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NO.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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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楼，琵琶拨尽相思意。
皎洁的月色自窗子透进栏内，游梦生慵懒地趴在栏杆上，半垂着眼帘，阁楼焦黄色的灯光照亮眸中一点浅蓝。她伸出手，扇子在湖面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引来无数鱼群追逐，红红白白的颜色在水中掀起涟漪，好不灿烂。
美人无论何种动作，其风采总是令人赏心悦目。
望月楼，望月楼，又有多少人真的在望月？
人觉举着酒杯，看着游梦生长长的纱衣下摆顺着栏杆缝隙垂入湖中一点，不由得笑道：“皓月朱槛一道斜，美人繖扇扑半落。欲将思恋寄琵琶，又恐相逢是梦中。”
游梦生素手微动，折扇回转，云扇轻展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情眼眸。
她本就有过人的容貌，如此巧笑凝眸，让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增添了一丝妩媚，如女子般姣好。
“斜倚朱栏风细细，望极秋愁，黯黯生天际。镜湖微漾凝残月，问君可知凭阑意。”
“君问何人？”非常君似有所觉，浅浅一笑问道。
“思恋指谁？”游梦生折扇一收，再露散漫面容。
这般对峙言谈，使周围诸声俱灭，周围一圈人如见画卷复生般，呆呆看着近湖边的两人。一人风情无限，一人淡泊似水，清风徐来印着湖中月影，竟如仙境般美妙，令人不敢出声打扰，唯恐惊破这画面。
“此问。”人觉微微侧脸，清辉月光照亮他面容，温文儒雅，乍看之下像是哪座仙山御云而出的仙人，“真是让人意外的回答。”
“前辈又何尝不是？这一句令人意外的思恋，可让晚辈有几分惶恐呢。”游梦生手中折扇轻击桌角，视线扫过周围的人，旁桌几位书生纷纷脸红避让。
“哎呀，吾只是不忍游鱼无望追逐一片虚影罢了。”人觉轻笑一声，掌上糕点刹那化作粒末，被他投入河中，一时引起无数鱼群争食。
“逗鱼的乐趣，大约就是见他们追逐着饵食的模样罢。有时候也真羡慕鱼，每天只要呆在湖里就有人喂养，真悠闲。”她提起酒壶，为人觉斟酒，一边道。
“这话可不像是个年轻人会有的感叹。”人觉眨了一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印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人懒不分年龄。对着如此美景美酒美食，前辈莫要浪费啊。”游梦生轻描淡的带过话题，眼中带笑，朝人觉举起了酒杯，“前辈请。”
酒杯如瓷光滑，薄如蝉翼。月色竟可以透过杯身，将上头刻画的梅花投影在桌上，如花在水中，摇曳绽放。
捏着酒杯的手，白皙细长，是一双美人应该有的手，在月色中更显唯美。
“请。”
两人举酒相碰，碧翠的瓷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嗯，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合四季时花，取高山雪水酿制而成，闻之幽香，饮之清甜。”人觉捏着酒杯，微微闭目回味唇中滋味，久而叹道：“确实是好酒。”
游梦生举酒壶再为人觉斟满，闻言眉尾一挑，带着几分得意：“自然，这是这一代最出名的花酒。”
“哈。”人觉轻笑了一声，他方才的确是被她口中说的‘花酒’惊了一惊，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指正，举杯再饮，放下杯时，问道：“今日倒是不见圣司与邃无端。”
游梦生也为自己倒上酒，往酒中放了一朵落花，见花朵沉浮，“他们应是去调查单锋罪者，我去也帮不上忙，便留在客栈。是说前辈，怎会来此？”
“吾察觉此地魔气大作，恐是天火来袭，未料到等吾赶至，天火已熄。”
“哦？这是好事，为何前辈面色似有疑虑。”游梦生展扇微摇，晚风轻送，带起暗香一片。她此刻散发未束，纱衣披肩，更显异域风情。
“江湖事，江湖人，江湖了。你非江湖中人，也有圣司与邃无端相护，还是赏月吧。”人觉避开了话题，好像并不想让游梦生知道这些事情。
“前辈真是体贴，比起方才用诗吓我的时候要体贴多了。”她用公筷夹了一块海棠酥到人觉的碗里。
“吾并无此意，只是一时情绪来了，忍不住那么一说。”人觉执着筷子的手轻轻一点，觉得这小友倒是风趣之人。
“耶，那前辈想必也不在意我方才一时情绪来了的回答吧。”游梦生每天在仙脚逗弄严肃的大漠苍鹰成了习惯，到了苦境后这个坏习惯也改不过来，时不时就会冒头。
