究到噩梦的症结所在。

　　.

　　《五千年的声音》是一档室内综艺，第一期要录一些嘉宾采访，作为简单的介绍。

　　节目中要用到的乐器，节目组都有提供。

　　但嘉宾有条件的话，也可以自备乐器。

　　像笛、箫、埙这种小件，自带倒没什么，但诸如古筝箜篌那样的大件，就不那么好携带了。

　　向茵特地穿了一身古风汉服，脸上化着古风妆容，给自己营造出一种古典美女的气质。
　　就连她身后的跟的助理，也是古风扮相，像跟在大家闺秀身后的古代小厮。
　　“小厮”手里拎着的，是向茵自备的琵琶。

　　她不论着装打扮还是一身气场，都比旁的十几名近乎素人的嘉宾要显眼得多。

　　很快就有人过来和她搭话，语气客客气气的。

　　这种成为焦点，被所有人羡慕讨好的感觉，在她跟在明杳身边时，曾经幻想过无数次。

　　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轮到她从衬托鲜花的绿叶，变成众星捧月的那个月了。
　　这让她感觉非常棒。

　　乔樱也是学琵琶的，一眼就看出了向茵身后助理背的是琵琶盒。
　　她似乎是胆子小，犹豫好半天才敢凑过去说话，声音胆怯而细弱：“你，小姐姐你是明星吗，长得好漂亮啊……”

　　这样的话，向茵今天听了不少。
　　她显得很淡定，淡雅的笑容有种婉约之美：“不是明星，我只是普通的琵琶爱好者。”

　　“你也是学琵琶啊？我也是学琵琶的，我叫乔樱，樱花的樱，小姐姐你叫什么啊？”乔樱似乎是见她好说话，才算缓和了紧张情绪。

　　“我叫向茵。”向茵嘴角笑容有些淡了，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茵”这个字单独是指垫子，铺垫的东西，就算组词也只有一个“绿草如茵”耳熟能详。

　　绿草？
　　不，她已经不是绿草了。

　　乔樱显然没领悟到她的情绪，还继续热情地说：“好巧啊，我们的名字听起来好像……”

　　两个学琵琶的女孩，很快热络熟悉起来。

　　乔樱除了开始有些胆怯与紧张，渐渐发现向茵似乎好相处之后，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而她一脸惊讶羡慕说的那些话，也正好是向茵爱听的——

　　“你这个琵琶好漂亮啊……这个背板，该不会是紫檀的吧？”

　　向茵淡淡地笑：“嗯。一整块紫檀木。”

　　乔樱立刻捧场：“一整块紫檀，那得多贵啊？而且你这个头度，弦槽，还有轸子……看上去好匀称啊……这肯定是请专家手工打制的吧？”

　　“是不是手工打制的我不知道，”向茵显得淡泊名利的模样，挺随意地说道，“这把是王昱王大师送我的。”

　　“天呐，你认识王大师？！他还送你琵琶……”

　　休息室里的其他嘉宾学的是其他乐器，自然是看不出琵琶好坏。

　　但经过乔樱这个同样学琵琶之人的口，他们也大概知道了，这个向茵恐怕是个家世了不起的大人物。

　　然而，向茵所享受的众星捧月，一直到明杳到来后，就结束了。

　　明杳到的比较晚。

　　她到的时候，整个导演组的人都亲自去迎接了一下。

　　于是其他已经到场的嘉宾，自然而然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有那么点不敢靠近的感觉。

　　明杳一眼就看到了穿古装的向茵，向茵也非常坦荡地看过来。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喊一声：“明姐。”

　　明杳这时候突然想起来，当初向茵转学前的那场对话里，似乎说过她很讨厌喊她“明姐”——

　　明明比她大，却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喊她“明姐”。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一脸坦荡地又喊她“明姐”。

　　明杳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梢，却并没有立刻回应向茵。

　　待她与导演组简单交流几句，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向茵又主动靠过来。

　　她凑到她身边低声语：“我还以为，你在林驭身上栽了那么大个跟头，性格能稍微收敛些呢。”

　　明杳稍稍侧目，看了她一眼。
　　倏地，她笑起来，学着向茵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突然多出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想象力能稍微不那么丰富了呢。”

　　明杳也是从明杏那儿听说的，向家突然找回了走失多年的女儿。

　　明面上说是“走失”，明眼人都知道，其实就是私生女上了台面入了族谱的意思。

　　一般的私生女是上不得台面的，那个向葵能让向家为她编造出“走失”的说法，恐怕私底下不是个简单人物。

　　果不其然，提到这个姐姐，向茵脸色陡然僵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她古典美女大家闺秀的气质，淡淡地笑了一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这招是从向葵那里学来的。

　　不管内心多气多憋屈，但表面上一定要笑。

　　对，笑。

　　贺郁清也说过的，她笑起来好看。

　　而明杳看着向茵的笑，心里有些莫名。

　　只觉得这姑娘多年不见，可能是精神状况出了什么问题。

　　看上去不太正常。

　　24位嘉宾到齐后，导演组统一说了下节目流程。

　　《五千年的声音》的节目定位和《五千年诗词》、《五千年美食》差不多，面向的观众是对这一方面知识感兴趣的群体，而非单纯追星的年轻人。
　　因而节目嘉宾基本都是素人，偶尔有几个是在视频网站的网红。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精通至少一种古典乐器。

