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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杜宅(二) ...

  •   杜家属实厚道,不欺鱼阳年岁小,给他安排的客房档次不低。于是接下来的这几日,鱼阳便专心致志寻那恶灵咒符,顺带早晚各给杜小公子请一次平安脉。

      第二日清晨,鱼阳洗漱完出门,刚走一步,就听到隔壁客房的门“吱压”一声打开......难不成还有其他客人?鱼阳赶忙看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吓一跳——熟悉的月白色长袍,鱼阳这辈子都忘不掉。

      单月也看到了鱼阳,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又恢复冷漠。

      “......嗨!单二公子......又见面啦!”鱼阳满脸尴尬,但他知道如果不开口,单月是断不会先理他的。

      “你如何知晓我?”

      “啧!单二公子您这记性。是您那天临走时,自己告诉我的呀!”

      “......”

      “哈哈哈。没关系。世家公子倒也不必记这些哈哈哈。不过您为何在杜家呀?”

      “......”

      “哈哈哈。那个......单二公子没别的事的话,鱼阳先走一步哈。告辞!”
      见单月并无开口的意思,鱼阳赶紧一溜烟儿离开这令人尴尬窒息的地方。他单二公子是不会讲话吗!怎么说自己也算他的救命恩人呢。

      昨日查了杜宅,无获,今日应去杜宅周围走访走访。

      杜宅的消费有力带动了四周的经济发展,出门几步便是一条琳琅满目的商业街,还有一些小姓小户在这里安家。这些小宅主仆最多十余来人,有杜家门生成家立业于此的,也有大户慕名前来的。后者往往只是偶尔居住,因此很多房子都在闲置。

      在这些闲置房中,有一间尤为精致。没有大门围墙,只有细竹编成的篱笆,来往之人皆可看到院内景象。庭院里是大片大片的血色杜鹃,招蜂引蝶,竟一派妖媚之景。

      “这个院子漂亮!我们进去看看吧。”鱼阳对跟着他的家仆福渊说道。
      走过一片杜鹃花海,二人来到厅室门前,鱼阳轻轻拍门,问有人在否。半晌无人应答,他们正要悻悻离去时,一人从厅室背后的小道绕了出来,鱼阳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柳夜。他背一个大竹篓,肩上负一锄头,像是刚忙完农活的样子。

      “柳夜?你怎么在这里?”

      “柳夜刚照料完后院的杜鹃花,小鱼公子这是?”

      “啊......哈哈哈,我看这花开得极美,就进来看看了。这是哪位老爷家的空置房么?”

      “这是杜老爷挚友张老爷的宅子。杜老爷特意命我种了杜鹃花,每日来清扫房间,是怕别人粗手笨脚照料不好。”

      “这样......确实被你打理的有模有样呢!这后院的杜鹃想必又是一副盛景,不知我们可不可以去欣赏一番啊?”

      迟疑一下,柳夜忙笑道:“可以可以,小鱼公子跟我来。”

      后院并无特别之处,仍是争奇斗艳的血色杜鹃。不便久留,三人又寒暄几句就离开了这里。

      “听说你家小公子喜欢烟柳之地,最近的一家青楼在何处?”鱼阳问福渊。

      “就在那张宅附近,叫软香楼。”

      “走!”

      不到半个时辰,软香楼就出现在眼前。二人还没到门口,浓妆艳抹的老鸨就带着一群姑娘迎了上来。“二位爷,快进来坐坐!”

      鱼阳笑道:“好好好!这就来。”

      进了那莺儿楼,果然一片金迷纸醉,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娇艳欲滴。

      “怪不得你家小公子喜欢这里嘛!换我我也天天来。”鱼阳对福渊戏道。

      老鸨接话:“这位爷您说的是杜家那位小少爷吧!这话没错的,不仅杜小少爷喜欢来,我家姑娘们吹拉弹唱的曲子,可都出自他手呢!”

      “嗨,这么说来杜小公子还会写诗填词咯?啧啧,我还以为和他爹一样是个武将。”

      “这您就不知道了,杜小少爷那词可是闻名京城的!为人又是个极风流俊俏的情种,上到豪门千金,下到市井贫女,谁不做梦都想求一首杜小少爷的情诗呢!这杜小少爷也奇怪,虽处处留情,但从不做出格之事,使得这京城女子呀,个个都把他当成梦中情人。”

      “我家鸢丫头唱的就是杜词,两位爷听听。”

      顺着歌声看去,只见一名女子身着素衣、手抱琵琶坐在高台上。低眉颔首间缓缓唱着小曲儿,戚戚之容竟和周围的气氛一点也不搭调。听她唱道:

      “爱向花前寻小径,六曲屏山春日映。
      柳腰轻舞燕投怀,啼遍凉州莺转静。

      一棹碧波灯照影,十里菱歌香袖应。
      画船笑里戏红莲。何事杜郎愁不醒。”

      是一曲杜雨繁的《玉楼春》。

      鱼阳要了一壶茶,就和福渊双双入座。二人听了几曲,找来老鸨,问她:“台上那鸢姑娘,怎么不和其他姑娘相同打扮?”

