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第四十五章 京中有变 ...
-
因为“弟弟”的突然出现,赵瑜不想节外生枝,暂停杭州刺客搜捕。各地州府刚张贴通缉榜,便停了动作。
各州府莫名其妙,又暗自窃喜——哪个捕快想和武林中人打交道?
为安全起见,甚至连天菊教也接到命令藏起来,不再进行分裂活动。武林上下为之一清,大感轻松。
京城,英禄侯府。
英禄侯愁死了,他本有美须半尺,这几日烦恼太多,竟活生生被抓掉一半。
原因无他,花之望来也。
“姐夫,姐夫,请你下来说话。”英禄侯下了早朝,一踏正院,就见花之望压坐银杏顶,晃着腿、喝着酒,笑眯眯看一个五六岁的垂髫小儿往树梢爬。树底下,从管家到小厮,一溜人仰着脖子流着泪,请树上的人快快下来,莫要吓他们吓得心口痛。
腿是泥腿子,酒是淡果酒,那垂髫小儿则是英禄侯幺儿,胆大包天,最擅玩闹,有了花之望,如虎添翼。他朝亲爹招手笑:“爹,我会爬树啦!你也快来!”
他一招手,身子便打歪,转瞬就要头重脚轻往下裁。花之望眼疾手快,长臂一捞,将他摆回树梢。而树底下这一溜人,只觉心脏猛地一滞,又疯狂跳动起来。
英禄侯也觉得自己眼眶涨,简直要带出哭腔:“姐夫,你下来,今日朝上好几个消息,和二皇子有关,你下来我和你说!”
堂姐知遥,远嫁岭南。姐夫来京,家宅不宁。英禄侯表示,这个姐夫谁要谁捡走。
花之望在侯府多日,除了英禄侯,最谈的来的,就这位小侄子了。他笑眯眯道:“说罢,说罢,我陪侄子玩呢。”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在院里说?姐夫你随我到书房。”
花之望无奈看向侄子:“小子,你爹担心你,我们下去吧。”作为一派之长,还能如此体贴入微,他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树上两位祖宗终于落地,仆从们热泪盈眶,连抱怨都省了,赶紧带小公子回后院梳洗换衣。
花之望随英禄侯走进书房:“你今日终于把二皇子的事和皇帝说了?”
若是年轻时候的花之望,来去如风,无牵无挂,想见皇帝,脚踩宫门,直接飞去金銮殿打招呼。如今有家有业,考虑了一下,决定绕路英禄侯,托他找个机会跟皇帝说。
但英禄侯是三代袭爵,祖上沙场杀敌的胆气荡然无存,日日上朝,日日闭口不提。
真假难辨,他好端端提起皇帝的伤心事做什么?
“非也,姐夫,恰好相反,此事我们再也不能提了。”英禄侯一脸庆幸:“今日早朝,王阁老、柳大学士先后奏报,州府有人找到二皇子音讯。更惊人的是,越王急信,道他也在杭州寻到二皇子。”
一下子出现三个“二皇子”。
花之望眉头一皱。
“皇上神情莫辩,当即传令三处彻查,并说,如果有诈,现场斩杀。”
不怪皇帝不信,在德安皇后失踪的头几年,倾国寻觅,“二皇子”的消息此起彼伏,最后一查,统统为假。皇帝恼恨不已,很是雷霆手段,渐渐地,做梦的人终于绝迹。
二十年后旧事重提,皇帝第一反应,便是什么人竟敢作妖。
但希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呢?所以,派出亲信探查。
花之望一听就懂:“杭州出事了。”他神情一肃,多年风雨浇铸出来的威势,活生生把英禄侯压了一头:“侯爷,请帮我打探清楚!”
打探消息什么的好说,只要不让他去捅皇帝的马蜂窝。英禄侯接了他姐夫的令,赶紧前去安排。英禄侯早不是如日中天的人家,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甚至是庸碌无为那一挂。但三代传承,人脉还是根深蒂固,晚饭时候,就把越王遇刺的事情打听到。
陈不忧上京,逼不得已。
赵瑜亲自递送消息,不安好心。
侯府自酿的果子酒口味清甜,再多也不醉,花之望几乎拿它当水喝。这个晚饭,却一口未碰。他机械地扒完一碗白饭,已有决定:“我进宫一趟。”
“吓?”英禄侯眼前一黑:“姐夫,你千万别乱来!”
“放心,我有分寸。”花之望拿好主意,心神归位,终于开始吃菜:“不考虑你,也还要考虑你姐啊!”
“那就好。”英禄侯回忆起对方年少时的种种荒唐事迹,气若游丝,半点不好。
且不提花之望如何让英禄侯府人心惶惶、鸡犬不宁,只说即将返回京城的赵瑜,再次眉头深锁。
三十里之外即城门,宫中来人,传令越王仪仗就地扎营,不得擅入京城。
前几日,越王仪仗会合“疑似二皇子”人马,名为护送,实为监视,赵瑜临时调兵一千,将众人乌乌泱泱包了个牢。兄弟两人之间,隔着上千兵士,一面未见。
金陵、蜀地两府惊现二皇子的消息和人已先一步进朝,赵瑜刻意拖延,杭州二皇子反而落后半步。他召集幕僚,逐步敲定计划,只待进宫面圣,便能将三处二皇子一棒打翻。
哪知连城都进不得。
城门外有皇家别院,赵瑜带人住了进去,总算不用像路上扎营那般受苦。泡个池子,浑身松乏,更衣之后,和几位先生一起坐在书房。
众人均心事重重,寒喧见礼后,一时也无话。赵瑜端坐首位,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如明珠投夜,韶华暗开。他缓缓扫视在座心腹,淡声道:“各位先生,有何高见?”
