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阳鉴》圆子吧唧

2、第二章 杜宅（一）

　　就在那位单二公子离开不几日，另一批不速之客又出现在了鱼阳家。

　　“小子，你只说我家少爷这病你能治不能！”为首的一个大汉似乎脾气不怎么好，魁梧的身躯好像处处流露着“吾乃恶霸”的气质，壮硕的腿往凳子一搁，差点把可怜的凳子震散架。

　　另一个穿着相仿的男子上前笑道：“天狼，把腿放下来。还是不要吓到小鱼公子的好。”这人虽与那位天狼壮士穿着相仿，但脾气却和后者截然不同，举止也很合规矩。相貌算不上格外出众，一双圆眼却似含情三分，颇有一段阴柔韵味。
　　天狼居然依言放下腿，鼻子冷哼一声：“哼，那柳夜你和他说！”

　　听柳夜解释一番，鱼阳才知来者何意。原来是那长安杜家小少爷杜雨繁字荼生者，两个月前打猎时染上风寒，以为是小病并未在意，谁知愈演愈烈到现下无法下床的地步。请遍了各地名医仍不见好转，听闻九江有十六岁少年擅医，便不远千里前来请诊。

　　鱼阳思考片刻，问道：“既是风寒，怎有数月不愈之理？”

　　柳夜皱眉答：“这病症状处处和风寒无异，不过让人头痛虚弱，但寻常方子用尽也无效。更古怪的是，从前我家小公子那是一个活泼风流，如今就连话也不怎么说了。我家老爷夫人每每见公子一幅寡言萎靡之状，心疼得几欲落泪呢。”

　　“那您家公子当日是如何染上风寒的？”

　　“杜家每年五月有上终南山射猎之传统，谁知今年五月多雨，射猎那日又刚下过一场大雨，山里湿漉漉的，阴气重重。我家公子从小身体康健，不曾想一进那山路就开始咳嗽，面色铁青铁青，老爷就赶忙喊人护他回府，之后便一病不起。”

　　“确实古怪。”鱼阳暗叹。“既如此，我便随你们去看看吧，不过......”
　　天狼早待得不耐烦，凶神恶煞般反问：“不过什么？！”
　　鱼阳翻给他一个白眼，转身对柳夜笑道：“不知鄙人路费食宿费杜家是如何打算呀？”
　　“好说好说，不仅食宿，若真治好了公子的病，杜家必定重重有谢！”柳夜答。

　　收拾几件薄衣，鱼阳便随杜家一行人上路。九江至长安有很长一段水路，杜家人久处长安北地，与水接触甚少，故一到夜里他们便团团躲在船舱里，只留鱼阳一人坐船头吹风。

　　仲夏的风很温柔，伴着莲花清香，尤其沁人心脾。鱼阳想起和爹爹娘亲傍晚采莲的往事，不免感叹物是人非。

　　“小鱼公子，小酌几杯？”不知何时柳夜已走到鱼阳身后。

　　“正合我意！”鱼阳欠欠身子，给他留出空位，“你不怕水吗？还敢到这船头来。”

　　柳夜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柳夜并非长安人，出生地金陵，那里的百姓，也是极会水的。”

　　“你生在金陵啊？那和长安可有一段距离呢。可怜见的，你左右也不过十几岁吧！一个人背井离乡，家里爹娘不担心吗？”可一想到自己连父母都没有，鱼阳的笑容滞了滞。

　　柳夜苦笑一下：“我自己......自己都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呢。”

　　鱼阳赶紧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也不用伤心，即便不知父母何人，你现居杜家管事之位，杜家向来以豪爽仗义闻名天下，想必也不会亏待你的。而且，你父母一定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挂念你呢，只需花些心思说不定半月就可找到了。”

　　柳夜低头不语，鱼阳看他一幅快要落泪的神情，想再劝劝他，柳夜却忽然抬头看他，柔柔地问道：“小鱼公子，你说一个可怜至极的人，做错事被人原谅的几率会更大吗？”

　　一双噙泪的眼睛，直看得鱼阳发怔，也来不及细想他问此话的缘由，赶忙答道：“会不会被原谅呢，也是要看犯了什么错嘛。若是偷了两只鸡，那便哭诉几声饿极了博得原谅也无妨；但若做了杀人放火之事，可怜之人也很难被原谅吧。”

　　又一阵沉默，待酒瓶见底时，鱼阳已有些醉意了。柳夜却好像滴酒未沾，举止仍很端正，他起身，对鱼阳拱手道：“快丑时了，柳夜先回舱里，小鱼公子若觉夜风偏凉，也请进去歇息吧。”

