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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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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带阮轻遥来的时候,言舞还在院子里等着。刚刚樊子允为了不暴露阮轻遥取箭的事实,托辞让人去叫她过来。言舞倒也没有进屋请示她的师兄,直接做了决定,然后就在这里站着,看着颇有耐心。
为了速度,阮轻遥也没有坐车,是骑马从王宫赶来的。王后出门的排场比起樊子允差不了很多,也累赘得很,她为了避免那些麻烦,只穿了一身方便骑马的普通装束,很是干练利落,头上戴了一个垂着长纱的斗笠遮住面容。
走到院子里,阮轻遥就拿下了斗笠,斗笠下露出的脸色不知为何有点苍白,她紧紧地攥着手,还不停地捏着斗笠上的白纱。
言舞见她到来,先朝她盈盈行了一礼,笑意盎然:“见过王后。”
她这一礼行得规规矩矩,阮轻遥却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后退了几步,甚至差点摔倒,幸好樊子允眼疾手快地起来扶了她一下。
言舞却好像没看见她的尴尬,笑着把刚刚问樊子允的问题原样问了阮轻遥一遍。
“……浅黑褐色,大约中层毒性,四分往上,取前血流呈滴水状,速度不快,取后速度加快,呈细线状贴肌肤流下,约半盏茶左右用布条止血而停。”
“王后记得真清楚,”言舞笑着夸她,“方才殿下说他取箭的时候都没注意呢,还是您细心。”
阮轻遥听了她的赞美,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昨天晚上她一宿没睡,眼下本就存有淡淡的青色,本来她肤色就白,如此一来,更显憔悴了。
“既然说清了,就请姑娘快去告诉言先生吧。”
言舞轻快地转身进了屋,樊子允便拉着阮轻遥坐下,看着她的脸,忍不住道:“你怎么也不歇息一下?脸色都如此憔悴了。”
“没什么的,”阮轻遥神情恍惚,回道,“殿下不也没休息吗?”
“我只是在这里白坐着,没有累到,你昨晚还去找药材了。”
“都是林叔他们找的,”阮轻遥低头说道,“我也没有累到……殿下查到刺客是谁派的了吗?”
樊子允倒没避着她,大大方方地说:“京城的人一直对我不满意,前几天我又收拾了几个他们安插多年的眼线,他们大概是急了,才这样明目张胆地派人杀我,可是却连累了老师。”
这实在是他疏忽,先前处理嫣然和老管家那两个内贼的时候,他只顾着先斩草除根,倒忘了樊子祥是一个何等自私偏执的人,两个杀手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樊子祥自然是要做些什么来回报的。
阮轻遥喃喃地说:“哦,京城……樊子祥要杀你。”
樊子允一愣。他没想到阮轻遥会对樊子祥直呼其名。这些日子他偶尔也跟阮轻遥谈及一些目前的形势,阮轻遥大多是安静地听,不太插话,就算说话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几句,免得老是他一个人喋喋不休太过无聊。
但现在阮轻遥正在心神不定,她似乎很紧张,却又紧张过度,于是远不如平时那样谨慎,防备得也没有平时周全,竟然脱口直接叫了当今皇帝的名字。
所以,阮轻遥心里也对樊子祥很厌恶吗?
樊子允想到石溪刚刚和他说的话,心里斟酌了一下,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对啊,说到京城,王后,你来楚国也挺长时间了,还没回过京城呢,若你想家,我陪你回去探望一下如何?”
“不必,”阮轻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想家。”
“也不想你家里的人吗,你母亲,我是说你生母,不是还留在阮府,要不要接来一段时间陪陪你?”
