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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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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夙恭养伤又养了十天,有一天叽叽喳喳的赵折戟不知道去哪了,宋岂问允许他出门透气的时候又发现士兵似乎也少了一部分,其中包括乔季商。
卓夙恭问他,宋岂问只答追踪刺客,卓夙恭便不再问。
卓夙恭坐在楼下吃着早饭,心想这些天他被宋岂问整天看着,都不知道他还安排了这些事。
宋岂问抹掉卓夙恭嘴角的粥汁,卓夙恭本来已经习惯他这些小动作了,但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更有这么多士兵和普通百姓看着。
卓夙恭眼睛往两边看了看,没有一个士兵往这边看,只有几个边吃喝边聊天的百姓往这边觑了觑,旁边的士兵立刻眼神盯着他们,几个百姓吓得马上低下头,要么留下铜钱走人,要么还硬着头皮继续吃没吃完的饭菜。
很明显,这些士兵也被安排过了。
卓夙恭眯起眼看着宋岂问,对方接受他的注视,并且又吃下一个包子。
“吃饱了么?”宋岂问放下碗。
卓夙恭不知该怎么回答,宋岂问说,“本来还想等你休息几天再走的,但没办法,厹国知道了你受伤的事,皇帝陛下让我速带你回都。”
卓夙恭道,“那现在就启程吧。”
宋岂问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太懂事了。”
卓夙恭被摸得有点疼,而且还觉得很难为情,脸偏开,“将军自重。”
宋岂问轻声笑了一下,将钱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号令众兵收整准备出发。
当卓夙恭再次坐在他怀里时,宋岂问没忍住低下头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卓夙恭惊得身体一抖,抬手捂住耳朵,一双鹿眼瞪圆,扭头红着脸瞪他,“你!”他惊得都忘记尊称。
宋岂问双腿一夹马腹,军队开始朝盛都方向前进。
“卓先生坐稳了。”宋岂问将他的手拿下来,放到缰绳上握住。
卓夙恭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挺直了背不让自己挨着他,双耳红透了,背对着他不出声。
对比起之前的赶路,这一次军队几乎是跑起来的。
卓夙恭被颠得有点难受,尤其是右肩的伤,他嘶嘶吸着气,稍微出点汗都被疾驰的风吹凉了。
他紧抓着缰绳,甚至将粗糙的绳子勒进肉里,宋岂问大手覆盖过来,将他的手扯开,“抓这么紧做什么。”
卓夙恭腰抖了抖,然后塌下来,整个人靠在宋岂问怀里,“痛,慢点。”
“太快了?弄到伤口了?”宋岂问还是顾及着他的伤,勒动手中缰绳,□□的马速度稍微减慢下来,“靠着我就没那么难受了。”宋岂问满意地搂着他。
心知他是故意,卓夙恭没好气,“宋将军这样,卓某看不透。”
宋岂问下巴搭在他头顶,“我怎样?”
卓夙恭暗自咬牙,你袖子都断了还怎样?
“卓某和将军,不是一路人。”卓夙恭还是选择委婉。
宋岂问喉间嗯了一声,“我们现在不正是一路吗?”
“将军知道卓某什么意思的,”卓夙恭扭了扭头,想把宋岂问的下巴甩下去,“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宋岂问跟着他脑袋左右摇晃,“我以为你是哪种人?”