　　鱼阳摆摆手：“不凉不凉，我宿在船头就行！”柳夜只好独自进舱。

　　伴着醉意鱼阳很快入眠，睡梦中又回到十岁前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光，他总喜欢爬家门口那棵梧桐树，这次他又爬了上去，坐在树干上，摇腿看他爹娘在庭院里劳作。忽然，树叶里隐约传来簌簌响声，鱼阳回头，只见一条毒蛇正冲他吐着信。九江多蛇虫，鱼阳从不惧怕这些，他欲抓住那条蛇，谁知毒蛇抢他一步扑了过来。他一惊，敏捷地出手抓住蛇，蛇却在此时渐渐化为虚无。不一会，鱼阳的掌心只留了几片暗红色蛇鳞。身下的树干也和庭院一同消失，他开始不断下降，最终陷入深眠。

　　第二天是天狼吵醒鱼阳的。原来柳夜有清晨必洁面的习惯，无人会水的情况下，天狼便自告奋勇帮柳夜打水。天狼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几番折腾还是没有舀到半桶水，急得抓耳挠腮。

　　鱼阳伸个懒腰，颇带戏谑地喊道：“我说那什么狼啊豹啊的，弄了半天连水都打不到呢！怎么样，要不要本公子帮忙啊？”

　　天狼本就被水弄得心烦，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暴走，把桶往水里一扔，就要来打他。
　　鱼阳一个翻身从船头潜到水底，直气得天狼在船上使劲跺脚。

　　不一会，鱼阳便提着一桶水出现在船尾，悄悄地避过天狼走到柳月面前，递过水：“小柳叶儿，洗吧！”
　　显然柳夜对于这个新称呼不太习惯，接水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多谢小鱼公子了，帮我一个下人打水。”

　　“哪里哪里！”鱼阳心想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屁孩，比旁人多通些医理方术，论身份地位，还真比不上堂堂杜家的管事呢。

　　如此在水上三日，陆上两日，一行人才进入长安境内。

　　长安不亏京兆名城，街道上一片繁荣之景，虽说九江每年的赏莲节也盛极一时，但这长安城美景还是让鱼阳目不暇接。
　　不一会就到了杜氏宅邸，果真！这杜家豪爽在花钱用度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和秀气的南方建筑不同，杜宅上上下下都镶金钻银、宽广气派，粗略估计家仆都得上百个。

　　“早知杜家财大气粗，没想到竟如此雍容华贵！”鱼阳低声对柳夜说道，柳夜笑笑不语。一行人七转八折走了好一会，才到杜宅的厅堂，此刻杜老爷正愁眉苦脸坐着，看来确实为杜雨繁之病操劳不少。

　　行过拜礼，鱼阳就随老爷子和几个家仆去会见病人。还未走近杜雨繁的卧房，就觉阴气逼人，看来真有古怪！鱼阳走进卧房，一眼瞧见鲜红色的高大床幔。再环顾四周，竟一点也不像个公子哥的居所，大大小小的花瓶里插着明艳的血色杜鹃，摆放的古玩少有黯淡之色，珠玑翠玉，甚是耀眼。据家仆说杜小公子病前极喜杜鹃，眼下又正值花期，便置办了好些放在屋里，天天有专人来换水照料。

　　不便多看，鱼阳紧随家仆来到杜雨繁榻前，掀开红幔，只见一个少年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但不用睁开，就能想象这曾是一对多么风流婉转的眼睛。少年脸颊清瘦，还能看出几丝被疾病折磨过的痛苦痕迹。

　　鱼阳在床边坐下，从被子里轻轻拿出杜雨繁的一只手臂，两根手指放于手腕处，感听他的脉搏。搏动并无异样，并且一起一伏充满生机，是体质极好的人才会拥有的律动！

　　“鱼公子，怎么样？”杜老爷问道。
　　鱼阳答：“杜老爷，恕我直言，您家小公子的病不像风寒，倒像......中邪。”
　　杜老爷闻邪色变，大惊道：“我杜家一向坦坦荡荡，不曾干过杀人灭口之事，就连下人也宽厚相待，这......这怎会招惹来邪祟？”

　　“杜老爷有所不知，邪祟这东西并非必需招惹。我随父亲习方术时，听说过一种邪祟唤恶灵者，只看施咒者意愿，并不管中咒者品行。”

　　“我老杜一生没有几个仇人......这小子喜欢游逛市井，但也是个品性刚正的孩儿，不知是何人欲害我儿啊！......”

　　不忍看杜老爷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鱼阳赶紧说道：“杜老爷放心，这邪祟较为轻缓，未伤及元神，小公子现下只是迷了心智，只需找到施咒者的咒符毁掉即可。”

　　“这咒符何处可寻？”

　　“看症状施咒者法力不高，想必在方圆三里之内。老爷放心，让鱼阳在此地花几日时间寻一寻，定能除公子之病。”

　　“好！好！天狼柳夜，快给鱼公子安排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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