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
皇城内，侍卫十步一个，禁卫森严，承鹤宫灯笼连绵挂满，灯火通明。
“陛下驾到。”张顺礼扯着嗓子喊道。
承鹤宫内一众宫人纷纷拜倒，“恭迎陛下。”
只有殿内的一人没有起身行礼，并且对这一声置若罔闻，手里捏着枚黑子，端详着面前几乎铺满了的棋盘，手边一杯雪山毛尖冒着腾腾热气。
李昭胤走进来时，那人还是和往常一样跟棋盘打着交道，不见他向自己行礼，也根本不在意，挥退了左右，径直走了过去，到棋盘对面坐下。
“还在解局？”李昭胤没有看棋局，看着眼前寡言的男人。
“陛下好闲心，这时候来我承鹤宫落座。”男人神情淡然，睫毛是罕见的白色，一身飘然欲仙的气质正如无意落红尘的仙鹤，叫人又向往，又不敢再进一步。
李昭胤直接拿起男人手边冒着热气的茶杯，慢慢嘬了一口，声音懒洋洋的，“好香的茶，温度刚刚好，看来你也在迎接朕的到来。”
男人终于落下一子，“厹国来的琴师，在哪？”
李昭胤乌黑的眼睛在茶雾之后打量着他，“你对他感兴趣？”
男人又执起一枚白子，“我让陛下广招琴师，正是等他一个。”
李昭胤眯起眼，“哦？”
见男人没有回应，李昭胤微感不悦，勾起嘴角，“可惜，人被朕的大将军要走了。”
男人沉默，捏着棋子摩挲了一会儿，又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李昭胤看着眼前的人动了动白色睫毛，心里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今天你的话很多，我不禁开始对那个琴师感兴趣了。”
男人端起李昭胤放下的茶杯，送到嘴边，“正巧，我也开始对陛下的大将军感兴趣了。”
李昭胤眼神落到男人贴着杯壁的嘴唇上，“那你对朕感兴趣吗？”
男人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白色睫毛下的浅褐色眼睛冷冷盯着他，眼里的警戒和冰冷赤裸裸。
李昭胤无所谓地笑笑，舒适地长叹一口气后靠在座位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点着白玉棋盘，“朕饿了，你陪朕吃点东西吧。”
说完，站在一旁的张顺礼出门挥手示意，一个又一个的宫婢端着盘子进来。
男人轻哼一声，将手中棋子丢入棋碗。
作为后宫仅有的一位妃子——冯灵玉正坐在寝殿桌前安静地等着皇帝的龙撵。
眼前饭菜都半凉了，宫外才匆匆跑进一个小太监，“娘娘，陛下去了承鹤宫用膳。”
冯灵玉美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起手招了招身后的贴身宫婢温山，“将菜都撤了。”
温山看着满桌未动的菜，担心道，“娘娘，奴婢让下人去热了端来，您多少也吃点吧。”
冯灵玉摇摇头，头上朱玉翡翠叮当作响，“本宫不想吃，撤了吧。”
温山叹一口气，抬手示意，刚刚来报消息的小太监和其余几个纷纷上前将菜一个一个端下去。
温山担忧主子身体，笑道，“昨日萃罗新做了种糕点叫我尝，奴婢觉得虽不及宫里御厨的手艺，但带着家乡独有的味道，娘娘要不要尝尝？”
冯灵玉知她关心自己，柔荑般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不了，你倒不如叫上萃罗过来，和本宫聊聊天。”
温山欸的应了声，转身出了灵山殿。
冯灵玉又唤了那个小太监过来，“德至。”
被点名的小太监赶紧上前，“娘娘。”
“这个月陛下去那里几回了？”
德至答道，“这个……只有十天没去。”
冯灵玉一双杏眼微微眯起，长长睫毛低垂。
德至瞅着主子表情，又跟着一句，“那个承鹤宫里的到底是个什么妖精，让陛下受这迷惑……”
冯灵玉眼珠一转，看着他，德至立马噤声。
“不过说来也是，本宫只知陛下两年前突然改文清宫为承鹤宫，却不知是何人住了进去。”冯灵玉欲起身，德至立马伸出手臂让她扶着。
“娘娘若是好奇，奴才想办法去打听打听？”德至抬眼看她。
冯灵玉没有开口，扶着德至的手却轻轻拍了拍，德至心下马上了然。
过了一会儿，温山回来，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和她同样年纪的婢女。
“娘娘，萃罗来了。”温山一手拉着萃罗，一手提着一个食篮。
“听说娘娘食欲不振，奴婢特地带了鲸城小吃[美人扮]过来给娘娘开开胃口。”萃罗将温山手中提着的食篮打开，端出一碟晶莹剔透的冰粉，上面撒着碎桂花、红枣、黑白芝麻和染色用的山茶花汁。
冯灵玉笑着牵过萃罗的手，“若不是宫里还有个你，本宫真不知去哪寻点家乡味道。”
萃罗轻轻摇了摇她的手，“娘娘尝尝？”
冯灵玉看着她们二人，无奈摇摇头，只好道，“那你陪本宫聊聊鲸城。”
萃罗和温山笑着对视一眼，满口答应，“好好好，娘娘边吃奴婢边说。”
吃完后，冯灵玉用手帕擦了擦嘴，挥退了殿内宫人，温山也退了下去。