对于装傻的人,卓夙恭选择直白。
“分桃断袖之人。”
“哦,原来你知道分桃断袖,我正苦恼怎么跟你介绍。”宋岂问不再追逐着他的头顶,转而低下头,将脸贴着他的脸,“原来你早明白我心思。”
卓夙恭感觉被贴着的脸烫得他要熟了。
“那你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委身于我这么多夜呢?”宋岂问慢慢道。
卓夙恭脸更烫了。
从来没想到过原来还有这样的登徒子来轻薄男人,更没想到这样的登徒子是祁国大将军。
“将军用词也要自重点,在下和将军什么事也没有。”卓夙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宋岂问没说话,片刻,贴着的脸分开,清爽的凉风渐渐吹散烙在脸上的热印。
“入了盛都之后,在下就会和将军分道扬镳,将军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卓某身上了。”卓夙恭为他刚刚的不言心里稍微紧张。
宋岂问很认同,“你说得有道理。”
卓夙恭以为他想开了,又开始冒出几分不悦。
这时宋岂问接着说,“看来我要从现在起赶紧想办法不让你我分道扬镳了。”
卓夙恭闻言,回过头看着他。
宋岂问垂眸回望。
卓夙恭再不言,扭头看着远处越来越密集的高楼瓦肆。
因为身份的特殊,卓夙恭刚入盛都,就有一群兵士奉旨将他从宋岂问的军队中带走。
令他微讶的是,宋岂问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看着他坐进对面士兵中的轿中,全程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只简单和对面将领交代一下护送任务,把背了一路的濯素取下来,站在卓夙恭身边的宦官伸手欲接,卓夙恭先一步抬起手接住,抬起头仰视着男人,宋岂问淡淡笑了笑,交了琴就又坐直,一声令下,率领军队往另一条街道疾驰离开。
“先生,琴由奴才来拿吧。”身边的宦官上身微微前倾,双手平伸。
卓夙恭望着那个马背上伟岸笔直的背影,片刻后抱着琴回身上轿,“不敢劳烦公公。”
低眉顺目的刘三问眼睛斜视着卓夙恭的背影,细长的眼睛里晦暗不明。
厹国使者为了确定卓夙恭的安全,还留在使馆内,按理来说,卓夙恭要先去使馆见过厹国使者再安排住宿,但是这顶轿子却直接送到了天子殿前。
卓夙恭下了轿,看着眼前气势恢宏的连绵宫殿,还没开口,身边的刘三问已经上前几步,“先生是厹国贵客,陛下特命奴才安排先生在皇宫内城住下,入住前还想见见先生,请先生在此等候片刻,陛下处理完事务便会召见先生。”
卓夙恭点点头,刘三问即刻挥退士兵,看着士兵们踏着齐整的脚步离开,刘三问又转过身看着卓夙恭,脸上带上亲密笑容,语气轻柔,“听说先生路上受了伤,不知那些人是哪里来的毛贼,让先生受惊了。”
卓夙恭自从下轿后就没动过脚,眼神直视前方,语气疏冷,“哦?原来是毛贼么?”
刘三问眼角的细纹更多了,“奴才斗胆猜测,原来先生也不知。”
卓夙恭不再开口。
刘三问斜睨着卓夙恭竹竿一样的身姿,鼻子里轻哼一声,但语气还是轻轻柔柔的,“奴才告退。”
说完等着卓夙恭回应,结果卓夙恭仿若不闻不问,消瘦的身体挺得笔直,连下巴都好像比他人天生抬得高一点,漆黑的眼睛没有映进去任何东西。
刘三问脸色僵了僵,甩了袖子,直接走人。
不出所料,卓夙恭站在原地等到了太阳偏西也不见再有人前来,宫墙杨柳影在朱墙上越来越长,守在皇帝殿前的太监换了一波,从脚底蒸上来的热气已消散不见,偶尔吹过的风撩起身上的衣衫还会觉得有一点点凉意。
膝盖开始不自主地颤抖,卓夙恭咬牙,久抱着濯素,右肩的伤口开始僵痛,凉意似乎都从那个口子钻进了身体,让卓夙恭整个人猛地打了个颤。
正神游,宫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声通报,“大将军请见。”
卓夙恭空洞的眼睛慢慢聚焦,盯着前方。
不过片刻,殿门终于打开,一个戴玉配环的老太监走出来,抓着拂尘的手交叠一下,然后同样扯着嗓子,“请大将军进殿。”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厚靴踏在石砖上稳健的声音,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然后从自己身边路过,径直走入殿内。