      “鸢丫头自小不喜浓妆,脾气又倔,但因会唱几嘴儿曲子,颇受长安城的诗人词人们喜欢。怎的,二位爷这是相中了?”

      鱼阳笑笑,从怀里掏出银两,递给老鸨:“我相中了!不干他的事。”

      老鸨答应连连:“爷真是有眼光的!鸢丫头还是头一次碰上像您这般俊俏的公子......”遂请鱼阳上楼,留福渊一人在大厅怀疑人生......

      待鱼阳和福渊二人离开软香楼,已是傍晚时分。福渊一路满脸黑线,不知道为何自己命苦至此,跟着的这个二流子用公费花天酒地就算了,自己还捞不到半点好处。两人“寻符”两天毫无收获,杜老爷问起该如何是好。

      许是看到了福渊尴尬又为难的神色,鱼阳笑嘻嘻搂住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呢,不用担心。我鱼莠美虽然行事洒脱,倒也不至于不懂分寸。我向你保证不会让老爷责罚你,咒符三日之内也必能寻到!”

      福渊并不相信他满嘴诳语,一到杜宅就愁兮兮地转身走开。

      鱼阳撇撇嘴,向客房走去。好巧不巧,早上出门碰到的人,晚上进门又一次遇上。

      “又见面了......”鱼阳垂头丧气的,只想敷衍完打招呼的环节赶紧回房睡觉。
      谁知前脚还未踏入门槛,那个冰人居然开口了:“你在查杜雨繁的病因?”
      鱼阳收回脚:“病因我早知道了!不过是符咒中邪,我寻到符给他解咒就行......”

      “寻到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鱼阳声音又小了八度:“没有......不过快了快了!很晚了,单二公子早点回房休息罢。”说完便进门锁门一气呵成,洗漱后躺在床上回想今天所看到的一切。

      次日卯时一刻,那位可怜的福渊便被鱼阳拽下床,两人直往张宅飞奔去。

      “我说鱼公子,这大清早的是要干嘛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转过街角,一眼就望到了张宅里熹微的灯光,把那片杜鹃花衬成渗人的血红。周围的宅邸都还在沉睡中,所以这点血红色格外耀眼。

      “我跟你说啊,等会我一个人进去,两人动静太大。要是一刻钟我没出来,就马上回去喊人来救,懂么?”

      “嗯......”福渊看起来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鱼阳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丢下他自个儿悄悄走进院子。一进那片花海,鱼阳直觉煞气重重,隐隐约约有股血腥味儿,这杜鹃花在清晨竟开得比阳光下还娇艳!他猫着腰一点一点往里走,发现灯光在后院,伴随着嘶嘶的火声闪烁着。鱼阳捏了把汗,慢慢移上那条去往后院的通道,刚走一步,冰冷的触感就从脖子上传来。

      “别回头,也别喊叫,想活命的话。”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耳朵背后传来。鱼阳依言不敢乱动,心里算着时间,一刻钟应该快到了。

      他随着背后那人的行动来到了后院,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火堆里烧的是一些破旧的衣服,而这些衣服的主人,已经被七卸八解在一旁的血渍中。

      那些娇艳的杜鹃花,此刻正在贪婪地吸食着从胳膊、头颅、胸口流出来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味,杜鹃花随着吸食血液肉眼可见地繁盛,白色花朵上面的点点浅红也变成了猩红。

      虽然这一幕在鱼阳意料之中,但此刻他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欲吐不能。混乱的意识模糊地计算着时间,一刻钟早已过去,那小子再不带人来,自己就会变成下一个喂食杜鹃花的猎物!

      “本来呢,这时候你要是乖乖待在房里睡觉,我不会害你。但多管闲事的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所以,小鱼公子,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来了不该来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想了不该想的事情。”那个声音幽幽说道。

      听到“小鱼公子”四个字,鱼阳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无错了。

      那个声音突然带着哭腔说道:“我是实在不想动你的呀!都是你咎由自取的......”
      接着,又像是为自己开脱地笑道:“我给你吃药好不好?吃药死去是最不痛苦的,来吧,这个药一点也不苦......”

      一双有力地手生生掰开鱼阳的嘴,鱼阳此时再无反抗之力,闭上双眼任他摆布。

      “哐当”一声,背后那人的剑忽然从脖子滑下去,落在了地上,一声惨叫随之而起。

      鱼阳清醒了几分,忙转头,发现躺在地上正痛苦呻吟的人果然是柳夜!一旁是他持剑的手臂,已被生生砍下,断裂处留出的血液被附近的杜鹃花疯狂吸食着。

      柳夜旁边,一人持剑而立,从鱼阳的角度看过去,那绝美的侧颜此刻冷若冰霜,一尘不染的月色长袍上也沾了道刺眼的血迹。是单二公子!