“也不想她,”阮轻遥的语气神态并无变化,直接就否了他的提议,“不用见面。”
樊子允好像真的只是随口闲聊,此后便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再也没提过这茬。
但他心里却暗暗诧异,阮轻遥看起来并不对阮府有任何感情,就连她那个生母,阮府三姨娘,也不像是和她有什么羁绊的样子。
那阮轻遥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到楚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置身于不自由的王宫里呢?若为荣华富贵,宠爱权势,从前樊子允可从来没有给过她这些,她却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
真是怪了。
“殿下要不要去休息片刻?”阮轻遥忽然道,“这里有我守着便好。”
她不说也罢,一说,樊子允顿时觉得是有点疲惫。但他还记着,自己虽然没睡,阮轻遥却并没有比他多歇息什么,因此道:“你先去客房睡一会儿,然后我再去。”
阮轻遥摇头说道:“出门前还有点困,刚刚骑马被风一吹,现在反而清醒了,没有什么睡意,殿下先睡一会儿,等殿下醒了,我差不多就困了。”
她列出这么一个很有信服力的理由,樊子允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只好出去叮嘱石溪半个时辰后就来叫醒自己,自去找了间客房。
院子里只剩阮轻遥一人后,她把一直拿着的斗笠放在桌上,闭了闭眼,缓缓睁开,好像终于鼓起勇气似的,站了起来,走向房间的门,轻轻敲了一下。
言舞在门内喊了一句:“是谁?”
阮轻遥犹豫了一下,垂着头,低声应道:“是我。”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门却立刻打开了。
速度之快,仿佛有人一直站在门边,专为了等着什么人来敲门似的。
阮轻遥慢了半拍抬起头来,看向眼前打开的门,欲言又止。言舞在门内与她对视了一眼,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拽进屋子里,仍旧快速地关上了门。
言零竟然也并没有在武相国身边,而是就站在言舞身后不远处,一身白衣,静静地看过来。
阮轻遥被言舞拉到门里,没注意下边,被门槛绊了一下,她不由自主的趔趄了一下,不过言舞立刻牢牢地扶住了她。
下一瞬,她站定后,轻轻挣开言舞的手,然后向着后方的言零,直直地跪了下去。
就连她沉迷于学习礼仪那几天,樊子允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大礼。
可阮轻遥跪得毫不犹豫,而且一点都不生疏,也不勉强。
她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不发一言。
言舞马上想要扶她,可刚伸出手,言零突然上前,轻轻一拂袖,就挡住了她的动作,把她轻轻推到了一边。
她愕然抬眼望过去:“师兄?”
言零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继而定定地看着阮轻遥,开口的语调几乎是温和有礼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阮轻遥声音很低:“认错。”
“王后向在下认错?”
阮轻遥顿了一下,低声道:“言洛向师兄师姐认错。”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言舞一下冲到阮轻遥身侧,半跪半蹲地低下身来,捧着阮轻遥的脸,一改之前见外人时总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真挚地心疼道:“好洛洛,师姐就知道……师兄师姐都没有怪过你,快起来吧。”
阮轻遥没有起来,只是偏头看了言零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去:“言洛自知错不可恕,本无颜再见师兄师姐的,但是……只是……师兄师姐为何来此?”
“还能为何,”言零改成了淡漠的语气,反问道,“要不你来猜猜是为何?”
阮轻遥更深地低下头去:“言洛有错,又让师兄师姐为我奔波了。”
“为你奔波还不是应该的吗,”言舞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同师兄师姐还要客气吗?”
“我……我不配让师兄师姐这样为我。”
“说什么呢,”言舞责备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你是我们的师妹,我们本该照顾你的。”
言零瞥了她一眼,道:“站起来。”
阮轻遥还是没动。
言零皱眉,语调愈发冷淡:“要我请你起来?”
阮轻遥跪得更规矩了一些,小声道:“不敢,是言洛犯了错。”
“还有你不敢的?”言零冷哼了一声,凉凉地开口,“若为你莫名不告而别,又数年毫无音讯之错,你是该好好跪一跪。”
阮轻遥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她的无言显然让言零更气了,语调更冷:“怎么,不该跟我们解释解释,当初为什么突然跑了?”
“我……为了……为了嫁到楚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