这是主公询问,不得不说话。
有人道:“殿下,依臣之见,圣上命仪仗扎营,未必有什么含义。离京前听说工部欲大修城中主干道,或许是工程正进行到紧要处,不想官兵扰了时限?”
马上有人推翻:“城中那条大道年年整修,也没听说过哪年不让人走的。此事还需谨慎。”
“圣上年事日高,做事越发随心所欲,无迹可寻。或许只是一时兴许,让殿下在别院休整。”
几位先生各抒已见,“或许可能大概”满屋子腾挪。圣心不可测,这没头没脑的命令,倒是教他们如何去下定论?
斐法坐在末位,一味品茶,未发表看法。悄悄往首位看去,只见赵瑜嘴角上抿,露出笑模样,眼底却一片寒凉。
偏毫不发作,任由先生们七嘴八舌。
忽听侍卫来报:“殿下,宫中来人,有急事禀报!”
赵瑜眉一挑,这个“宫中”自不是他父皇的人,否则根本不需禀报:“请。”
侍卫带着一位年轻的公公进来,他请安后左右看看,很是为难:“殿下,娘娘特意嘱咐,兹事体大,只能给殿下一人禀报。”
这“娘娘”,指的是赵瑜亲母淑妃。先生们一听,忙纷纷起身告退。赵瑜站起身往外走:“不劳众位先生,我去外间便可。”
先生们忙称不敢,自豪之感却油然而生:礼贤下士,不愧明主啊!
赵瑜将公公带到隔间,不一刻便回来。他的神色,莫名有些奇怪,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兴奋,又揉杂了沉重和轻盈,七七八八纠结成怔忡失神。
似乎这短短一刻,有某种举足轻重的东西被颠覆、被肢解,又拼合、组装成新的东西。
他略带恍惚地坐回首位,独自空茫地出神良久。先生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大皇子,面面相觑。
足半盏茶功夫,赵瑜强逼自己回神,轻咳一声,目光厉厉如电,探照到这班心腹心间:“诸位先生,大厦将起,不知诸位是否愿与赵某一道,以身家性命博之?”
先生们一惊,电光火石间,忽然了悟。时至今日,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过,早就和“大皇子”绑成一体。成,千秋同誉,败,一窟同哭。
他们的身家性命,早就被摊到赌桌上,由大皇子亲自操盘。
众人一掀长袍,跪倒在赵瑜脚下:“愿与殿下同进退,共生死!”
赵瑜抬起目光,放到虚空中,心头乍冷还热。情势所逼,不得不为。如果他成功得手,这些人,就是他的股肱之臣。如果他不幸失手……
不会有这个如果。
赵瑜一字一顿:“父皇,秘密出宫了。”
一声惊雷,蓦地在窗外炸开。
初夏将至。
皇家别院外,密密麻麻驻扎着营帐。除去大皇子近卫,余下近两千人都在别院周围就地扎营。条件自然算不上好,水从几里外的村落取来,每人每日一壶,洗了脸就得省着喝。吃的是馒头咸菜,每人再配发半根肉干。幸好气温日高,席地睡在帐子里,盖一床薄被,也冻不到。
二皇子陈不忧被“重点照顾”,全队最大的军帐给他,最长的肉干给他,最好的被子给他。
只是,最后,他的帐子住进最多的人,他的肉干被大师姐分给王不骄,他的被子被当成赌注上了赌桌。
公孙南一边洗牌一边叫嚣:“诸葛三,今日爷鸿运高照,定叫你把底裤都输了!”
诸葛玄文凉凉扫他一眼:“鸿运是你的?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
“应不应都和你没关系,来来来,拿好了拿好了。”
蓝逐浪神情严肃,用少时识字的劲头看牌,无法,他是新手,刚学会基本操作。陈不忧旁门左道多有精通,小小牌九不在话下,就是能不能别用他的被子当赌注?他也要盖的好嘛!君回雪抓到副好牌,花不落悄摸摸换走几张。
长日漫漫,无所事事,苦中作乐,阿弥陀佛。
至于蓝拥翠和江不休,这两被留在杭州官署带花谢谢。而古长书自持上下有别,带着女儿古如霜站在帐外当守卫。
听到帐内传来的嬉笑叫闹声,古如霜嗔怪地看了她爹一眼,压低声音抱怨:“爹,说起来您是二皇子的长辈,怎么能让您在门口守着?太没规矩了。”
连累她也低人一等。
古长书肃然,颇恨铁不成钢:“霜儿,怎地如此托大?若想被主上重用,就得做‘能臣’,捧哏取乐的小事,上不得台面。你呀……”愈发低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古如霜勉强笑笑,不再作声。自从嫁作他人妇,她已经吃过许多“苦头”,婆婆的挑剔,小姑的强横,仆从们的怠慢,还有对夫君能力的失望。外人看来,神剑门大小姐风光大嫁,强强联合,声名日重,只她自己知道,这日子是无一顺心处。
或者,从她放弃君回雪,选择唐辩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如今,连她最敬爱的爹爹,也为了神剑门的“未来”,带她来做守门人。
忽一声惊雷,炸得她心中一跳。不待她理清思绪,前方急急奔来几人,当先正是率领越王仪仗的将军:“古大侠,二皇子殿下可在帐内?”他大步踏来,浑身上下皆是和武林中人完全不同的将领气度:“有贵人请殿下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