      鱼阳此刻再也不顾形象,冲上去瘫在单月身上,崩溃哭道:“你可终于来了!福渊这小子怎么喊个人都这么慢......你们晚来一秒钟,我就命丧黄泉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单月用剑柄轻轻推开眼前这个受惊过度的人,问道:“我们?”话音未落,就见福渊带着一群人匆匆赶到,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鱼阳并未注意单月的反问句,看向地上躺着的柳夜。此时柳夜已奄奄一息,本来断一只胳膊不会伤及性命,但杜鹃花的吸食让他失血过多。

      鱼阳吩咐福渊把柳夜移到一旁简单止血,现在他可不能死。又让其他人灭掉火,把衣服和尸体都清理到一旁,带回杜宅。

      “柳夜,事已至此,和我回杜宅面见老爷吧。”鱼阳说道,语气不含一丝同情。不知何时单月已离去,鱼阳无暇顾及,折了一枝杜鹃后便带他们匆匆回去。

      厅堂里杜老爷听着鱼阳的分析,活生生表演了一场“秦腔变脸”,从无法置信到慢慢相信再到痛心疾首。

      原来这两日的搜寻并非徒劳,初进杜雨繁的卧房时,鱼阳便察觉那血色杜鹃不对劲。寻常杜鹃花小叶繁,那血色杜鹃却花硕少叶,透着邪气。在张宅遇到柳夜更是让他坐实了这个猜想,偌大杜家怎会让堂堂管事去侍弄一片杜鹃,更何况还是独身一人?杜雨繁受邪祟骚扰,却在杜宅找不到咒符,最大的可能就是,天天陪着他的杜鹃花即为符咒!这血色杜鹃蚀人灵识,待被害者心智全失后,再被幕后偷偷运走,肢解放血,喂养更多的杜鹃花。柳夜选择附近的张宅侍弄这些杜鹃花,显然是利用“最危险即最安全”的逻辑。而那张宅,也可能只是一处别人不会注意的小花园。

      那天随着柳夜到后院之际,鱼阳注意到他手腕戴一赤金石榴镯子,断断不像男子佩戴之物。杜宅上下男多女少,且无妙龄女子,又听闻柳夜常随杜雨繁去烟柳之地,所以附近某个青楼女子,最有可能是这串镯子的主人。二人去软香楼后,鱼阳一眼瞅到鸢姑娘手上相同的镯子,便提出相中她,得以和鸢姑娘进入她的房间,果不其然房里到处是血色杜鹃,比杜雨繁房中的更大更红。

      说到这,鱼阳失声叫道:“福渊快去软香楼寻鸢姑娘!”
      杜雨繁的杜鹃花小,所以只是昏迷不醒被慢慢侵蚀心智。鸢姑娘的花又大又邪,很难保证不会在短时间内,把一个姑娘的灵识吸干洗净。

      杜老爷赶忙派人把杜雨繁房中的牡丹毁掉,转而逼问柳夜自己待他不薄,为何要这么做。

      柳夜自知难活,便全招了出来:“为什么?杜老爷您是待我不薄。但您可知我金陵柳家在三十年前是何等风光?要不是...要不是杜老爷您率军南征,我柳夜会沦到给别家做管事?”

      “可你父亲心怀不轨,修习邪术,害金陵一带尸横遍野,除掉他是天下所愿啊!”

      “是!是我父亲心怀不轨,但那......那终究是我父亲一人的错,为何,为何要把我家业抄净,让我孤身一人在金陵无立足之地?哈哈哈,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滋味,我也要你们尝尝!”柳夜双目通红,含泪狞笑。

      此时福渊匆匆赶到:“鱼公子!鸢姑娘无碍,我已告诉她事情真相,助她毁掉那些杜鹃了。”

      杜老爷被气得一时无言,没想到自己看重多年的手下竟是一只白眼狼。

      突然一道血光闪过,柳夜趁人不备竟挥剑自刎。鱼阳心里一震,虽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但想到那天夜里,船头一并喝酒的少年是多么温婉纯净,难免怅然。

      柳夜自刎后不久,卧房传来杜雨繁苏醒的消息。杜老爷急于探望,也无心追究下去,还是差人好生葬了柳夜,把那些尸体埋掉,调查附近受害家庭并发放大额体恤银两。

      鱼阳的差事也算告一段落,正准备回房好好睡一觉,福渊喊住了他,扭扭捏捏一番才开口:“鱼公子......前两天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嗨呀,没事没事,我不也没跟你解释吗?”

      “还有......还有今天早上我迷迷糊糊记错了时间......快两刻钟才去叫人......差点误了鱼公子的性命......”

      “这么说单月不是你喊来的?”

      “不是呀,我何德何能请得动单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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