冯灵玉温柔的眸子看着萃罗，声音轻柔地说，“萃罗，本宫知你每月都有人来探望，本宫想托你帮本宫送封信，你也知道，我实在想念爹爹。”说着将手中一枚玉佩交到她手中。
萃罗手心触及，低头一看，连忙推开，“娘娘有事直接吩咐便是，萃罗哪还会不帮着娘娘？这玉佩太贵重了。”
冯灵玉硬是让她拿着，“你当这玉佩只是送封信的酬劳么？你待本宫这样好，本宫心里都记着，这玉佩是本宫对你以往的感谢，你收着便是。”
萃罗还是想推开，见冯灵玉面露愠色，才小心翼翼地收好。
冯灵玉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到梳妆台前，从玲珑镜后取出一封封好了的信，转身交给她，“萃罗，务必保证信完好送至爹爹手里。”
萃罗接过信，收入怀中，“娘娘交给萃罗的事，萃罗一定谨慎办好。”
冯灵玉看着萃罗带着信离开，嘴角的笑慢慢垂下来。
卓夙恭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被人抱住的。
扭头一看，果然是宋岂问，对方还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卓夙恭无言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宋岂问收紧手臂，“半夜觉得怀里空荡荡，实在难眠，只好过来抱着你睡，果然刚抱上就睡着了。”
……
卓夙恭稍微抬起上身，目光越过宋岂问的身体，看见房门紧闭，倒是一扇窗毫不避讳地开着，他低头看着宋岂问，“竟不知将军除了花言巧语，翻窗本事也是一流。”
宋岂问拉着他躺下，将人面对面抱着，“我想着你晚上梦魇找不着抱的东西，一时着急就翻进来了。”
不说梦魇还好，一说起这个，卓夙恭脸色又瞬间差了很多，拿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
宋岂问又开始疑惑，他总觉得卓夙恭对他的态度时好时坏，总是好不容易能甜甜蜜蜜逗他，然后突然冷脸，一身的冷淡。
他抬起手抚摸着卓夙恭的背，他瘦得手掌下的脊柱凸起的形状十分明显，“又怎么了？总是突然不开心。”
卓夙恭深吸一口气，将男人到处乱摸的手拿下去，声音淡漠，“一厢情愿也这么开心？”
宋岂问微微皱眉，跟着坐起来，拉过卓夙恭正在穿衣服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深凹的眼窝有着大片阴影，那双眼睛此刻像一潭阴沉沉的死水，只映着自己朦胧的白影在里头。
“我说过，不管你心在哪里，你人都得在我身边。”
卓夙恭看着眼前突然不再隐藏凶狠的男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慢慢吐出几个字，“你弄疼我了。”
宋岂问抓着他的手突然卸力，但眼神暗沉，气氛还是有点僵硬。
卓夙恭动了动手腕，心想，你对我再凶有什么用，还不是紧张我，然后继续穿衣，从床上下去洗漱。
路过的季老看着卓夙恭从房里出来，房间的窗户竟然是大开着的，通过窗户看到了床上的将军后，季老眼睛微微睁大，将军什么时候到这间房了？昨天晚上不是分房睡的吗？而且，将军的脸色现在看起来很不好，再看一眼绕过鱼池的卓夙恭，脸色表情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季老心想，自己要操心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中午吃饭的时候，卓夙恭坐上桌，发现饭桌上几乎都是肉，只有一道菜是全素——清水白菜。
宋岂问也没想到，自己昨天光惦记着和人亲近，忘记嘱咐管家要厨房多做素菜了。
气氛从早上一直僵到现在。
卓夙恭面不改色地第一个动手，夹起一小块白菜放嘴里，慢慢嚼着。
被季老叮嘱观察卓夙恭用餐喜好的小六钱站在餐桌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卓夙恭用餐。
宋岂问突然开口，“你，去厨房叫人立马多做几个素菜过来。”
被将军指到的小六钱一惊，听清说了什么之后，忙不迭地甩开腿往后厨跑。
但还没甩开几步，就有一道声音阻止了他。
“不用了。”卓夙恭慢条斯理地吃着白菜。
宋岂问脸色也不太好，“是我忘记吩咐了。”
卓夙恭默不作声，一个人吃完了那盘菜，放下了筷子，在一边一直盯着卓夙恭的小六钱见状，立马将准备好的湿毛巾递过去，卓夙恭接过，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将军慢用。”说完就走。
宋岂问脸黑地将筷子一放，小六钱畏惧于他的脸色，小声道，“季、季老嘱咐奴才让将军多吃点。”
正说着，季老就从账房那边出来，来看看小六钱的表现。