“哈，真是配合的回答。”人觉何等聪慧，细一思想就推敲出她此番对话，是为了扳回之前阁楼对谈的结果高下，无奈笑道：“如此争强好胜，不利心性。”
“非也，争强好胜，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心性。”游梦生丝毫不害羞，挥动折扇，振振有词的说道。
人觉摇了摇头，面上满是纵容晚辈胡闹的温柔，举杯相邀，二人互敬，清风皓月下，显得一团和气。
游梦生和人觉非常君虽身份各有不同，年纪也相差甚大。一位是玄黄三乘之一，相比起他，游梦生的年纪的确显得年幼许多，只是两人也并非介意这些之人，相处中也算是言谈甚欢。
人觉常年游玩四方，所知所见比常人广博，又沉迷美食，一些小事从他嘴里说出，还增添三分颜色，十分风趣。而游梦生也是喜欢到处乱晃的性子，对什么都懂一点，其中包括各地美食美景，二人相遇，倒生了几分相见恨晚的感叹。
一阵交流过后，人觉久遇同好，意犹未尽，忍不住邀请：“吾有一侍童，名唤习烟儿，擅长美食。若你何时有空，可来觉海迷津寻吾，一尝他之手艺。”
游梦生悠闲一笑，道：“前辈就不怕我尝过他的手艺之后，赖在觉海迷津不走了吗？我可是很会惹麻烦的人。”
人觉亦是一笑：“觉海迷津沉闷已久，若是有你在，想必也增添几分热闹。”
“前辈真是稳重，这样都能接话。”游梦生挥挥扇子，对于苦境这些高人真的是怕了，深藏不露说的就是这些人，如果是大漠苍鹰在这里，早就被她逗弄的飞走了。
不过越是高山，才越会让人有攀登顶峰的欲/望，这位前辈，真让人有种想要看他不好意思又气急的样子。
嗯……这种心态好像有点不太好，对前辈好像也有点冒犯。
游梦生半张脸挡在折扇后面，若然又思。
“你这种语气，才让非常君苦恼啊。”人觉挥手，将桌子上残留的糕点全部化作细末投入河中，他站起身来，头上流苏微晃，“一时未察，竟聊至天色将明，吾送你回客栈吧。”
游梦生抬头看，日光微露，的确是过了一夜了。她和人觉竟然能闲聊那么久，也出乎她自己意料。
大约是因为楼下同样热闹不息，让她失了时间概念吧。
她阻止了人觉掏钱的动作，从袖中取出圣司给的小钱包，“说好是晚辈请客，前辈可莫让晚辈食言啊。”
“你啊。”人觉叹气，没有强求。
“我去去就回，前辈在楼下等我吧。”
嗯……顺便去个茅厕。
游梦生挥扇慢悠悠的溜走，人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只觉得这人不似表面起来那般对于苦境毫无所知。
脚步一动，人觉微顿，发现自己脚上踩到了一本书。
“这是……”他捡起书，蓝封皮的书看起来翻阅过许多次，却被保存的很好，书上还有游梦生身上的淡香，显然就是她方才无意所遗。
人觉随意翻了翻，里面还有先天篇、交流篇、作诗篇、霹雳名人篇，其中有一页折过，题目是‘跟先天的交流方式’。
……
回头看看书名《如何在霹雳武林生存》，天迹·神毓逍遥著。
“天迹吗？”人觉收起书，对游梦生此人又生了几分兴趣。出身启示圣国，又系问仙途，如今还加上天迹，越接近，竟是谜团越多，“令人好奇啊。”
游梦生一晚上没睡，精神却依旧很好，看天色亮了，小摊老板们摆上了美食，一会又是走不动道，拉着人觉买早餐。
人觉脾气好，也随她去了，明明是两刻钟就可以到达的地方，硬是在游梦生的磨蹭下走了一炷香还没到客栈。
她一只手拿着叉烧包，另一只手拿着烧饼，简直吃的不亦乐乎。当然，她自己吃东西，也不忘记跟别人分享，所以人觉手上也有一个叉烧包，只是他吃相比游梦生要好，用荷叶夹着包子着慢慢品尝。
人觉吃完一个，看游梦生不耐烦的用手背蹭开散发，不禁莞尔，伸手化出一条发绳，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简单的编了几道。
“啊，谢谢前辈。”游梦生正觉得这头散发妨碍她吃东西，昨晚洗完头没想自己会出门，也没扎头发。她背过身子，微垂头让人觉更方便动作。
“客气。”大概苦境武林的人都有一手梳头发的好手艺，在人觉的巧手下，给她简单的做了一个发式，用绳子系起，显出几分散人的随和。
墨倾池和邃无端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了这一幕。
“人觉前辈。”邃无端出声，似乎有些疑惑：“你们怎会在此。”
“是无端的声音。”
游梦生动了动，人觉按住她，绑完手上最后一点绳子，才松开手，回身应答。
“无意中遇见，详情如此。”
听完后，邃无端点头：“有劳前辈照顾。”
人觉：“无妨，交谈一晚，非常君亦多有收获。”
游梦生快速吃完手上包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补充道：“是啊，我绝对没添乱。”
墨倾池见她一点都没有尊卑之分，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如你们所说，昨日此处有天火来临？”