卓夙恭的衣衫和头发被他错身的风带起,像是要追着他去。
宋岂问抬脚进门,老太监深深行礼,然后门外的小太监又将门关上。
宫墙柳影慢慢变淡,殿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起了灯,昏黄的光从精雕细刻的窗柩中透出来,在殿前的过道上铺上一层金色。
殿门忽然映出一个影子,而后门开了,老太监站在殿门口道,“卓先生,陛下宣见。”
卓夙恭尝试着动了动腿,结果太久直立,腿脚已经不灵便,膝盖突然一弯,整个人单膝跪下,膝盖重重摔在粗粝的石板上,那一声钝响,老太监也听见了,敷了白粉的脸表情微变,下巴朝站在门边的小太监动了动,小太监受到暗示,赶紧小跑过去将卓夙恭扶起。
站起来后,卓夙恭轻轻推开小太监,扶稳了濯素后,抬头看着殿门,“谢陛下。”
走进殿内,皇帝不在正殿,老太监引着他往一边的偏殿去。
到了偏殿,一个剑眉星目的黄衣男人正在和宋岂问下棋。
“陛下,卓先生来了。”老太监走到黄衣男人身边,低声说道。
男人没有回应,表情认真地看着棋盘。
宋岂问手执一枚白子,表情也很认真,两人仿佛置身无人之地,对其他人充耳不闻。
卓夙恭远远看着那盘棋,一盘落子透着浪费的棋局,目前仅需六子,就可以结束。
男人落子。
宋岂问接着一子。
而后男人再落子。
卓夙恭移开视线,落在宋岂问身上。
宋岂问落子。
男人盯着棋盘半晌,突然轻笑一声,懒洋洋地将手中黑子丢到棋盘上,“朕越来越欣赏爱卿了。”
宋岂问也将手中的白子放入棋碗中,慢慢抬头,“承蒙陛下让步。”
李昭胤一甩袖子,身体微微往后一靠,仿佛才看到屋内还站着个人,眼皮半撩,黑洞洞的眼睛看不清眼神,“卓先生久等了。”
卓夙恭抱着濯素,缓缓跪下,头抵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声音清冷,“参加陛下。”
李昭胤慢慢嗯了一声,“起来吧。”
卓夙恭直起身,一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平视他。
李昭胤看着这个琴师,突然淡淡笑了,“卓先生不愧是厹国琴师第一人,这身气骨,怕是比百岁松也难折。”说罢又瞥向宋岂问,意有所指道,“难怪惹人喜爱。”
宋岂问默默饮茶。
卓夙恭道,“草民不敢当。”
李昭胤又看向宋岂问,眼神里别有深意,“爱卿,有些事别太放纵,朕纵容不了你永远。”
宋岂问勾起嘴角,抬起眼睛和他对视,“臣不敢。”
老太监悄悄在宋岂问和卓夙恭之间逡巡几回,又垂下眼皮。
“罢了,朕累了,退下吧。”李昭胤一只手放在棋盘上撑着头,眯上眼睛,一副十分懒散的样子。
宋岂问起身行礼,“谢陛下。”
卓夙恭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伸出一只手拉住自己的手。
老太监开口道,“恭送将军,将军、卓先生慢走。”
等两人离开后,老太监回到男人身边,“陛下,是用晚膳还是先小憩一会儿?”
李昭胤微微睁开眼,“顺礼,你说朕该怎么回复厹国使臣?”
张顺礼双手扶着拂尘拢作一起,低声道,“让卓先生作大将军府上的礼仪侍长,享和皇宫司乐同等奉誉,是琴师一等一的待遇了。”
李昭胤沉吟一声,“想得不错,但我还想听听那个人的。”
张顺礼抬眼揣摩着男人的心情,“那奴才请彼岸先生来和陛下一起用膳?”
李昭胤心里想到那个人,摇了摇头,“摆驾承鹤宫。”
“是。”
卓夙恭任他将自己拉出去,直到出了乾阳宫,宋岂问才转过身,低头看着他,“委屈了?”
卓夙恭没回答,只看着他。
宋岂问叫他这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得心一动,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回去给你用药。”
“皇帝为什么让你带我走?”卓夙恭突然道。
宋岂问阔步往前走,嘴角带着笑意,“下了盘棋,我赢了。”
卓夙恭盯着他的下巴,心想不能这么简单。
“伤口疼吗?”宋岂问低声问。
卓夙恭摇摇头。
“膝盖疼吗?”