结果走到这边一看，卓夙恭人已经不见，只有宋岂问脸色不佳地坐在席位上，他上前几步，没有直接开口，而是观察了一下饭桌，少了一盘清水素菜，用过一份餐具，而宋岂问很明显没有动过筷子，他眼珠转了转，便开口道，“将军，是饭菜做得不合卓先生口味吗？”
宋岂问道，“是我忘记吩咐你叫厨房少做肉菜多做素菜了。”
季老哦了一声，“原来卓先生只食素。”
他又道，“过两天仲秋节，到时候将军带着卓先生到处看看，领略一下盛都繁华，或许卓先生会开心一点。”
宋岂问道，“竟然已经中秋了。”
季老又说，“去年文帝庙那边的许多手艺人又开始卖艺了，将军这些天才回还不知道吧，今年仲秋节应当比往常要热闹些。”
宋岂问思考了一下，卓夙恭看起来不像喜欢凑热闹的人。
季老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这时又说，“听说今年不仅有西域色瞳人来经商换货，还会有厹国斫琴师来这边趁着节日扩大生意，我想着卓先生应当会想看看的。”
宋岂问心想，这倒不错，他表情缓和，看着季老，别有意味道，“你考虑得很周全。”
季老笑笑，“为将军打理好家务事是老将军交给我的任务。”
家务事？
宋岂问心情又好上几分，嘴角上扬，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在一旁的小六钱看得是目瞪口呆，对自家管家的敬佩也是更深。
皇帝在乾阳宫批奏，又是从早到晚，殿外的太监换了一波。
德至躲在乾阳宫外，探出个头来，看着换班往外走的刘三问，等他刚跨出宫门，就将他叫住，“刘公公。”
刘三问回头，脸上永远带着笑意，看起来和和气气，“是德至啊，不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着，跑到这乾阳宫外面躲着作甚么？”
德至将他往一边的宫巷拉，刘三问狭长的眼睛一眯。
等到了巷子内，德至又探头看了看左右，才笑道，“刘公公您劳累一天了。”
刘三问散漫地嗯了一声，豆大的黑眼珠斜睨着他，“怎么，有事求我？”
德至努力挤上笑脸，“刘公公是个聪明人。”
“笑不出来就别笑，”刘三问嫌弃着他硬挤的笑容，心道这还是个不开眼不着道的小太监，都没学会怎么做到假笑得跟真的一样，直言道，“这脸挤得看着生厌。”
德至心想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稍微收了笑容道，“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人，天天看着皇上，现在看着我自然觉得心中不愉快。”
刘三问扬了扬头，心里舒坦着，但面上还是严肃着，“有事快说，待会儿总管还得叫我过去帮衬着。”
德至连应几声，然后道，“是贵妃娘娘想从公公这里打听点消息。”说着，手伸进袖筒里，慢慢掏出了包东西，悄悄交到了刘三问手里。
刘三问手里掂量着，还有点分量，接过去收到怀里，语气悠然道，“好说，娘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定知无不言。”
德至问，“公公是大总管亲手带的，又天天在陛下跟前，一定知道那承鹤宫住的什么人吧？”
刘三问听到承鹤宫三个字，一贯带笑的脸皮僵了僵，“这个，我还真不能回答娘娘。”
德至急了，“你不是说知无不言的吗？东西也收了，怎么能欺瞒娘娘？！”
刘三问抬起一只手搭在德至肩上，“因为，我也的确不知道那承鹤宫住的是什么人呀，你不直接去找承鹤宫的宫人，怎的反而找上了我呢？”
德至脸都气绿了，心想要是能靠近承鹤宫半步，自己还能来找你打听？
刘三问显然也想到了承鹤宫不同寻常的森严守卫，也考虑到不好直接让穆贵妃不悦，他笑着拍了拍德至的肩，“不过，我听说承鹤宫里的那位是个气质不凡的男人，所以娘娘可以放心，后宫没人跟娘娘抢陛下的宠爱。”
德至脸色稍缓，盯着他，“当真？”
刘三问收回手，睨着他，“可比那真金白银还真。”
德至怕这会儿还有人来换班，得到这个消息后就赶紧走了。
回到灵山殿后，德至赶紧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冯灵玉。
温山闻言，笑道，“原来是位先生，若真气质不凡，恐怕是陛下请的高人，娘娘可以放宽心，陛下也承诺过后宫只您一人呐。”
冯灵玉姣好的面容没有什么波澜，又问德至，“刘公公只说了这些？”
德至点头，“娘娘，刘三问虽是陛下身边的，但总没有大总管和陛下亲近，况且那承鹤宫守卫实在森严，奴才怕引起怀疑便没有硬闯，也不敢直接去问大总管。”
冯灵玉稍微思索了片刻，摆了摆手让他下去。
温山给她轻轻捶着背，“娘娘，那承鹤宫里是个男人，陛下没有什么金屋藏娇的事。”
冯灵玉没有回答，扶着额头缓缓道，“本宫乏了。”
温山将她扶起，替冯灵玉脱去外袍后，扶着人在床上躺下，又从床头矮桌上拿起一本未读完的《清心咒》，冯灵玉躺着一边听她念，一边慢慢入睡。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