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别跑》李禾苗

22、22

　　“咳，你哪道题不会？我看看。”刘玉兰收好碗就出去了，沈清风刚吃了人家的芝麻糊，不好意思不做点贡献，于是开口问柳青青。
　　“要你管，哼！”柳青青上半身一扭，护着作业本就转向窗外。
　　这个动作非常孩子气，柳青青做完就觉得不好意思。看了看被自己划得乱七八糟的草稿本，只好投降，板着脸将作业本推过去。
　　“我先看看。”沈清风没看她难看的脸色，拖过作业本，一眼就看到了柳青青被卡住的那道题。只看了两秒钟，沈清风道，“这多——”本来他打算说这多简单哪，幸亏收住了，改口说，“不算难，就是有一个小陷阱，要这样……”
　　沈清风讲起题来，格外自信，滔滔不绝，引经据典，甚至还能打开柳青青的课本，准确地翻到那一页，指着课本上的内容让她看。他讲完了这道题，甚至还引申出几个新的题型，一并讲了。
　　柳青青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方面感慨自己确实不如人，另一方面觉得有个学霸讲题真是太方便了。
　　“谢谢。”柳青青接过作业本，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不用客气。”沈清风嘴角咧开一个笑。真是难得，这个刺头终于肯和气地跟他说谢谢了。

　　日子慢慢滑过，柳青青经历了两次月考。虽然成绩还没冲进前十，但一次比一次有进步，哪怕只是一小步，也让柳如松两夫妻高兴不已。唯一让人忧心的是厂里的效益还是老样子，越来越多的人打算出去另谋出路。
　　给了他们最大刺激的是沈大龙的消息。
　　沈大龙在厂里干了这么久，也有几个交情好的。虽然他出去了，时不时也会打电话联络一下，他的消息因此才传散开来。
　　起初，沈大龙是去投奔姐夫的。他的姐姐和姐夫在两年前就出去了，平时开着一辆小货车，车上装满各类衣物，找好一个临时摊位，就摆开来。衣服不算高档，全是中下档，但胜在价格便宜，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除了下雨天和过年，他们全年无休。慢慢地就积攒了很多回头客，生意竟然比开店的还好做，毕竟不需要请店员，不用支付房租。
　　后来沈大龙厂里不好做，姐姐和姐夫喊他出去。他想了想，带上钱就出去了。
　　两人先是跟着姐姐姐夫跑了几天，熟悉了这一套流程，然后自己进货，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开着，和姐夫们隔着几条街也摆了个摊。
　　沈大龙能说会道，一脸憨厚相。客人随便翻看，哪怕翻得乱七八糟最后还不买，他也不会生气，反而笑眯眯地跟人说：这批货您没看中，下次有新货了欢迎再来逛逛。
　　沈大龙把摊位一分为二，一半卖女装，一半卖便宜的童装。两人忙得团团转，可是每天归家，数着当天的收入，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据最新流传在厂里的八卦消息说，沈大龙两夫妻一个月纯赚了七八千。
　　这时候，柳如松的工资才三千多，刘玉兰两千多，再加上厂里总是拖欠工资，不少人的心思更活了。

　　这一天，已是深秋，柳青青已经穿上了毛衣，她放学回来，刚进门，就发现家里有客人。
　　来的是一对夫妻，那个女的看见柳青青进门，笑着对刘玉兰说：“你家青青真是大变样，越来越漂亮了！”说着，她站起来，一把将柳青青拉过去，仔细看了看，“你看她脸上多白！”又翻了翻柳青青的衣袖，露出下面雪白的手腕，“身上也白。刘玉兰，你怎么养的？”
　　柳青青有点不自在，赶紧把手袖拉下来。
　　刘玉兰听人夸她女儿，高兴坏了：“哪里，我看她还是以前那个傻样子！”对柳青青说，“这是你杨阿姨，杨叔叔，快叫人。”
　　“杨阿姨好，杨叔叔好。”柳青青赶紧喊人。
　　“以前她的头发不好，我买了黑芝麻磨成粉给她吃。本来是想治治头发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下回你也买一点，给你女儿吃。”刘玉兰笑道。
　　“好，回去就买。”杨阿姨坐下来，指着茶几上的零食喊青青吃。
　　柳青青摇摇头，有点受不了这个热情的阿姨，说声要写作业，溜回了房间。

　　柳青青的房门半掩着，没一会儿，听见柳如松回来的声音。
　　“我买了一点熟食。老杨，等下一起喝酒！”柳如松热情似火。
　　“好，好，今天要打搅你们一顿了！”杨叔叔道。
　　刘玉兰和杨阿姨进了厨房，准备晚饭。柳如松陪着杨叔叔坐在客厅，喝着茶闲聊。
　　柳青青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听见杨叔叔在说什么卖房子的事情，可惜听不太真切。

　　柳如松听老杨说着自己的打算，心里也有点赞同。
　　现在厂里不好，有这心思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总不能不顾家人跟着毛巾厂一起耗死吧？沈大龙也给柳如松打过电话，说他这两个月赚了近两万。面对柳如松，沈大龙的话要实在一些，不像对外人说得那么虚。
　　柳如松心里不是不羡慕的，只是一想到要离乡背井，他就很犹豫。青青是个女孩儿，他和刘玉兰要是走了，青青怎么办？总不能像沈清风似的放养在家吧？要是送去弟弟那边……那边本来就不够住了，寄人篱下怎么会好过？别说青青了，就是让他搬去弟弟家住，他也会满身不自在。
　　况且，做生意有赚就有赔，不是人人都能发财的。柳如松虽然眼红，还是决定听女儿的，再等一年。这话却不好对外人说，万一，一年后情况没好转呢？那不是骗大家跟他一起多熬一年么？