　　第一期的流程最简单，只需要每个人在24个影视片段挑选出合适自己的，用古典乐器为其创作BGM即可。

　　等到后面几期，配乐难度会大幅度增加，而24人也将进行自我分组。

　　所以，第一期的solo表演要足够优秀，后面才更有把握和优秀的人分组。

　　而且，每一期都会有专业评委打分，最后一期累计积分最高的嘉宾，将会获得十万元奖金以及节目组送出的豪华大礼包。

　　乔樱之前还刻意与向茵交好，听到节目规则瞬间意识到不妙。

　　同样弹琵琶的她，显然和向茵是竞争关系。

　　之后分组的时候，俩弹琵琶的肯定不会分到一个组。

　　而旁人如果想要和弹琵琶的组队，恐怕大概率会选向茵，其次才是她。

　　这对她挺不利的。

　　乔樱心下思量，很快便将目光落在了明杳身上。

　　后面的嘉宾一个接一个去接受单独采访时，乔樱趁向茵离开休息室，故意凑到明杳身边，稍有些胆怯的声音搭话道：“那，那个……”

　　“嗯？”明杳目光看过去。

　　乔樱显得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开口：“我，我叫乔樱，是你的歌迷……那首一人独唱的《梧桐枝冷》真的太惊艳了，我我……我能有机会要到你的签名吗？”

　　明杳算是24人里唯一一位“大咖”，不少嘉宾都只敢远观，不敢过来和她搭话。

　　明杳倒是有料想到会是乔樱第一个和她搭话，只是没想到，她会显得如此拘谨怯弱。

　　艾琳作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早就将节目的24位嘉宾的基本信息给明杳发过一遍了。

　　因而明杳是认得乔樱的。

　　乔樱之前靠着一个用琵琶弹奏出多种乐器风格的视频走红于网络，再加上不差的长相，很快积累下来不少粉丝。

　　这样一个算得上是网红的人物……

　　明杳觉得，她的性格不该是如此怯弱拘谨的。

　　当然，心下怎么想是一回事，她面上还是和善地道：“可以，有机会拍一张合照吧。”

　　签名的话，在合照上签，比较不容易惹出事端。

　　而乔樱得到肯定回答，整个人瞬间喜悦起来：“真的？我以前还以为，明星特别难说话的，没想到明姐您这么和善。”

　　这么顶高帽扣下来，明杳脸色淡了些。

　　她没怎么应声了，兀自低头看起了节目流程。

　　然而乔樱似乎没觉察到她的态度，仍自顾自热络地说东说西。

　　明杳显得有些高冷，只偶尔应上一两声。

　　乔樱听到她说是精通洞箫的，当即表示想看看她的萧。

　　然而明杳当没听到的。

　　乔樱又自顾自地说：“肯定很贵吧，那我不看了。”

　　向茵回来时，就看到之前还跟在她身边各种奉承的乔樱跑到明杳身边有说有笑了。

　　她脸色骤然冷了几个度，但也没有发作。

　　节目开始是介绍几位评委，而嘉宾则在后台化妆和准备。

　　因为向茵是妆容齐备过来的，节目组干脆安排她第一个上场。

　　她的宝贝琵琶比她更先上了舞台，而她则是在演播室的主持人Call她时，才款款走到舞台中央。

　　然后大屏幕里播放对向茵的介绍，让观众熟悉她。

　　VCR播放完后，主持人开始按流程问：“8岁就开始学琵琶，那你学了有十年了吗？”

　　向茵从容淡雅地应：“有十多年了。”

　　“十多年啊，看着像十八岁的小姑娘。”主持人自然是捡着好话说。

　　向茵有些矜持地抿唇浅笑，似乎是有些害羞。

　　之后，评委问了些专业问题后，表演就开始了。

　　第一期的表演难度非常低，不需要选手自己搞创作。

　　也就是说，向茵可以拿现有的琵琶曲配给影视片段。

　　她挑选的是节奏紧张的影视片段，为的是表演高难度的《海青拿天鹅》。

　　舞台渐渐暗下来，只剩下大荧幕上播放无声的影视片段，以及向茵所在的位置有一束灯光打下来。

　　好几个机位对着她，而她怀抱着琵琶，脸上有种从容自信的笑容。

　　现场的观众席和看直播的观众，皆是对这位自信的美女颇有印象，满怀期待她的表演。

　　然而——

　　《海青拿天鹅》急促而紧凑的曲调响起，观众的情绪刚被调动。

　　却听到“嘣”的一声响！

　　琵琶竟然断了一根弦！

　　而向茵的右手上，被狠狠抽下一道血丝，她疼得惊呼一声，脸色苍白，整个人再没了自信美女的气质，反倒是显出几分狼狈。

　　观众席交头接耳的嘈杂声响，更是令她茫然无措，整个人都隐隐颤抖。

　　现场竟然出了这种事故，主持人赶紧上去救场，而向茵也立刻被工作人员领着离开了舞台。

　　工作人员要帮她处理手上红痕，然而却被当众丢了面子的向茵暴怒推开：“我的琵琶是手工定制的，之前弹都没有问题，怎么可能那么巧，刚好上台表演就突然断了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