“疼。”
宋岂问听他说这个字,回想起刚刚在殿内听到的那声闷响,心里一揪,手中棋差点下错一步的场景,语气变得温柔,“回去帮你揉揉。”
出了外宫墙,有马车在候着。
宋岂问抱着人上了车,车夫甩起鞭子驾着车快速离开。
车内,宋岂问将卓夙恭放在自己腿上,还想撩起他的衣裾,露出腿来看看膝盖受没受伤,卓夙恭扭着身体想下去,宋岂问穿的是常服,贴在一起蹭来蹭去,呼吸忽然一乱,按住了怀里乱动的人,“别动。”
听见男人气息的不稳和感受到他某个部位的动静后,卓夙恭僵了,顿时一动不动。
宋岂问喉间传来笑声,看着他黑沉的脸,故意又补了一句,“其实你在马背上时,我每天都会这样,只不过盔甲挡住了。”
“真不害臊。”卓夙恭道。
宋岂问点头,“对。”
“你没救了。”袖子断得这么彻底。
“你又说对了。”不然怎么贸然向圣上要人呢。
“……先把我放开。”卓夙恭大腿的触感简直要让他失态。
“先抱着挡一挡,不然待会儿有人掀开帘子一看,叫人遐想。”
现在这姿势就不引人遐想了吗?
卓夙恭道,“还有人敢掀你大将军的车帘么?”
“说不定呢?”宋岂问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或许就有一个像你一样大胆的人掀开来只为一睹我的面容。”
卓夙恭乾阳殿内敢直视皇帝,他当时是又惊又无奈,惊他是真无畏,无奈自己以后得时时刻刻护着他才行。
卓夙恭道,“初见将军时以为将军是个冷面无情的将帅,没想到却是个流氓无赖。”
宋岂问也不怒,紧绷着身体等燥热降下去,“我哪舍得对你无情?”
卓夙恭嘴角一抽,“将军这么会说话,想必风月场上如鱼得水吧?”
宋岂问道,“我竟不知,战场上还有风月可言。”
卓夙恭斜眼看他,没再继续斗嘴,“将军这是要将我带去哪?”
“当然是带你回家。”
马车停在装修大气的高墙边,卓夙恭抬起头,朱漆大门上面挂着漆黑的牌匾,两边大红的灯笼映着金色的几个大字——大将军府。门口两个童子见将军回府,一个从车夫手中接过马车,往后门牵去,一个给宋岂问行了礼后就立马跑了进去通报管家。
宋岂问拉着人跨进大门,绕过石屏,就见一个白须老人从后院赶来,身后跟着小门童。老人上前来双手合拱,弯腰行礼,“恭迎将军回府。”直起腰后看向卓夙恭,“这位是……”
宋岂问道,“是我的贵客。”
老人恍然,苍老但不掩精明的眼睛看向卓夙恭,板着的脸稍微缓了缓,“见过卓先生。”
卓夙恭微微欠身回礼。
宋岂问道,“季老,将他先带去休息,再弄点活血化瘀的药,热水也赶紧准备好。”
“是。”季老往旁边走了几步,见卓夙恭没动,回头道,“卓先生这边请。”
卓夙恭看了宋岂问一眼,跟了上去。
宋岂问往另一边的书房走去,书房外的丫头见将军回来了,立马下去沏了壶新茶送进去。
送完茶,丫头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上。
宋岂问坐在桌案后,从一叠书册中取出一小沓信纸,都是从潮州和赵折戟那边寄过来的,最上面那封是赵折戟刚到的信。
信里说到,匕首的来路是鲸城铸剑世家的小公子范不臣所造,且仅此一把。
宋岂问仔细想了想其中关联,铸剑世家和鲸城太守冯嗣年关系匪浅,冯家和皇城的关系若是往上寻,顶上头的就是太后,而后是太后的表侄女、冯嗣年小女穆贵妃。
闯祁国大将军军队并且行刺这种事情,范家不可能有胆贸然做,也没有意义。除非有人做靠山,给了指示。鲸城能有的靠山,也只有冯家,但至于是谁给的指示,目前不太好判断。如果这件事牵扯到太后,就有点令人不解,卓夙恭是才从厹国送来的区区琴师,多日接触,他身上无半点可作为的东西,只有一张琴终日不离,怎么值得太后下令行刺?如果是穆贵妃,更加想不通,卓夙恭作为厹国国礼送来,穆贵妃是怎么那么快得到消息并且下令派人刺杀的呢?