　　“老柳，你觉得我这打算怎么样？”老杨说了一长串，然后问柳如松。
　　“嗯，嗯。”柳如松不好说什么。忽然想起今天还没见到女儿呢，便扬声问厨房的老婆。
　　“青青回来了。”老杨答道，“你女儿越长越好看了，我女儿跟她一比，都成了丫鬟！”
　　“哪里！”柳如松心里高兴，还是摇着头，“你女儿也挺乖的，每次见了我都喊叔叔。你坐着，我把这包开心果给青青拿进去。读书费脑，吃点坚果给她补补。我马上就出来。”
　　“好，你去吧。”

　　柳如松拿着一包开心果进了柳青青的房间。
　　柳青青接过来，小声问：“爸，他和你说什么？他们来我家有什么事吗？”
　　柳如松掩上门，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他们想辞职另找出路。说是想去做生意，但需要本钱，所以想卖房子。”
　　“卖房？”柳青青剥了几颗开心果，自己吃了一颗，又塞了一颗进爸爸的嘴里。
　　毛巾厂的职工房，在好几年前就由职工象征性的出点钱买断，价格非常便宜，并不属于宿舍，是员工的私人财产。虽然明面上说不许往外卖，但也有好几户人家成功卖出，连房产本也改了买主的名字。
　　当然了，若是卖给本厂职工，那就更方便了，不需要那么遮遮掩掩的。
　　柳青青眼睛一亮，毛巾厂改革后，厂址搬迁，新厂建得非常漂亮，连职工楼也跟着搬，换成了新厂不远处的新建小区。再过几年，这些小区的房价一路猛涨，令人望而生畏。
　　“他想让我们家买？”柳青青兴奋地问。
　　“有可能，他还没开口呢！”柳如松很发愁。他自己现在全家都吃着老本，哪里舍得拿钱买用不着的房子？又不是有钱人，这里一套，那里一套的。可是人家找上门来，不给个好看的说辞，以后怎么相处？
　　这时，刘玉兰在客厅喊：“老公，你在房间干嘛？怎么把老杨一个人丢在客厅？”
　　“来了，来了！”柳如松应了两声，“你乖乖看书，等下吃饭了我喊你。要不，出去看看电视？休息一下，在学校学了一天了。”说完，赶紧出去了。

　　柳青青慢悠悠地吃着开心果，心里想着：上次妈妈说家里好像存了十万块的，如果杨叔叔的房子卖得不贵，现在买下，将来真是可以大赚一笔啊！要知道，柳家现在的二房一厅，是当初花了三万跟厂里买断的。
　　这么一想，她再也坐不住，生怕老爸把难得的财路给推了，赶紧拿着开心果就去了客厅。
　　“青青，坐，”老杨见柳青青出来了，把遥控器递给柳青青，“看会儿电视吧，休息一下。我家女儿一到家就要抢电视，哈哈！”
　　“谢谢杨叔叔。”柳青青把开心果放到茶几上，让大家吃。
　　柳如松一边和老杨闲聊，一边替女儿剥开心果。
　　柳青青慢慢吃着，眼睛盯着电视，其实耳朵早竖起来了。
　　老杨喝了口水，慢慢说：“厂里估计活不了了，时间不等人，我想趁着女儿还小，出去闯闯。将来她读大学，结婚，哪样不要钱？去找别的工作吧？你说像我们这样的年纪，文凭又比不上年轻人，哪有好工作等着我们啊？还不如自己干呢！随便做个小生意，不求像沈大龙那样出色，至少能养活全家人，供得起女儿过个普通日子。”
　　柳如松点点头：“就是。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孩子。”手上不停剥壳，将剥好的开心果放进柳青青的手心。
　　“做生意需要本钱，前些年也没存下钱，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状况呢？好在我父母还有老房子，到时卖了房，就和父母一起住，女儿也让他们照顾着，我们两口子就努力做生意赚钱！”老杨说得脸色微红，似乎将来的美景已在眼前。
　　“现在房子好卖吗？”柳如松问。
　　这个时候，本市的房价还没炒起来。买房的人并不多，再加上这里属于职工楼，外面的人担心手续不齐全，再加上厂里又这个样子，谁知道将来有什么麻烦，所以一时难找买家。
　　“唉！”老杨叹了口气，“也是背运，早几年厂里效益好的时候，有人跟我提过，问我卖不卖。那时我不舍得，现在晚了。”老杨眉头微皱，“厂里这么些人，跑得跑，走得走，留下来的就这么几十个了。我也是想了好久，你们两口子从不乱花钱，至今连电脑都没买呢。谁家没一台电脑啊？”
　　“呵呵。青青要读书，不想让她分心。我嘛？平时午休时在厂里玩玩电脑也就够了。”柳如松呵呵笑着。
　　“所以，我来是想问问你，”老杨一直盯着柳如松的脸色，问得小心翼翼，“你要不要买我家的房子？将来青青长大了，这一套就当是买给她的嫁妆了，也省得你去外面买。”
　　“这事……”柳如松很为难，“这是个大事。再说，我的钱也不多。最近没发工资，大家都是吃老本呢！”
　　“没事，不用急着就答应，你放在心里，和嫂子商量好之后再回复我。”老杨一脸温和的笑容。
　　“杨叔叔，你家房子多大啊？要卖多少钱啊？”柳青青插嘴问了一句。
　　即使柳青青不问，老杨也是要说的，他笑着回道：“我家三房一厅，120多个平方。原来四万多跟厂里买的，现在还卖原价。”