“是啊。”接话的是游梦生，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发后面的绳子，不着心的说道：“不过很快那道云就散了。”
墨倾池沉吟：“一刀万杀，是昔日春风叹息楼五浊之首-劫浊的成名招，他竟也在此地。”
邃无端面色有疑，春风叹息楼是在他自封后才兴起的杀手组织，是以他并不清楚墨倾池为何如此警惕。
墨倾池见邃无端面色，解释道：“春风叹息楼乃数百年前的杀手组织，楼主弑不还以残虐嗜杀闻名，他手下杀手亦是高手，收银买命，不计对象，在苦境武林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连道释儒三教也有人折损于此。后来不知是何人，歼灭了楼主弑不还与旗下杀手。”
“据闻，春风叹息楼那日朱血染墙，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依旧冲刷不干净血水，血水汇成了一条河，春风叹息楼从此灭门。”墨倾池语气一顿，皱紧了眉头：“在如今苦境风波下，又出杀手招数，以他以往行事作风，难断敌友。”
邃无端似乎有些惊讶：“杀手。”
“无论如何他两次相助正道是真，但不知他背后是否又有谁在操纵，所求为何。”墨倾池不知为何看了一眼游梦生。
她向来不在意江湖事，此时也一样，在一旁举着个镜子，左照右照看自己的新发型。墨倾池偶尔总会觉得她心性散漫，也是种好事。正准备收回视线时，却意外看见她发后显露出一小束红发。
那抹红色在浅茶色的发丝中尤其显眼，藏于发中，若不是今日人觉将她头发只束起一半，绝无人能察觉。
墨倾池心念一动。
“圣司？”邃无端唤道。
“无事。”墨倾池回神，道：“一时之间，也难以想明白。只是觉得他两番出手，事不单纯。”
“劫浊之名，吾也有听闻。”人觉毕竟是玄黄三乘之一，虽常年游历四方，对苦境之事却也知一二，“春风叹息楼覆灭有百年，他或许也非昔日杀手之身。”
墨倾池：“武功阴狠，刀气入杀，可见此人心性。”
“非常君却不认同此话。”人觉面色虽详和，声音却透出几分否认圣司话语的态度：“杀人者，是心，非是武功或者刀剑。无心者执剑不杀人，有心者杀人无须剑。”
游梦生手指微不可见的一动，却不言不语，一时有些出神。
墨倾池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何况人觉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苦境武林造杀的，不总是那些有‘心’之人吗？他点点头道：“确实。”
游梦生在一旁有些无聊，摸了摸无端的头发，偷偷摸摸的给他编小辫子。
她这样的小动作当然逃不过墨倾池的眼睛。
邃无端心性宽容，对于好友这种无聊的举动也不在意，两人小声搭话，各自交流昨晚所发生的事情。
游梦生编了几道三股，手一松，发丝又自然的松开。听邃无端父亲之剑断的事情，微皱眉头，口中却安慰：“无端，剑断还可以重铸，莫要忧心。”
“圣司也这么说。”邃无端情绪还是有些低落，父亲唯一遗留下来的剑在他手上断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有一位前辈曾经和我说过，也许失去一样东西，是因为上天想将更好的送到你的身边。”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似乎藏了其他的情绪，但是很快的，她转着手上折扇，戳了戳邃无端的肩膀，笑道：“别一脸愁容了，我带你去喝花酒吧。”
“游、梦、生！”墨倾池怒喝。一个没看住她就开始带坏邃无端。
游梦生被墨倾池陡然提高的音调吓了一跳，手上折扇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游、”邃无端欲言又止，声音一顿，一时觉得直呼全名似乎有些生疏，游梦生亦是唤他无端，开口道：“梦生，你年纪尚小……不可……”接下来的话太过难说出口，他不知应该如何劝说。
“哎呀，鲜花酿的酒，在苦境可不能直接说花酒啊。”人觉见游梦生就快被墨倾池的长篇大论教训，不得不出来和稀泥。
墨倾池：……他都忘记了这个人的中原话有多差。
他轻咳一声，声音不由得放低两度，变成中音：“花酒这个词不能随便说。”
被游梦生这么一打岔，他们都没有了谈正事的心情，而天色尚早，墨倾池邀请人觉共进早餐，人觉从不推辞他人相邀吃食，欣然答应。
四个人一道往客栈走，游梦生弯腰捡起地上的折扇，刚直起身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随机出现几道身影将他们围起。
“劫浊！”
刀光剑影，严阵以待。一眼扫过，除了自认正道人士的妖道角们，竟然也有儒门德风古道疏道谴的身影。
“今日，你便要为当年所杀之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NO.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