刺客一事实在迷雾重重,目前只有先找到那个逃脱的刺客,才有可能有点突破。
拿开赵折戟的回信,下面就是潮州来的信,回复很短,只说明潮州没有他要找的人。
是真没有,还是已经被皇帝截住,并封口了?
宋岂问捏紧信纸,眼底一片阴霾,无论如何,都得找到那个人,这样才有希望让姐姐死而复生。
所幸最近无战事,自己还能留在盛都亲自查。
宋岂问将手中信纸一并扔进火盆,点了火,一叠薄纸片刻烧成灰烬。
卓夙恭跟着季老往前走,身边跟着两个提着灯笼的丫头,一路穿过前厅,绕过鱼池,然后走到北苑一间房前。
季老推开房门,对后面两个丫头说,“进去掌灯。”
丫头们乖顺地进门,走到房间内的灯架边,用一根火引子凑到手中灯笼里,点燃之后一一将灯架上的烛台都点燃,房间慢慢变得开阔明亮起来。
季老后退一步,抬起一只手,“先生,请。”
卓夙恭走进去,房间布置得很好,仔细看可以知道,这间房是他来之前就已经布置妥当了。南轩窗的旁边,放着琴桌琴凳,上面摆着岳山香炉,紫玉茶具和新折的绿菊。卓夙恭伸出手慢慢摩挲着琴桌沉褐的漆面,上面有厹国宣城木艺鳌头欧阳世家的方刻,岳山香炉中升起缕缕浅淡的白烟,是宣城青竹坞独有的[松石涧],清冽提神,余香不散,茶具中的茶不用看,他知道一定是君山银针。
季老见卓夙恭只观赏着,没有开口说什么,于是道,“这两个丫头放先生房内伺候,先生只管吩咐,将军交代的药我已经给了她们,先生可以沐浴后使用,还有要交代的,可以叫我,我是将军府上管家,先生唤我季老就行。”
卓夙恭抬起头,回了礼,将濯素往琴桌上放,“在下不需要她们伺候,请季老带走吧。”
两个小丫头并立在烛台边,小心翼翼地往季老那边看,又马上低下了头,红着脸相互扯着袖子。
季老没有叫她们出去,而是问道,“先生对她们不满意?”
两个小丫头撅起嘴,下巴抵着衣襟,手指头将衣袖绞得发皱。
卓夙恭坐下来,慢慢喝了口茶,果然是君山银针。
“不是,是我独住惯了,不习惯下人伺候。”
“那就不要。”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季老立刻回身深深弯腰行礼,“将军。”
两个小丫头吓了一跳,也哆哆嗦嗦地行礼。
宋岂问走进来,看着两个小丫头,“药拿来。”
其中一个赶紧起身,稚嫩的小手托着药盒递过去,还在微微颤抖着。
“嗯,你们都下去吧,”宋岂问接过药,又说,“热水怎的还没准备好?”
两个小丫头立马牵着手赶紧溜了,季老看着男人的背影,“我再去催催。”说完将门掩上,离开了。
卓夙恭看着他走过来, “你怎么肯定我一定入住?如果今天输了一子呢?”
宋岂问看着他,“没想过。”
卓夙恭语气难得放缓,“布置得还不错。”
宋岂问笑了笑,在他面前蹲下,将药盒打开,里面是浅绿色的透明软膏。
卓夙恭第一次低头看他,“现在上药,待会儿沐浴了不是白擦的?”
宋岂问一只手握住他纤细的脚踝,抬眼看他,“那就再擦一遍。”
卓夙恭本来想将腿抽出来,但被宋岂问捏紧后,鬼使神差地任由他将自己的衣摆顺着腿往上撩,自己垂眼看着他线条冷硬的脸。
素色衣衫贴着雪白纤细的小腿慢慢往上,宋岂问抓着卓夙恭脚踝的手微微收紧,贴着他柔软肌肤的右手越来越用力,五指恨不得陷进去,深渊一样的眼睛紧盯着那只像上了清釉的瓷器一样光滑细腻的小腿,呼吸慢慢变粗。
卓夙恭没有说话,清冷无波的双眸看着这个单膝点地蹲在他面前的男人。
衣摆撩到大腿,膝盖露出来,宋岂问眉头微微蹙起,“紫了这么一大片。”
卓夙恭闻言,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到自己膝盖上,也稍微吃惊了一下,大片的淤血中还有不少青色,这样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
“忍着点。”宋岂问右手挖了一块软膏,慢慢抹在那个膝盖上,然后用掌心敷上去,软膏被掌心的温度热化,油油地在皮肤上流动,宋岂问稍微用力按摩,卓夙恭疼得整条腿抽了一下,险些没把宋岂问踹一脚。
宋岂问按住,低头在他小腿腹吻了一下,“疼就抓我,我不怕疼。”
卓夙恭没有把手放在他身上,只是蹙着眉。
宋岂问继续按压摩挲,卓夙恭强忍着痛,最后抬手抓在宋岂问后颈处。
宋岂问除了刚开始的皱眉,没有表现介意,反而轻笑道,“这是把我当兔子捏呢?”
手下渐渐用力,力度要由轻到重,不然怕他受不了。
按到后来,卓夙恭实在忍不住,痛叫了一声“你不能轻点”,抓着宋岂问的手用力,在他脖子上留了三条红痕。
宋岂问道,“用力点才好,之后就舒服了。”继续又揉了揉,看着掌心药膏都成了薄薄的透明油状,差不多都被膝盖吸收了之后,才停下手。
见他停下来,卓夙恭吸了吸鼻子,想将腿抽回来。
宋岂问捏住,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柔软滑腻的腿肚,抬眼看他,“哭了?这么怕疼。”
卓夙恭推开他,将腿抽回来。
在外面听到对话的季老拦住要敲门的小厮,走近几步,敲了敲门,“将军,卓先生,热水来了。”
门被宋岂问打开,季老瞥见坐在桌边的卓夙恭放下衣摆,遮住了那条白细的腿。
“咳,将军,可以沐浴了。”季老抬头看宋岂问的时候,又发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一时间嗓子仿佛被堵住。
难道……季老又瞥向桌边那个已经背过身去的人。
宋岂问叫人放下热水就走,看着季老呆若木鸡站在门口,问道,“季老也想沐浴?”
季老僵住的脸终于动了动,“不不不,你们用你们用。”说完退出去将门关紧。
快步走出北苑,季老才慢下脚步,回想着刚刚的画面和房内传出来的声音,季老眉头拧作一起,无奈叹道,“老将军,季老无法替您看着将军成家生子了啊。”
宋岂问倒好热水,试了试水温,扭头看向卓夙恭,“水温合适,来洗吧。”
卓夙恭看向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你不走?”
宋岂问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你肩伤或许还需要上点药。”
卓夙恭脸一黑,抿紧嘴唇。
宋岂问心道不好生气了,将药往桌上一放,“好,我走,记得一定不要伤口碰水,洗完再上点药。”
宋岂问将药放了之后,就出了房间。
卓夙恭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站起身,走过去,慢慢褪去衣服,坐入水中,拿起一旁的布巾细细地擦着身体。
在鱼池冷静的季老见将军又吩咐人去准备热水,然后朝自己房间走去,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怎么将军刚刚没沐浴?是被赶出来了?
季老突然又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什么被赶出来,那能叫被赶出来吗?应该是卓先生害羞才对。”
季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心底里认定二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